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这就过去。”
射阳湖怎么才联系上,他们这都登陆多少天了?赵新有些烦躁,当他到了通信室的时候,正好听到通话器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急切的问着:“大人来了吗?再催一下吧。”
赵新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面喊话的是徐大用。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通话器道:“徐大用,你小子皮痒痒了?没事拿我寻开心吗?!”
线路那头的徐大用似乎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激动的问道:“大人,真的是您吗?大人,您真没事吗?”
赵新心里正烦着呢,于是没好气的道:“怎么?我死不了!有什么事赶快说!”
“大人!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那个,那个沈老爷和沈姑娘,还有寿山大哥带了二十几个手下,他们昨天连夜坐船南下去广州了!”
“啊?!”赵新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此时只听对面淅淅索索了一阵,然后才传来徐大用的声音:“大人,您身边有人吗?这事寿山大哥走之前交待了,让我单独跟您说。”
这话一说,屋里的两个通信员立刻坐不住了,连忙跟赵新起身告辞。等两人出去关好舱门,赵新这才道:“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徐大用这才将前后经过告诉了赵新。
昨天下午,沈敬丹带着沈璇突然就到了射阳湖的庄子上,这让鲁寿山和徐大用十分吃惊。这才走了几天啊?怎么沈家父女又回来了!
没想到沈敬丹一见到鲁寿山,就说赵新可能是出事了,要他马上带着庄子上的好手跟他去广州找赵新。鲁寿山和徐大用一听,当场就吓傻了!连忙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么大的事,沈敬丹也没法乱说,于是便说了沈璇前几日心有所感的事。
鲁寿山和徐大用听的一脸懵圈儿,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做理由?万一赵新那边要是没事,自己这些人白折腾一趟不说,光是擅自做主就要吃顿排头。
就在两人犹疑不定之时,乔装成男子的沈璇噗通一下居然给他们跪下了,这可把鲁寿山和徐大用给吓了个半死。他们俩都知道了赵新和沈璇订亲的事,未来的主母求自己二人都到这份上了,那就别说了,硬着头皮来吧!
之后两人一合计,鲁寿山决定自己带人陪沈家父女南下广州,徐大用坐镇射阳湖。除了他们俩原本的几个手下外,鲁寿山还带上了陈继山兄妹和庄子上招募的十几个好手。之所以带上陈继山的妹妹,就是为了路上伺候沈璇。
沈家父女着急,所以鲁寿山召集好人后说走就走,当天他们夜里就上了一条沙船,估摸现在已经快到上海县了。
当赵新听徐大用讲到沈璇心有所感时,心中大为诧异。自己这边出事,沈璇怎么有反应?况且玉佩跟沈璇应该没关系啊。这事来的太古怪了!
虽说坐船比陆路速度快,可按照这个时代沙船的航速,没有十天半月肯定到不了。
话说古代中国航海不按时速算,而是按“更”,即便到了清代都是如此。按照“更”的算法,时速就是6.75节。古代的航海图上面都是告诉你朝哪个方向走几更到哪儿,然后再换方向走几更到哪儿。至于船速快慢,全看天气和船头(船长)是否经验丰富。
赵新他们从射阳湖一路南下,不算在花鸟岛的停留,拢共将近1100海里的路程。雷神号靠着航海雷达,以时速20节的航速也走了三天多的时间。这要换成沙船的龟速,十天那都是快的!
难道自己要在这里等上半个月?可要是主动去找的话,大海茫茫,谁知道那条船上坐着沈璇他们?难道看见一条沙船就过去检查?
想到这里,赵新不禁有些埋怨起沈璇来,老老实实在扬州置办嫁妆多好,瞎折腾什么啊!
再说刘胜他们乘坐的那条西瓜艇上午从潭仔岛出发,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船才驶进了澳门。
“刘先生,丁船长,我们很快就要到南湾码头了。”马托斯满脸笑容,对刘胜他们介绍着。
这个时代的澳门半岛面积为2.78平方公里,远比后世的澳门要小不少。整座半岛上的山都不高,最高的东望洋山也不过海拔91米,
清代的澳门在国人口中,还叫濠镜澳;而在葡萄牙人和其他西方人口中,这里被称为“中国马交神名港”,简称“马交港”。至于后世的macau一词,则来源于岛上的妈祖庙的谐音。
刘胜和丁国峰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望向澳门,只见一幢幢美丽房屋看起来颇有一番后世的意大利的情调。而海岸上被一片宽阔的草地保护着,草地外侧又由一道筑有矮墙的防波堤环绕,风景十分美丽。从码头的方向向北望去,著名的大三巴寺赫然在目(圣保罗大教堂,三巴为音译)。而紧挨着大三巴寺的那座小山,就是大三巴炮台的所在。
除了半岛中央的这座炮台外,在来的路上,刘胜和丁国峰也注意到在澳门半岛其他靠海的位置上还有一些炮台。
“大刘,你说这时候有没有赌场?”丁国峰向身边的刘胜问道。
“或许有吧,我以前就来过一次。”
刘胜在另一个时空来澳门还是他给有钱人当保镖的时候,他那时工资虽然高,可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给前妻了,自己则省吃俭用。当时澳门给他的印象就是吃饭太贵了,点份麻婆豆腐就得70块。
“呵呵,大刘,现在你想在澳门吃麻婆豆腐还吃不着呢。”丁国峰说的没错,麻婆豆腐这道菜要等到同治年间才有,差不多要过九十年。
“大不了咱们提前发明,回去我就让胡大厨给搞出来,以后就叫北海豆腐!”
两人有说有笑之时,西瓜艇就靠上了岸。
南湾,本地人都称之为南环。之所以在这里靠岸,是因为根据清廷粤海关要求,所有来澳外人必须从此地登岸,经“澳门关部行台”之南环税馆稽查后方可入境。
税馆就坐落在南湾码头边上,走上岸没两步就是。此地是一座不大的屋子,门口外面用木栅栏围着,门口有一个带有遮阳顶棚的门廊。在税馆西侧的墙根儿底下,坐着十几个家伙,正在看着刘胜一行人指指点点。
西瓜艇刚一靠岸,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刘胜见过这个人,他就是曾经登船和王平密谈的那个姓周的人。
而紧跟着周姓男子出来的,是两名巡役,胸前的号衣上写着“澳门关部行台”字样。
周姓男子看见走上码头的王平,冲着对方打了个眼色。一身北海镇士兵穿着,头戴奔雷帽的王平则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示意。周姓男子见了,扭身回了屋内。
为首的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对驾驶西瓜艇的船夫问道:“这是多少人?”
那船夫回头看了一下刘胜等人,躬身答道:“不算理事官和他的随从,一共十七名外蕃。都在这里了。”
“嗯。让他们都进来,我们要查验行李。”
刘胜听了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衣服袖子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王平,见对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又点点头,便不再开口,大步流星的就朝那间税馆走去。丁国峰对手下人招了招手,一行人便都到了税馆门口。
之前那个周姓男子正坐在屋内的一张书案后面,见刘胜带着一帮人都要往里进,连忙大叫道:“一个一个进来,成何体统!”
此时刘胜已经和王平两人进来了,而两个巡役则站在门外守着。
“三天?不过关?”周姓男子似乎对之前船上的密谈还不放心,又低声问了一遍。
王平点头低声道:“放心!”
周姓男子不再说话,拿起毛笔,低头就在桌案上的册子上写了起来。刘胜仔细一看对方在册子上所写的,差点没乐出来,心说这样也行?
“今有美利坚船员一十六人登岸,其船停泊于外岛码头。船名克莱登号。夷人未带货物、各人仅随身背包一,按人头收行李税一两五钱......”
那周姓男子在册子上写完,对刘胜板着脸道:“交钱!”
刚登岸二十多两银子就没了,这让刘胜很不爽,心说这也太贵了吧!
看到刘胜一脸不虞之色,王平低声道:“刘老爷,就是这规矩。广州那边比澳门收的还多呢。”
刘胜从包里取了一根北海镇的银条给了那姓周的,等他开单据时对王平道:“王管事,你一会是跟我们走还是?”
王平连忙道:“不劳刘老爷费心,我一会便跟这位一起走。”
刘胜点点头不在说话,他取过姓周的开出的完税证明,转身就出了门。此时王平快步就进了税馆内的一间小屋,他在里面换好衣服后,就可以跟姓周的一起离开了。
刘胜走出税馆门时,刚要和丁国峰说话,突然就围过来几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家伙,哈着腰对刘胜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听得刘、丁二人直翻白眼。
“我去!这帮家伙在说什么呢!”
此时围上来的一人突然面露惊喜,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的道:“老爷,真没想到您居然会说我们的官话!我们这几个都是关部行台的通事,老爷您这么多人,多找几个吧。”
刘胜问道:“我们要在澳门呆两天多,你们怎么算钱?”
另一个通事连忙回道:“不贵的,一天五分银子,外加两钱的火耗。”
“请个人还要算火耗?”丁国峰听了哭笑不得。
“啊!这位老爷也会说官话啊。”几个通事心说这些洋夷怎么官话说的比我还溜。“这是朝廷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
此时一旁的马托斯用广东话对刘胜道:“刘,你只能请他们,澳门现在除了海关的人,是没有中国人的。”
“哦,多谢晒。”刘胜又对几个通事道:“我们这些人都会讲官话,两人配一个,要请八个人,你们人数不够啊。”
“够的够的!”话音刚落,只见税馆墙根儿底下又站起来几个家伙,身上穿的没有刘胜跟前那几人好,衣服上都打着补丁。
刘胜和丁国峰对视一眼,随即又点点头,那意思是就这么着吧......
此时大三巴教堂门外,以澳门市政委员会一行人为首的欢迎队伍已经等候多时。这些人都是一身华丽的欧洲正装,还有几个女人也在一旁聊着天。
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队持枪的葡萄牙士兵,他们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所有士兵都身穿欧式军服,头上用一块白色的布帕包了。
等到马托斯引领着刘胜等人过来时,为首的队长命令士兵击鼓,其他人列队站好。此时三巴炮台上响起了五发礼炮,以示欢迎。
几个澳葡女人看到走在马托斯身旁的刘胜,不禁侧头惊呼道:“好高大的男人啊!”
等刘胜等人走近,这些澳葡人看着面前都是一身雪白制服,头戴样式奇怪大檐帽的来客,都被晃的直犯晕。
为首的一名市政官员上前道:“诸位先生,我仅代表澳门市政委员会和全体在澳居民,欢迎各位的到来!”
刘胜等人也被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他于是命令手下人列队敬礼以示庄重,可没想到北海镇的这一番动静,把一群澳葡人给惊着了。
十六个人都是一身雪白笔挺的海军制服,横平竖直的队列,整齐划一的敬礼,让那个包着头帕的士兵队长和手下人都是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算逑。而那八个负责翻译的通事则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刘胜他们列队的样子,指指点点。
身形高大的刘胜和丁国峰穿着挂着绶带的船长服,看着更是高大威武,英姿不凡,惹得几个葡萄牙女人小心肝儿直跳,不停的朝两人抛媚眼。
市政委员会的欢迎仪式结束后,就是隆重的欢迎晚宴。宴会是在一位富有的市政官员家中举行的,长长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各类葡式菜肴琳琅满目。
从鱼类到猪牛羊肉,均佐以新鲜的蔬菜和上乘的橄榄油,配着醇香的红酒。不过因为之前刘胜有过告诫,一众士兵并没有放开大吃大喝;而且大多数人根本喝不惯红酒。
一众官员和女眷看到刘胜他们对很多菜都是浅尝即止,不禁有些失望。这顿饭他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没想到对方并不中意。
马托斯连忙对刘胜道:“阁下,我要对我们的招呼不周表示抱歉,我忽略了你们都是东方人。”
刘胜摇摇头道:“不必介意。因为气候寒冷,我的手下人已经习惯了油腻重口味的食物,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地中海风味的菜肴有些太淡了。”
晚餐结束后,刘胜正准备告辞回住所休息时,马托斯突然告诉他,明天上午,澳门总督法利亚爵士要接见刘胜他们。
因为赵新没来,刘胜和丁国峰被葡萄牙人如此热情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心说这次就是个简单的商务考察,什么都没买呢,葡萄牙人怎么这么热情啊?!
他不知道的是,澳门的葡萄牙人现在混的其实挺惨的。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清对澳门这些葡萄牙人看似照顾,其实是非常提防的。为了遏制葡萄牙人的势力,粤海关规定洋商不能久居澳门,大清子民不能居住在澳门城内,不许葡萄牙人赴广州贸易等等;而且来华洋商在外洋完成检查后,是可以直接去广州的;再加上葡萄牙本国日益衰落,严重影响了澳门的对外贸易。
所以眼下澳葡当局时常纵容走私,一些葡萄牙人也成了鸦片走私贩子。没错,眼下每年流进大清的两千多箱鸦片里面,有一千箱是从澳门走私进去的。
要是赵新知道这个事,他一准儿会把澳门各处炮台和大三巴教堂给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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