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凡心是在东方知足到暖玉院的第三天上午来的。他已经和陈思宁的康复团队见过面了,在那个康复团队中，所有人都不太清楚陈思宁的过去，他们对陈思宁的了解仅限于军部给他们的资料,资料很简单,主要包括,陈思宁的个人基本资料、回魂石计划和卧底的经历，之前的一些经历军部出于保护陈思宁的缘由，不太可能一一列出。所以，在这些人见到董凡心了，才知道陈思宁就是那个阻止了可转生光脑病毒的程序员，纷纷钦佩不已,也突然理解了陈思宁身边那个阳性的态度。毕竟他占有的是那样一个能力杰出的阴性，再怎么上心在意,都是值得的。
出来开门的是东方知足，看到是父亲出去办事前说的董叔叔,立即开心地叫了一声：“董叔叔。”
“小知足。”董凡心一边拿着自己特意给陈思宁挑的花束,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兔子形状的软糖给孩子。
“谢谢叔叔。”东方知足现在自然不缺零食，因为他爹爹给他做了好些山楂做的零食,有山楂糖、山楂糕、山楂卷、山楂布丁、糖葫芦……爹爹简直万能,一样山楂百样做，让他吃得开心极了,也学了不少东西。但是,董叔叔给的兔子糖却是他在失去爹爹时父亲唯一让他从外人那里接下的零食，他自然知道，这个叔叔和双亲的关系很好,所以自然会亲厚一些。
董凡心见状笑了笑,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道：“你父亲和爹爹呢？”
“父亲出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爹爹刚才在练琴。叔叔，爹爹弹琴可好听了。”东方知足自豪地说道，虽然爹爹说他弹得不算太连贯，只能算是随意玩玩，可是东方知足就是觉得好棒呀。
“是呀，你爹爹当年在艺君子榜上可是第一的呢。有空让郭舒带你去看看。”董凡心说道，东方知足常年在秦武生活，自然知道君子榜。
东方知足点点头，然后小手搭上董凡心伸出的手，拉着叔叔走进屋子。进了大厅，就看到陈思宁扶着练步器在向会客厅走。看到董凡心就是笑着打个招呼：“凡心来啦。”
董凡心愣愣地看着这个人，他笑起来仍旧有些控制不了面部神经的抽搐感，但是，就如当年在自己最绝望时这个人突然闯入的笑容一样，充满了暖意。他昨天已经和陈思宁通过通讯了，东方常威允许的，那时他也是这样的。可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心里那块不确定的大石消失了。
“嗯。”董凡心看着陈思宁走到了沙发边自己坐下，并没有上前帮忙，“刚才听知足说，你在练琴。”
“对，练的也不是琴，而是手指的灵活和双手的协调。小脚丫，去拿布丁吃吧。”陈思宁笑着让儿子去吃自己早些时候做的山楂布丁。
“好。”小朋友太喜欢山楂了，又消食又健康，还有多种吃法。当然，现在的东方知足并不知道，他的爹爹想象力和执行力都是超一流，任何一种主题食材他爹爹都能做出各种美食，让人欲罢不能。
“凡心，坐呀。”陈思宁对好友招呼道，示意好友坐在自己对面，“想来点什么？常威不让我喝茶，说是喝茶多了破坏吸收。”
“来杯清水就好。队长，你也别抱怨队副啦，你喝茶确实太凶啦。这个送你，路上看到花店里的扶郎和向日葵开得不错，就给你带点，反正其他的，你也不会缺。”董凡心把手上的花束递了过去。
陈思宁接了过来，笑着捧在怀里，手指抚了抚花瓣，道：“很漂亮，多谢。你这还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收到花束呢。”
“队副还没有送过你呀？”董凡心笑问。
“我好像是吓坏他了。”陈思宁苦恼道，“他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所以，一天天的，都还没有心思搞情调。”
听了这话，董凡心也收起了笑容，双手攥成拳头，微微低头，有些颤抖道：“我看了舒尝微的验伤报告了。”
陈思宁的手正在抚摸着花瓣，闻言一顿，作为当事人，陈思宁比别人更清楚那具身体经历了什么。他抬了抬眼，平静地看着好友，微微一叹，道：“我知道有些吓人，但是别担心，我现在不是没事嘛。而且回魂石计划马上就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我觉得这次很值得。”
“是很值得。”董凡心看着陈思宁平静的眼神，同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凡心，在我身边的人当中，同辈之中，除了常威，你一直是最能说心里话的。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若是想走得更远、更高，就必须做些狠事。因为没有家世傍身的我，想不被动，就只能如此。”陈思宁又抚了抚花瓣，然后平静地看着董凡心，“说到底，只是一腔孤勇罢了。”
董凡心叹息，他本想问好友一句“你想过小知足吗？”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正如陈思宁所说，他是除了东方常威，最能理解他的人了。陈思宁怎么没有想过孩子？但是东方知足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又是东方嘉的孙子，即便陈思宁回不来，孩子也比陈思宁本人的童年要幸福得多。对于陈思宁来说他是可以放心的，可是……
“爹爹，布丁好棒。”东方知足手上端着一块山楂布丁，一边吃一边开心地坐到陈思宁身边。
陈思宁把花束放到桌上，笑道：“小脚丫喜欢就好。”
“爹爹想来点吗？”东方知足开心地问。
陈思宁抬手揉揉东方知足的头发，然后道：“我要是吃了，你父亲会担心的。不要诱惑我，不过可以给你董叔叔来一块。”
看到这父子俩十分温情的互动，董凡心觉得鼻头酸酸的，眨眨眼把眼底的湿意驱散——陈思宁已经回来了，所有的假设都没有意义了。他喝了方才被机器人送来的水，看到小朋友去给自己拿布丁，道：“队长，说起来，队副今天去哪了呀？很难想像他会因为‘生意’放你一个人见我。”
“当然不是‘生意’了，虽然他对我也这么说。但我知道他去了哪里。”陈思宁笑着说，“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他去首都星，给我布置生日会场。”
“这样啊，你回来有半个多月了，队副居然都不说的。”董凡心有点怨念。
“这个也是我的意思，我并不想让人看到我这副连走路都有点麻烦的样子。一开始那几天，我全靠常威抱来抱去。”陈思宁无奈极了。
董凡心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了解了，他明白陈思宁虽然嘴上不提，但是，他的自尊心十分强烈。他接受东方常威的帮助，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向东方常威坦露，但不代表他接受更多的人。
“给我说说你们都怎么样了？”陈思宁把话题换了个。
“你家常威没有和你说吗？”董凡心问。
“说了，可我觉得他还不如不说，多问两句细节，他就不知道，还和我闹腾，说我关注你们这些事做什么？关注你们还不如关注他。”陈思宁一叹，微微扶额，“我是没脾气了。不过，我发现，他大概也是真的不知道。”
“队副不知道，你自己没查吗？”董凡心知道，但凡这个人想知道的，都逃不过。
“呃，还没来得及，最近专注于复健和常威还有我家小宝贝，荒废了。不过比起我自己查，我更希望听听你们自己的说法，对自己、对朋友的看法。啊，来，尝尝，我做的山楂布丁。”陈思宁看到东方知足拿了一只盘子上头是一块布丁。
小朋友把盘子放在董凡心面前，董凡心看着份量特别大的一块布丁，笑着看看东方知足道：“谢谢小知足啦，这么大一块儿给叔叔吃了，会不会舍不得呀？”
“爹爹说，吃完了才有新的吃。”东方知足退回陈思宁身边。
董凡心有些无语，这小子，现在是有恃无恐啊。不过，这才是陈思宁和东方常威的小崽子嘛，完全就是富养嘛。
“吃完我们到院子里去，晒会儿恒星。”陈思宁抬手叫阿紫送点果汁过来，然后看小朋友在身边吃布丁，“小脚丫，小口点，太大块了，爹爹怕你噎到。”东方知足立即听话地分得小块一点，看孩子听话了，陈思宁看了看董凡心，“凡心，你中午留下来吃个饭么？有手术吗？”
“今天特意空出一天时间，队副让我下午看着于医师。”董凡心笑道，对陈思宁挤挤眼，“队长，队副是真的要把你藏起来。”
“那也要他真的藏得住才行，现在这个情况，我不可能停下来的。”陈思宁说道，自信之极，“好了，你过得看起来还不错。”
“我确实还行，上次和队副上了战场，拿了份战场军功现在升到少将了。不过，想要再往上，可能性不大了。除非再有大型流血热战或者是什么疫病，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医生希望看到的。现在的话，星河还有一半在上校，不过也就都是差一点点的事。至于生活嘛，一天到晚面对生死的我，其实很忙的。队长，这布丁真不错。给你说啊，我去队副的那个基地时，他两个副手可好奇你了。我去的第一天，队副为了犒劳我，给我做了顿早餐，可让那两个前辈眼红了。”董凡心吃着布丁说道。
“哦？下次有机会就去那个边防基地看看。”陈思宁说道，“常威倒是给我说，他受欺负了。”
“哪啊，谁敢欺负他啊？还不是被他整治得服服贴贴？我前几天还听说，队副的那两个副手之一唐前辈才把他们基地的直属上司齐中将给告了，军法处正往下派人调查呢。”董凡心惊愕于队副的颠倒黑白，但看看陈思宁，他觉得东方常威在陈思宁面前真的有很大这么做的可能性，简直是不要脸的阳性。
“他给我说了，他那天是移交了管理权才回来的。如果是几天前发生的，那应该是大祝的授意吧？”陈思宁说道。
“我才不信没有队副的事，据说军法处收到的证据链很完美，应该是长期收集，所以，队副是没有人欺负得了的。”董凡心道。
“可是，他既是给我报了，我就信他说的。”陈思宁宠溺地摇摇头。
“呃，队长，你就宠着吧，宠到队副无法无天……”董凡心觉得布丁也不甜了，他胃里一阵阵的饱腹感是怎么回事？这山楂怕不是假的吧？怎么一点消食功能都没有？
陈思宁笑着，没说话。一如曾经在秦武时，聚会时有人埋汰东方常威，东方常威找陈思宁告状，众人就群起而攻之向陈思宁说东方常威的恶劣时，陈思宁总是笑而不答。董凡心有些穿越时间的感觉，这个人，即便是离开了五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依旧是这样。
一切似乎对他格外恩宠。
不过，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