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走进房门。
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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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老头不在!”
小胖贼头贼脑逡巡赌场一周,喜大普奔地宣布了这一重大利好。
他还悄悄用胖乎乎的右手比了个菜刀下剁的狠毒姿势,意示今儿一定要抓住克星不在的机会大杀四方,赢个痛快。
没有看见烟老头,阿飞也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老头儿在,自己也实在没有把握能从他烟熏火燎的攻势下全身而退······
上次被烟老头赢个精光,狠狠教训一顿后,他俩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赌场。
但赌钱这种事,就像是······偷偷摸摸看十八禁漫画,明明知道不该做,甚至成功戒掉了一次两次,但时间一久,就忍不住又有些心痒痒的。
我是不是开始上瘾了?
阿飞深自反省。
唔,最近还老是做一些荒诞、离奇兼恐怖的噩梦,我······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想到心理医生,他脑海里毫无征兆、栩栩如生地浮现出张欣教授傲人的身材,心头没来由地一热。
唉,何飞啊何飞,你想去看医生······
他扪心自问。
究竟是心理需要呢,还是生理需要?
&&
但一上赌桌,他立即将种种疑虑和担忧抛诸九霄云外。
纸牌握在手中,就像是多年老朋友久别重逢,分外亲热。
筹码抛在桌上,便如同化身大豪客一掷千金,酣畅淋漓。
押底、发牌、加码、摊牌······
然后在旁人羡慕和嫉妒的惊呼声中,卷走台上所有赌注。
赌场上,赢钱才是唯一王道,其余的皆是云烟。
&&
几把“偷鸡”玩下来,桌上本就寥寥不多的几名散客纷纷输作鸟兽散。
然后······就开始接二连三地上映看上去存属“自杀式”的博傻梭哈,却在命运女神眷顾下取得一个又一个惊险逆转的老套桥段,但渐渐的······就连身为庄家的年轻荷官也忍不住头上冒汗。
两个小鬼的手法实在太野太豪横太不讲道理,但运气······也实在太好太邪门太不可思议!
两圈过后,一名中年男子换下了已经招架不住的年轻荷官。
这名新上场的中年男子气势沉雄,和先前的年轻荷官果然大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场上局势依然呈一面倒。
庄家依然在大把大把赔钱。
甚至赔钱的速度有增无减。
但纵使成千上万的筹码输将出去,中年男子始终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桌上累积的筹码亦已堆得像一座小山。
小胖一张兴奋涨红的油脸上写满贪婪,完全忘记了什么叫“细水长流”,什么叫“见好就收”。
而阿飞······早已“allin”(全情投入)的他,眼中更只有“胜负”二字,曾经被烟老头击溃的信心不但已彻底恢复重建,还前所未有的高涨爆棚······
这一刻,他俩在旁人眼中灼灼生辉,光芒四射。
就仿若赌场上不可战胜的神。
赌神!
&&
当下一轮阿飞用“三个四”的大豹子,“险之又险”地赢下庄家“三个三”的小豹子,在全场一片惊呼声中将台面上所有筹码一扫而空后,中年荷官停止了发牌。
“两位贵客,”他彬彬有礼地道,“这个堂子太小,请随我来······咱们换个地方再玩。”
赌博要升级?······去,还是不去?
阿飞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小胖。
小胖会意,看了看桌上赢得高高垒起的筹码。
赢了这么多,怕个卵!
上!
他双眼放着光,底气十足地冲阿飞点点头。
他妈的!去内堂玩,那可是自己一直想去却进不去的高级地方啊!不玩白不玩,最起码······也可开开眼!
&&
他俩来到赌场后面。
沿着错综复杂的密道七弯八拐后,被绕得“七荤八素”的二人被带到一处更加隐秘的场所。
如果说,前面的赌场类似于酒店“大堂”,那么现在的地方就应该唤作“包房”。
他俩进入一间装潢异常奢华的大包房。
门口笑脸盈盈,衣着暴露的两位美女,让二人频频注目。
小胖本已错肩而过,依旧恋恋不舍地伸长脖子行回头礼,后脚更因此误踩在门槛上,险些一个踉跄摔个狗啃屎。
在美女们掩嘴吃笑声中,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仔讪讪地于赌桌旁真皮靠椅上落了
座。
赌桌由红色实木做成,厚重、大气,上面铺着珍贵的蓝色丝绒。
二人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和品味房间的繁华,两名美女已快步上前分侍左右,热情洋溢地为他俩斟茶倒水,然后用澜竹托盘奉上时令鲜果。
更令二人受宠若惊的是,两位美女竟用青葱玉手剥开水果皮,温柔款款地喂到自己嘴边。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阿飞何曾享受过这等尊贵“服务”,浑身不自在地接过香蕉,面皮早已涨得通红。
而坐在一旁的小胖,则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剥了皮、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亦或是拈着葡萄的那两根秀指。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将葡萄叼走,顺嘴还狠狠吮吸了口白白嫩嫩、沾满葡萄汁液的指头。
美丽的侍女被逗得花枝乱颤,“咯咯”娇笑。
“好甜!”
小胖大声赞道,目光贼亮贼亮的,一直在身旁美女雪白高耸的裸露胸部上打转。
&&
这死胖子!
小胖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让阿飞自叹弗如。
太下流!太无耻了!不去混黑社会,不去当流氓阿飞,真是可惜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香蕉,借以掩饰内心的焦躁不安,并强行将注意力从旁边贴身女侍的惹火身材转移到赌桌对面。
庄家已换成了一位四十上下的眼镜男,正隔着厚厚的玻璃镜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和小胖。
“第一次来贵宾房玩?”
眼镜男敏锐地觉察到阿飞投来的目光,面露和善地微笑问道。
一个太过老实,一个太过兴奋,不出意外······都是雏儿。
“是的。”
阿飞赶紧回答道,差点儿被刚刚咽下的香蕉噎着。
“喜欢玩哪一种游戏?”
眼镜男双手一摊,意思是哪种赌博方式随你挑。
“我······只会玩‘偷鸡’。”
阿飞老老实实地道。
不出所料,雏儿爱“偷鸡”。
眼镜男笑了笑,手一挥,旁边的侍女立即递过来一副崭新的蜜蜂扑克牌。
眼镜男熟练地拆开纸牌,潇洒地洗了两把。
“验牌么?”他问阿飞。
按赌场规矩,闲家是有权检验扑克牌真伪的。
阿飞摇摇头。
他不怕牌有问题。
有问题的牌他根本不怕。
&&
几圈牌玩下来,双方各有胜负。
但输赢都不大。
阿飞能“看见”对手底牌,自然就能趋“吉”避“凶”,甚至故意卖个破绽引诱庄家入彀。
但老到的眼镜男一次都未上当。
不管牌面看起来有多大胜券,他仿佛都能够敏锐地“嗅”到台面下隐藏的陷阱,然后以最小代价,精准无比地逃脱。
感觉上······眼镜男似乎也能看透自己手上的牌。
难道······他也会“神游”?
阿飞仔细观察着眼镜男始终清澈锐利的眼神,否认了这一猜想。
再不然······
他万分警惕地看向托着水果盘的美貌女侍,目光充满疑问。
你是托······么?
美貌女侍会心一笑,知趣地挪开一尺开外。
也不是······
那么······
他反复观察着眼镜男双眼凝聚的焦点,总觉得有哪儿不妥。
阿飞“神游”出去,贴近眼镜男面颊,凑拢那副厚厚的大框眼镜一看。
他在镜片成像中看见了自己的背影,以及······手持的那张黑桃“j”底牌。
他的嘴巴慢慢张大成了“o”字型,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发现嘴巴竟紧紧“挨”在眼镜男脸上,恶心得自己只想吐。
“呸呸呸!”
他强忍不适,一边干呕,一边迅速将脑袋远远挪开。
还好眼镜男自始至终都一无所觉。
明白了······
原来是安装在我身后的隐秘摄像头将拍到的实时图像传到了眼镜男的大框眼镜里。
&&
作弊!
出千!
骗子!
不要脸!
厚“眼”无耻!
阿飞简直义愤填膺。
电影里已成滥觞的下三滥出千手段,居然在这个地下赌场意外再现!
我呸!别看这儿表面上富丽堂皇、光鲜漂亮,背地里却是藏污纳垢、龌龊下流!
他回过“神”来,强行按捺住激动愤怒的心绪,表面
上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看牌的姿势,心中却飞快思索着对策。
怎么办?
揭穿他?
不妥······如果贸贸然揭穿他,很有可能同时暴露自己也在出千,说到底,自己和眼镜男都可以互“窥”对方底牌,二者唯一的区别,只是出千方式不同而已。
另外,身陷这个布置犹如迷宫一般的地下赌场,万一激怒了人多势众的黑心庄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他继续发呆。
就此收手?
不!······看对方不择手段的架势,今天不分出个输赢,只怕休想全身而退!
问题是······在目前敌我双方明牌的情况下,财雄势大的对手实已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取胜呢?
他陷入了沉思。
也许······并不是没有办法的。
&&
这一局双方的牌面都不小。
庄家“一对k”,阿飞“一对三”。
眼镜男看了看手上的底牌,然后“留意”着阿飞的一举一动。
玩了这许多把,他已经知道对面这个小孩极不好对付。
而这一次,阿飞的行止尤其古怪。
他居然一反常态,并未急着翻看底牌。
如果他这么做,安装在其身前、身后、顶上的十二对“全方位、无死角”针尖摄像头,将精准无误地捕捉到底牌图案,并通过无线接收器瞬间传送至自己戴的特制眼镜上。
阿飞慢慢将底牌平平举高了约莫两公分,然后伸进右手食指轻轻摸了摸,很快又放了下来。
“梭哈。”
小孩儿直接将全部筹码推到赌桌中央。
这又是哪门子奇招怪术?
“你不看牌么?”
眼镜男“好意”提醒道。
除了“好意”,还有好奇。
实际上,小孩儿不看牌,他也“看”不到牌。
“不用看,因为······我摸过了。”
小孩儿笃定地道,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摸过了?
从来只知道可以用手摸出麻将的张子,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将纸牌大小也摸出来的!
眼镜男仔细分辨着小孩儿的神情变化。
赌场专用的蜜蜂扑克牌,正反两面都没有丝毫凹凸痕迹,光滑如一,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摸出其图案?
想唬我?小屁孩儿?!其实自打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个雏儿······只是个雏儿而已!
眼镜男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将底牌翻了开来。
“我跟!”
眼镜男的底牌是另一张三。
如果你想赢,就必须拿到最后一张三,而拿到这张单牌的几率,仅有2%!
“对不起。”
阿飞仿佛看穿了眼镜男的想法。
“赢牌不是靠几率。”
他翻开牌,脸上波澜不惊。
“三个三。”
“豹子。”
“我赢了。”
······
&&
二人赚得盆满钵满地离开了赌场。
粗粗一算,每人至少赢了七、八十万。
发财了!
虽然被扛在肩上沉甸甸的一麻布口袋现钞压得气喘吁吁、步履蹒跚,但小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有钱了!
这下十八禁漫画可以随便买来看了!
&&
地下赌场的另一间贵宾房。
一位三十岁上下,气度雍容的美丽女子坐在名贵黑檀木办公桌前,听完了眼镜男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汇报。
“豪哥,你确定这个小孩没有出千?”她最后淡淡地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眼镜男一口保证,“二老板,我们不但在现场仔细观察了他的全部动作,还调看了所有监控视频,这小子虽然处处透着邪门,但手脚倒的确干净得很,确切地说,确切地说······”
他咽了口口水,每次紧张时他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他只能算个刚踏入赌行的雏儿······”
雏儿?
美丽女子面色一寒,冷峻地扫了他一眼。
仅仅只是个雏儿,就让你这位号称行家里手的当家荷官输得一败涂地,让赌场白白损失了一百来万?
眼镜男头垂着头,根本不敢与她直视,嗫嚅着道:“只是······”
“只是什么?”
“他似乎能用手摸出纸牌的大小······”
美丽女子简直嗤之以鼻,盯着眼镜男,充满讥诮地道:“豪哥,你混迹赌行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吧······这么
多年以来,你听说过有人能用手摸出专用蜜蜂纸牌的大小来么?”
“没有······一个都没有,”眼镜男头垂得更低,“不过他确实······”
“他确实没有翻看纸牌!”美丽女子打断他的话,下出了结论,“他不翻牌,只因为他发现房间安装了偷拍监控摄像器。”
“这······贵宾房的摄像头比针眼还小,又装设得如此隐蔽,他一个雏儿怎么可能······”
眼镜男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又开始不停咽口水。
这个豪哥,对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
她摇摇头,暗中下了决定。
已经不适合再做赌场的首席荷官了。
“他能在不看底牌的情况下赢了你,只说明了一件事······他的牌技远胜于你!”
“也许,和他比起来,”美丽女子做出了最后的结论,“你才是个雏儿。”
&&
“你才是个雏儿。”
短短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最锐的针,扎得眼镜男羞愧万分地耷拉着脑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调查过这两个孩子的底细没有?”
美丽女子叹了口气,开始问另一个问题。
“查过了,”眼镜男仿佛缓了口气,但依然垂着头,“两个都是市第八中学高一的学生,赌钱那个叫何飞,家庭背景普普通通,父亲是工厂技师,母亲是医师。”
“另一个小胖子叫吴方,他的父亲是我们这片辖区的警务主管······”
“好了!知道了!”美丽女子再次打断他的话,用保养得极好,修长柔嫩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开始思考起来。
平日里,我们这家堂口与吴司长的“沟通”也算得上相当到位,这孩子一定是背着家里大人偷偷溜出来玩的,但既然完全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那么······
“本来输这点儿小钱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两个小孩气焰过于嚣张,兼之完全不讲行规,所以······我们还是有义务帮助帮助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仔,给他俩好好上一课的。”
“是,二老板。”
眼镜男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应道。
对这位美丽的女上司,他了解得非常透彻。
她的心胸,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雍容大气。
&&
走出暗门,天色已微微有些泛黄。
那道平时从不上锁的暗门,不知是不是因为老旧的原因,刚才出来时竟颇为卡涩,他俩费了半天劲才将它弄开。
小胖抹了把满头的汗水,继续扛着沉甸甸的钱袋,一马当先走进胡同小巷。
“飞仔,你真能摸出纸牌的大小?”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许久。
“假的,我骗庄家的。”
“那······你是靠什么赢的?”
飞仔,是在赌运气么?这小子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太他妈好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阿飞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一次,最重要的······是要“知”己而不为人所“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这?
小胖瞪着一双不信的眼珠子,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好吧,算你,不······是你赢了。”
&&
阿飞空着双手,轻轻松松跟在小胖后面。
他本想帮胖子分担一下肩负的重担,但被其一口拒绝。
“谢了!”小胖眼中闪着异样满足的光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钞,我还想······再多背一会儿哩。”
平时在学校多拎一本书都嫌累的小胖子,今日居然一反常态,自告奋勇地扛起分量足足有好几十斤的负荷,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关键时刻,小胖子还是有担当的,只是······
阿飞瞄了一眼小胖背后那一大口袋的钱。
钱这东西,真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一个好吃懒做成性的肥仔突然之间变得勤快如斯?
阿飞有些不理解地摇摇头。
他自小衣食不缺,手中的零用钱虽不算多,但也足够支付平日的一些小爱好小花销,因此对钱看得并不甚重。
尤其作为一名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知识,而不是沉溺于钱财。
这是他在学校和家庭一直被教育灌输的核心价值观念。
如今,通过赌博意外收获了远远超出预期的钱······高兴之余,这些巨额资金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其实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望着矮胖矮胖的小胖子,背着和自己五短身材完全不相匹配的大麻布口袋,居然还一脸亢奋的陶醉表情,他不禁暗暗担心。
如果刚才再多赢一点,钱再多装一点,袋子再多重一点,甚至超过了死胖子的极限承载能力······他会不会依旧冒着随时被压垮的风险,也舍不得放下这一袋子钱呢?
&&
死胡同刚走了不到一半,两人就觉察出了异样。
太安静了!
平时本应该坐在巷子口喝茶闲聊的叔叔婶婶、老大爷老太婆们,此际居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胡同两旁更是关门闭户,所有店铺都已提前打烊。
反常的安静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不对头!
两人对望一眼。
小胖那张被胜利冲得发热发涨的肥脸,也开始逐渐退温变凉。
他支楞着圆圆的脖颈,前后左右无比灵活地转动着,仔仔细细查看着周遭动静,脚下更不稍停,步伐不断加快加密,扛着钱袋子直奔巷子口窜去。
只要出了这条见鬼的死胡同,咱们······和钱便安全了。
&&
已有些昏暗的巷子口,出现了两条彪形大汉的朦胧身影。
一左一右,如铁塔般抱胸而立,将狭窄的出口堵得死死的。
不祥之感同时在两位小朋友心中生起。
不会吧······
二人直犯嘀咕。
感觉中······就像旧电影中老套至极的桥段即将在自己身上重映。
借着路口刚刚点燃的破旧街灯,他俩看清了两位彪形大汉脸上的表情。
轻蔑、冷漠和不怀好意······
简直和看过的故事情节一模一样。
两位小朋友不得不停下脚步,同时向后观望。
按照原定套路,后面应该······
果然,距离二人不到五十步的地方,赫然耸立着另外两名彪形大汉,正不紧不慢地逼迫上来。
&&
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威压正在向二人靠拢。
小胖不甘心地摸了摸背后的钱袋。
“飞仔,你一个人能对付他们几个?”
他已将自己代入传奇故事中的落难英雄,准备以寡敌众,杀出一条血路。
“我想,”阿飞苦笑着,说出了实话,“就算咱俩加起来,也对付不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
四条彪形大汉,呈前后夹击之势,一步一步向两人走来。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
六步、五步、四步、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
彪形大汉们脸上狰狞的笑容已清晰可辨。
从未经历过这种“杀仗”的两位小朋友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深深的担忧和害怕。
他们······这是要干啥?是准备谋财,还是害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我们······又该怎么办?
小胖面如土色,先前的兴奋早已不翼而飞,双腿更不听使唤地打起了哆嗦。
双方的距离已不足三步。
四位彪形大汉环抱胸前的双手不约而同放了下来,钵大的拳头牢牢握紧,裸露于外的粗壮臂膀上筋肉虬结。
两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
······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一阵不合时宜的难听声音从巷子口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都错愕地望了过去。
明灭燃烧的烟丝灰絮中,阿飞和小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干瘦身影。
烟老头!
上一次曾将他俩赢得精光的老对手!
完了!
两位小朋友眼中充满了绝望。
四个彪形打手都应付不了,再加上这个冤家对头······
&&
烟老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叼着烟枪,慢吞吞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小娃娃,上次叫你们别来,你们偏不听话······”
烟老头敲敲烟杆,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开始教训起阿飞和小胖。
“这种地方啊,不是你们两个娃娃应该来的······你们输不起。”
四条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眼中满是警惕。
“时间不早了,你俩先走吧,”烟老头很快唠叨完,将手一挥,“下次千万别再来了!”
“谢谢老伯!”
两位小朋友喜出望外,拔腿就要开溜。
“慢着!”
一名彪形大汉挺身而出,挡在他俩面前,脸上露出讥诮之色。
“让他俩走······老头子,你凭什么?”
烟老头一言不发,长长地吸了口烟,然后冲发话的彪形大汉喷了过去。
彪形大汉昂然不惧,任凭飘飘袅袅的烟圈拂面而过。
烟圈随之散开······
下一瞬间,那名彪形大汉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双手捂住面颊,弯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没少受烟老头大烟枪毒害的阿飞和小胖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除了将人熏“哭”,烟圈还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剩下三名彪形大汉同时露出高度警戒之色,目光牢牢锁定烟老头,一个个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柄雪亮的马刀。
火拼一触即发!
烟老头继续旁若无人地抽着旱烟。
两名小孩吓得赶紧躲到了他身后。
烟枪头又开始闪烁着一明一灭的微光。
熟悉、单调兼难听的“吧唧吧唧”声,再次在胡同里响起。
&&
“不得无礼!统统给我住手!”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音量不大,却足以让三名彪形大汉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
说话的人负手站在巷子口那盏破旧的街灯下,面庞由于背着光,朦朦胧胧看不甚清。
“还不快收起刀来!”
灯下来客继续发号施令。
“是,大老板!”
三名彪形大汉毕恭毕敬地道,迅速将马刀插回背后,一人抢上前将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同伴扶了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
大老板继续追问。
“是······是二老板,她······”
一名彪形大汉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大老板手一挥,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他面向烟老头,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烟伯,是内人不懂事,我代她向您和两位小朋友道歉!”
烟老头闷着头,继续“吧唧吧唧”地抽烟,过了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算了。”
大老板似乎松了口气,手又一挥,四名彪形大汉迅速撤离现场。
“烟伯,您老既已大驾光临,不如到敝舍玩上两把,我和内人将倒屣相迎?”
“不了,我这次来只是为看望一位老朋友。”
烟老头放下烟枪,冲身后的两个孩子一瞪眼,“你俩还不走,难道非要留下来再玩两把么?”
“不不不······”
两个早已吓得胆颤心惊的小朋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还不快滚!”
烟老头骂道。
“是是是······”
两个小朋友如蒙大赦,立即抱头鼠窜而去。
冲出胡同口时,阿飞忍不住回头偷偷瞥了一眼依旧站在街灯下的大老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大老板的声音异常熟悉,仿佛前不久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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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死胡同,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悲喜交集的感觉。
虽仍惊魂未定,但稍微缓过气来的小胖,很快又将心思集中在赢来的那一大袋钱上。
“飞仔,这钱咱哥俩现在就分了吧?”
虽然还想再多背会儿,但······
“不!”阿飞断然拒绝,“先放你那儿。”
他实在不敢想象抱着这一大堆钱回家,被老妈发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我先把你那部分钱存银行,再给你办一张卡,”小胖本已有些僵化的脑筋也开始活络起来,“这样你以后用起钱来也方便些。”
“好的······就照你说的办。”
阿飞立即采纳了他的建议。
&&
这天晚上,阿飞平躺在自己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白日里死胡同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不停闪回。
其间种种惊心动魄之处,现下思之犹有余悸。
我······究竟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啊?
年纪轻轻就学人到赌场豪赌,赢了钱还险些走不了路?
烟老头教训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种地方啊,不是你们两个娃娃应该来的······你们输不起。”
发生了后来这种暴力事件,自己的确是不想,也不敢再到死胡同赌钱了,可是······
在今天去赌场前,我难道就不知道赌钱这种事不应该做么?
他想起了在刚踏进赌场前的疑虑担忧和犹豫不决。
“赌钱这种事,就像是······偷偷摸摸看十八禁漫画,明明知道不该做,甚至成功戒掉了一次两次,但时间一久,就忍不住又有些心痒痒的。”
那时候,曾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上瘾?
但现下,已用不着任何怀疑!
唉,这种坏毛病一旦沾染上,戒掉可就难了······
我以后该怎么办?
我还能重新做回以前那个“我”么?
······
他在焦虑忏悔和自责自问中进入了梦乡。
&&
他来到一间曾经“见”过的办公室。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他认识的心理学教授张欣。
另一位是位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子。
我怎么又到了张教授的······“欣心工作室”?
他颇有些无奈。
果然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张医生,”陌生男子的问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您看······我这病还有救么?”
张教授穿着一件职业装,令人惊艳的健美身材完全隐藏在制服的严肃和刻板里。
“杜先生一遇事就容易犯紧张,”她面色平静地道,“我们通常将这类情况叫做‘习惯性综合焦虑症’。”
焦虑症?还是习惯性综合焦虑症?
阿飞颇有些同病相怜地看了眼那位陌生的杜先生。
“杜先生请不要过于担心,这其实是一种很普遍很常见的症状。”
“可是张医生,我不是一般的紧张啊,我是特别特别地紧张,我常常紧张得坐立不安······”
男子脸上肌肉开始抽搐,显然紧张病又即将发作。
“我明白的。”
张教授温和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杜先生这种重症级别的焦虑症,常规的放松治疗效果是不大明显的,所以,我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
男子和阿飞同时睁大眼睛,不解望着张教授。
“没错,反其道而行之。”张教授点点头,“我管这种疗法,叫做‘由紧入松’。”
她看了眼一脸茫然的男子。
“杜先生,下面我们就来体验一下这种疗法的效果······”
&&
张教授依然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但突然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刚才那位谈笑晏晏、和蔼可亲的女医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庄严肃穆、不苟言笑,全身上下充满侵略感和压迫感的上位者。
就连“神游”状态的阿飞,也不由得精神紧绷。
至于那位首当其冲的杜先生,更是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正用尽全身力量与那股无形气场对抗。
威压还在不断加强,愈来愈强、愈来愈强······
杜先生满面血红、汗下如雨,青筋暴跳、体似筛糠,脊柱骨骼便犹如承受了千钧重压般,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可怖声响,显然已濒临即将崩溃的边缘。
“我······我······”
他上下牙关不住打架。
即便身为旁观者,阿飞亦被这股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来。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疗法啊,好可怕,唔,好可怕······
“紧张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
张教授平静的声音穿透咆哮肆虐的狂暴气场,清晰无比地传入两个摇摇欲坠的人耳中。
“一旦挺过了自身紧张的极限,你就能够彻彻底底、真真正正地放松下来。”
“这种疗法,就称之为‘由紧入松’······”
*********************************************************
下一刻他清醒过来,已经回到了后山。
全身依旧紧绷蜷曲如虾米。
好可怕,好可怕的“由紧入松”,如此极端的疗法,若是扛不过去,身心会不会就此沦落······
戴着面具的师父依旧背对着他,正无聊至极地对着篮筐玩自投自抢。
这一次,师父根本连“你又迟到了”的话都懒得说了。
“师父,”过了好一阵,他才勉强站直身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说!”
师父连头都没回。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个人沾染上了看闲书,玩······游戏的恶习,该怎么才能戒掉呢?”
“很简单,”师父再次
轻松命中一个篮球,“你多练练双腿交叉麻花坐,将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就没有余暇去看闲书,玩那个······游戏了啊。”
“记住!”师父随手将篮球抛给瞠目结舌的阿飞,熟悉的语气让他一下子猜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那是一句他早已听至烂熟的老生常谈。
“制心一处,无事不成。”
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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