孟婳隐离开常胜府时,已经是将近三更天了。
秋夜的冷风阴凉,透过衣裳上破损的孔洞,冻的她忍不住绷紧了胳膊。
隔着罩头的黑布,孟婳隐听着马车驶来的动静。
就在她上车的同时,空气中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幽兰花的味道。
略略顿了一下,就在她奇怪时,罩头的黑布袋先一步被人取了下来。
映着角落的吊灯,孟婳隐诧异的看着端坐在眼前,一张清颜淡漠的盛元澈,不觉又是一顿,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宸王恕罪,是我上错了车,并非有意搅扰,这就退下。”
不等她转身,盛元澈一声淡淡:
“上官楚岫要留下善后,正好本王顺路,捎你一程。闻风。”
“是。”
随着一声鞭响,车子猛然驶动。
孟婳隐不留神一个踉跄,连忙撑住膝盖这才没摔倒在盛元澈的脚边。
强忍着膝上的剧痛,她只好小心翼翼的靠着角落蹲了下来。
摇晃的车厢里,气氛静寂,只有车轮行过路面时摩擦的沙沙声。
孟婳隐垂着脑袋,忍不住打哈欠,放松下来的身体也开始泛开由皮入骨的酸疼。
可她不能睡,连合眼的一瞬都能将她惊醒过来。
好在时不时有冷风从垂下的门帘往里灌,虽然清醒了她昏沉的脑袋,却冻的她忍不住打寒颤。
本就单薄的身子,因为畏寒而不由自主的蜷缩成了一团。
身上血迹斑驳的短褐褴褛,显得她说不出的娇小可怜,犹如一只在寒风中孤零的猫儿。
头顶晃动的烛光洒落在她的头顶,晕开的一层薄光扫过她浓密的眉睫,随着她眨动的眼皮,小扇子一样上下微微颤动。
盛元澈不动声色的拿起放在腿边的一件白色大氅,朝着她抛了过去。
只瞥见余光忽然被一道黑影罩住,孟婳隐警觉的腾一下站了起来,拒绝皱紧的眉头下意识的透出一抹反感。
她信不过盛元澈,不仅仅是因为他姓盛,更因为自己已经吃过他一次亏,岂会让自己再上当一次。
睨视着她泛起的锋芒,盛元澈略略一眯眼睛。
“你怕本王。”
孟婳隐神态不迫的微微低了低头,不卑不亢的轻声道:
“宸王是主,我只是一介女奴,自然畏惧王爷威严。”
身后,灯火随着车厢左右一晃,在盛元澈那双深邃的眼渊之底掠过一抹晦暗不明。
“孟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以姑娘的心智与身手,将来定有出人头地之时。”
他说话的语气轻缓有度,清冷的面上淡然无澜。
孟婳隐不觉怔了一下,竟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故意在套她的话,还是真的在给她说教。
略作迟疑,她只好低声清了一下嗓子,看似谦逊的垂下眼眉:
“谢宸王教诲,婳隐必定铭记于心。”
盛元澈略略一抬眉峰,继而缓和下眼底锐利的锋芒,似乎对她此刻表现出的态度很是满意。
忽然,车子毫无征兆的猛然一晃。
孟婳隐连忙扶住门框,小心翼翼的俯下身。
帘子外。
闻风紧紧的勒着手中的缰绳,皱紧了眉头:“王爷,路有些滑,您坐稳了。”
孟婳隐不由得抓紧了指尖。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然而让她没想到是,就在她稳住脚跟,打算降低高度重新蹲下时,车子又是猛然一晃。
幅度之大,差点把她甩了出去。
更让她没防备的是,她还没来得及重新站稳,伴随着耳边忽然响起的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噪声,突如其来的惯性就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她背后狠狠的朝前推了一把。
她整个人顿时犹如被抛了起来似得,根本来不及躲闪,竟一头撞进了盛元澈的怀里。
“嘭”,一声闷响。
孟婳隐脑袋都有些懵了,只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
忽然,车子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猛晃,她慌乱中指尖用力一拉。
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响,车子终于停稳了。
孟婳隐瘫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本就酸疼的身子此刻快要散架了一般。
一手扶在膝盖上,一手拉住不知从何而来的布缕,就在她咬着嘴角想要借力起身时,不经意抬头——
那张近在咫尺的冷颜阴沉,一双冰棱般的眼瞳正冷冷的盯着她。
摇晃的烛火映在盛元澈那深渊般的眸底,忽明忽暗,凌厉如刀。
孟婳隐不由得一怔,微微蹙紧的眸子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缓缓落在自己摁在他胸口的右手上。
看着被自己不慎扒开的衣襟之下,露出领边的胸膛上,赫然呈现几条新鲜的指甲抓痕,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毋庸置疑,是她抓的。
赶紧把视线从盛元澈的胸膛上躲闪开,孟婳隐暗自恼火。
用力咬了咬牙根,使劲儿闭了闭眼睛,随着她轻轻呵出口的郁气,一脸认真的赶紧替他把衣襟向上提了提。
“王爷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
沉着气息如幕的男人一言不发,空气里弥漫开一种诡异又尴尬的稀薄。
可是,不等孟婳隐硬着头皮掩盖好他的衣裳,不经意垂下的视线冷不丁看到自己左手扶着的地方。
这……
那口气登时又被她猛然提了回去。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膝盖被撞麻了没了知觉,敢情她扶着的,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