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引导机器人走到伊苏的所在,在一扇紧闭的门外停下脚步,舒尝微和离巢乌都是一愣,居然是一个模拟室。两个人相互一看,都是挑了挑眉毛。
离巢乌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伊苏近几年很少在模拟室见人、下达任务。可是,舒尝微却不得不多想一些——伊苏怕是要亲自督战了。
“主君,人我带来了。”离巢乌进了模拟室就对伊苏说道。
“姑姑。”舒尝微也打了个招呼。
“阿离,多谢。你先去吧,我和小舒单独说。”伊苏把离巢乌打发了出去,行道者的任务一般实行任务相关秘密制,也就是说,与任务不相关的人是没有知道任务具体完整性内容的必要的。
离巢乌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她一方面无意挑战伊苏这个上司,另一方面她还得去帮舒尝微让阿史那把任务情况报告给沈沉任。所以她十分干脆地离开了这个模拟室。
在伊苏看来离巢乌一直是如此听话的孩子,从不像沈沉任那样喜欢挑衅他人,也不像自己少年时那样冲动。她一向独来独往,冷静至极,面上极少表现出喜悦。这样的下属是伊苏用起来最省心的那一类,可却不是她最爱用的那一类。
而舒尝微不同,对伊苏来说,这个与自己有点血缘关系的男性完全可以归类于自己最爱用的下属中。这个人有血缘、有过去、有伤残、有能力、有野心。她以己度人,觉得血缘足以让他对行道者有归属感,所以,她自然觉得用着顺手。
“姑姑,听乌姐说,您是有任务要给我呀?”见离巢乌已经出去了,舒尝微立即笑着问道。
“不错,从阿离那里套出多少了?”伊苏意味深长地问,看上去并未生气,她对于能够自己打听的下属从来都高看几分,毕竟这代表着下属有可持续发展的潜质。如果这个下属能够确定完全为她所用,那就更好了。
“大概目标是华夏的重要军资?不过,我比较好奇是哪个组织敢打这个主意?”舒尝微知道伊苏一向自负,甚至有几分自恋。正因为如此,即使发现某人有了一些背叛的端倪,只要这个人不是完全没有留下来的机会,她哪怕要冒一些风险,在她看来也是值得的。
这样的性格,作为一个投机家是极好的,可是作为一个实干家却是欠缺了点踏实。华夏因为历史和传统的原因不喜欢投机家,更喜欢实干家。所以,郭仓浅在同舒尝微讨论分析伊苏这个人的时候,给予这个年岁最长的弟子的评价并不高,说她是从遗传基因上就不符合华夏的审美。
不过,对此,舒尝微却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华夏也并非没有成功的投机家,甚至从地球时代早期就有,他们“一怒山河碎,安居天下熄”。但是他们往往符合“为国为民”这个宗旨,至少是为了他们所庇护的民生国祚。而伊苏不同,从她的行为来说,她完全就是骨子里的自私自利、不择手段。这才是她与华夏相背的根源。不过,这也是因为她从小所成长的环境造成的,她是成长于家族体系之下的,在她的价值观中,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样的价值观,自然与郭仓浅、苏孟德两人所代表、所推行的更多数人、更为长远、更为伟大的利益相背。即使伊苏到郭仓浅的身边的时间很长,但她并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郭仓浅身边,而是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之后才来到郭仓浅身边的。所以,伊苏不能认同郭仓浅把家族毁掉的行为,郭仓浅也无法接受伊苏的家族论。
当然,这并不是舒尝微需要关注的,他并无意让这师徒双方弥合关系,他非常清楚,在伊苏毫无节制地制造出“可转生光脑病毒”时,伊苏就已经成为华夏最臭名昭著的程序员之一了。对于星际所有人类来说,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虽然,在陈思宁的努力下,这种光脑病毒已经迅速可控,但不排除在未来的某天,伊苏会继续投放其他这类型的光脑病毒。为了一劳永逸,也为了寻找更多的关于艾瑞斯大公是否已经得到这个病毒母本的信息,同时调查母子芯片的阴谋到底包括了什么,所以,舒尝微才来到了这里。
“是朱雀区的劳佩俱乐部,你知道他们这个组织对华夏有病态的不满。”伊苏漫不经心地说道。
“姑姑,也就是说,我们要对付的可能是星际最不好对付的程序员?那么,劳佩的酬金是不是……嗯?”舒尝微略微贪婪地搓搓食指和姆指做出一个点钞的手势,虽然星际时代,星际币资产已经只是一个个在光脑上的数字了,很少有人点实体钞票的,但这样的通用手势,没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这小财迷……”伊苏看着舒尝微这样的举动,就差把“我要钱”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轻声笑骂一句。
“有钱多好呀,姑姑,叫我‘大财迷’都可以的。我还在华夏时,就想着:如果我赚了好多好多钱,我一定要甩那些欺负我的人一脸钱。”舒尝微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好吧,你接的话,这个任务我多给你向雇佣方拿5%的佣金,另外,我这里再给你1%的额外佣金。怎么样?”看到舒尝微的样子,伊苏突然有些心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试探这么个一点家族庇护都没有享受到的孩子,她伸手拍了拍舒尝微的肩膀,“你这算是临危受命,所以,如果成功还有额外奖励,这样可以吗?”
舒尝微听了这样的奖励,不由睁大眼睛,他眼睛里仿佛填入了一个大大的星际币的符号。不过,他心里有了自己的一番成算——
目标物资如果是离巢乌所说的那种军资的话,那么华夏军部的运输是十分隐密的,怎么会被一个劳佩俱乐部知道?劳佩的程序员和消息来源比行道者差多了,如果劳佩真的有这么一条得到消息的情报线的话,自己事后就要提醒大叔华夏物资部要让军法处好好调查了。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是一批“脏货”。
华夏军中各式各样的兵员很多,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华夏阶层,包括秦武学员的组成也是一个小型的军中微缩环境。秦武的环境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单纯的,可正式军中的环境就复杂多了。军中的军需每年都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而一些有经验的军需官在军需中做点精致的手脚,就很容易把一些不那么受重视的资源列为“报废材料”,然后据为私有。当然,这不是那么容易,因为从三百年前,华夏就一直在推进军需官机械智能化。现在华夏的军需官95%是人工智能,所以军需这一块不是特别能钻到空子。但是,有一些中高层军官往往会偷偷把配发过来的军需以一些修缮、添置消耗品等方式处理成使用掉的,然后没有用掉的军需往往就成了军官们添补自己与属下的财货了。
既是用非常手段得来的财货,那么出手交易时自然不像普通军资运送那样戒备森严。出手方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或许会有所顾忌并不太会张扬,但交易方可就不一定了。星际皆知,华夏的军资一向优质,外人只有艳羡的份,所以交易方往往会仗着天高皇帝远,宣扬自己得到了这种“脏货”。
舒尝微心中的思绪万千,但面上却是平静。他自然明白,伊苏不可能告诉自己这是不是“脏货”,毕竟,这个任务看样子是她特意挑出来试探自己的。告诉自己这样的信息的话,岂不是给自己心理缓冲?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这样的话,自己放开手脚,也是毫无顾忌的。
正好不久前刚刚听说有人趁自己不在,撬自己墙根,虽说在蓎藙前辈面前故作平静,而且自己也确确实实是相信东方常威的,让前辈放心。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心里不火大,自己在外头拼死拼活,李上将居然这么着急就要给常威介绍伴侣了?枉费自己之前还多少觉得李副校长人还不错的样子。放开手脚战一回,发泄发泄心头快要炸了的火气也是好的。
就算这一次不是“脏货”,自己事后补上份额便是,但这个任务他是一定要狠一点的了。定下这个基调,就相当于放出了一个肆无忌惮的魔鬼。几年后在天网盛会上,受雇参加这批货物保护的程序员在知道了陈思宁就是弯觞时,几乎当场晕倒,据说被送到医院后,医师给予的诊断是:惊吓过度。当然,这是后话了。
……
沈沉任紧赶慢赶终于在收到阿史那的消息后16个星际时回到了行道者基地,他神情极为阴郁,他心里怒意无法发泄。走出泊位战,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形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阿史那,情况怎么样?”沈沉任一边问一边向自己的下属走去。
阿史那的五官立体,但身量却有些矮小,带着一丝怯弱后缩了一下,微微低着头,眼睛向上看着身材较高的沈沉任。苍白的脸上在沈沉任靠近时迅速泛起粉色,声音极小地说:“舒……舒少去了主君那里,还没有出来。”
“什么‘舒少’?!那就是个叛徒!叛徒有什么资格做那么好的任务?!我要去阻止主君继续犯糊涂!”说着就急冲冲地上了悬浮车,离开了这个泊位站,根本没有再看一眼给他报信的下属。
阿史那愣愣地看着绝尘而去的悬浮车,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空白。而不远处的一个冰冷的摄像头忠实地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并传送给了在自己宿舍里监视自己成果的离巢乌。
“舒少果然厉害。”离巢乌轻声叹了一句,想起自己按舒尝微的交待去“偶遇”了阿史那,然后按舒尝微的方式讽刺了几句关于任务的事,阿史那就立即把舒尝微想要效果的都完成了。这也让离巢乌觉得有一丝可怕的感觉,仿佛只要那个人想要算计,谁也逃不掉。从而让离巢乌生出了“不可与之为敌”的潜意识。
“不过,这个时候回来,会不会晚了些?”离巢乌看了一下光脑的实时星际时间,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