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星域,行道者基地
舒尝微回来的时候,就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在泊位站等待了。舒尝微认得他,这人据基地的老人说,应当是秦和弥的人了,叫做安乐。舒尝微在行道者基地一年左右时间,偶尔会看到沈沉任在路上逮着他为难,舒尝微观察过这个人,这个人对沈沉任的为难的反应总是有点奇怪。一般而言,受到无故为难会忿恨,会怨怼,就算可能有长期遭遇无故为难而麻木的原因,可是,舒尝微觉得,这个安乐在沈沉任面前的反应有点逆来顺受,沈沉任为难他之后离开时,安乐会看着沈沉任的背影,那眼神冰冷而死寂,更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如果这人拿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绝对毛骨悚然。所以,这个安乐和沈沉任一定有什么故事,舒尝微知道,沈沉任是他在伊苏身边的最大不稳定因素,同时也是最大的□□,而安乐的态度让舒尝微有些在意,他虽然也讨厌不稳定因素,但现在还不能失去沈沉任这个保护,因此,安乐这个人舒尝微是有所关注的。
舒尝微一开始以为安乐是在等接收什么物资,所以同他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带于渊回自己的宿舍。安乐却是迎了上来,拦下了他。舒尝微抬眼看了看安乐,问道:“安乐大哥,您有事?”
“舒少,主君有请。”安乐开口说道。
“好的,呃,我一个人去?”舒尝微试探地问了一句。
“主君没不让带于渊。”安乐答话,他说完就默默垂下了眼皮。
“好,那麻烦你带我们去了。”舒尝微知道大约是自己打了人,人回来告状了。
“舒少,请随我来。”安乐说道。
于是舒尝微就跟着安乐上了一辆高速悬浮车,车上就三人,于渊还是一脸好奇的样子,舒尝微与安乐相对而坐,安乐低垂着眸子并不说话。舒尝微看着安乐,欧文来做过卧底,所以对这些老人都有一定的印象,安乐是幽月营的人,听说是秦和弥带着的亲兵,义务兵出身,当年幽月营随伊苏叛出华夏,有一些义务兵不愿追随而被放回,这些义务兵多数是那时最近入营的新兵,而这个安乐那时一样是新兵却没有离开,这当中多少有秦和弥的因素,明眼人心知肚明。舒尝微心中万千个念头在大脑里铺陈开来,他有意试试这个人的口风。
“安乐大哥,离姐回来了吗?”舒尝微状似不在意地问。
“乌离小姐三个星际时前就回来了。”安乐说道,“舒少回来得晚了些。”
“嗐,你也知道,我养了个人在外头,这不,带了于渊过去,结果人和我吃飞醋了呗,安抚好了才好走的。”舒尝微似是觉得有些麻烦地甩了甩手。
“怕是您那小君不只吃于渊的飞醋吧?”安乐笑了笑。
“咳咳,消息传得真快,我一个以前一起乞讨的朋友说是意外看到我从酒吧里出来,所以就来投靠我了。你说,我也不能不收留不是?”舒尝微一愣,随即也不在意地随口解释了一句。
“舒少一向如此慷慨,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个微末之时的友人,自然是该接济的,小君生气想必只是因为您太久没有去看他了。您这般作为也并不意外。不过……”安乐似是在安抚舒尝微,又像是在告诉舒尝微消息。
舒尝微一愣,脑子里的信息转了几圈,便顺着安乐的话说了下去:“不过什么?”
“沈沉任队长似乎也效仿舒少在外头养了个人。”安乐面露不屑。
舒尝微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好奇了,惊奇地问道:“唉?不是听说那家伙对姑姑有意吗?我还当我居然要有个那么差劲儿的‘小’姑父,有些看不惯他呢。”舒尝微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轻蔑,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过,现在,我好像更看不惯他了呢。”
安乐听他这么说有些奇怪地问道:“沈沉任队长在外头养人,主君就看不上他啦,自然没法做你的‘小姑父’了,你为何更看不惯了呢?”
“你想呀,安乐大哥,那个姓沈的一边肖想着姑姑,转头就找了个不知哪来的身份不明的人,这不就是把姑姑和那个人等同吗?我是个孤儿,姑姑一直待我很好,在我心里姑姑不是谁都可以等同的。姓沈的这么做在你们看来可能只是朝三暮四,但在我看来就真的不同了。他最好别有什么错处被我纠住了,否则……哼!”舒尝微眯了一下眼睛,冷哼出声,显得危险极了。
安乐没有接话,之后这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沉默,舒尝微面上安静,心中却是极为小心地咀嚼着自己方才的态度和安乐的反应,以及安乐告诉自己这些话的意思。
安乐似乎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试探自己的,也许这当中有伊苏的意思。但是即便如此,他似乎也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起沈沉任的事呀。所以,他说影月不只吃于渊的醋这话或许有试探的成分,但这试探中究竟有几分是伊苏的意思就值得商榷了。至于后面说起那个沈沉任,就有些刻意的成分在了。
所以,这个安乐,想做什么呢?从之前的反应来看他对沈沉任似乎是有很大的仇恨的,那么,他对自己说这个,是不是有试探自己?舒尝微觉得自己对此摆出个态度就好了,至于这个安乐是不是试探,为谁试探,这个试探背后是什么原因,舒尝微认为自己完全可以以逸代劳,正所谓骑驴看唱本,慢慢瞧。日久见人心,他接的这个任务是个中长期的任务,不必太着急,一旦着急了也容易留下破绽。
高速悬浮车很快就停在了伊苏的小楼前,这里是伊苏的办公点,说起来,伊苏是个不太会享受生活的人。她的生活就是工作,除了吃饭和睡觉,就只有在工作到觉得工作有些枯燥无味时才会停下来到她的庭院里看看人工湖,坐在湖心岛的亭子里喝点茶或酒,偶尔也会点一个或几个幽月营的人来对个弈或玩点别的游戏,算是消遣。
舒尝微看过由朴教官收集来的与伊苏一起读书的学员的回忆,也听过郭仓浅对这个弟子的印象。他知道,伊苏从小就是如此,在她眼中只有正经的工作、学习才是事,因为她要在同辈中成为佼佼者,才能得到苏家的重视和培养,毕竟她是个不知母亲为何人且娘亲已经死了的私生女。也的确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果不是她一直如此努力,当时苏孟德因为郭仓浅失了孩子而想要在苏家找个孩子养到二人身边时,也轮不到她。
当然,不是说伊苏对玩的完全不在行,相反,她玩得极好,当年也是鲜衣怒马、诗画无忌的苏家女公子。要不,郭仓浅不会满意的,郭仓浅的弟子个个都是能力不凡,郭仓浅要求他们不只能力高,还要求他们人情练达,会玩也是一项。
舒尝微在见到伊苏前便把自己一路上纷繁复杂的想法全部强制按到了蓬托斯意识层。然后带着于渊走进了湖心岛的亭子,伊苏看他来了,对他招了招手。
舒尝微乖觉地小步走了过去,站在伊苏面前隔着一张茶几。也不坐下,就等着伊苏发话。
伊苏看他不坐,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抬手虚压了压,示意他坐下。舒尝微看伊苏这不像是要发难的意思,这才坐下。
“怎么了?突然变得这样?”伊苏给他斟了杯茶,又看了一眼还站着的于渊,“快让于渊也坐吧。”
舒尝微便对于渊点点头,于渊便从旁边拖出个椅子坐了下来。伊苏也给于渊斟了一杯茶,于渊以为是什么好喝的,立即端了起来,喝了一口,下一秒就把茶水吐了出来,然后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皱着脸,吐着舌头,抱怨道:“苦的,主人,好难喝。”
看于渊这样反应,舒尝微和伊苏都是一愣,舒尝微先反应过来,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伊苏。伊苏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于渊的手伸向了舒尝微面前的杯子,似乎准备把那个杯子也摔了。
“于渊,不可以胡闹!”舒尝微立即断喝。
于渊的手堪堪停在了舒尝微面前的杯子上,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主人不让自己把那么难喝的东西打翻。舒尝微立即拿出一支棒棒糖,塞到于渊的手心里,于渊得了糖果立即握在手心里,收回了手,高兴地拆开糖纸,把不快都忘记了。
“好了,于渊,你到我们上来的地方等着,去吧。”舒尝微耐心把于渊发配走。
于渊把糖一含,立即听话地出去了。这下,舒尝微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伊苏,带着些歉意道:“姑姑,于渊无理,我回头去玩时,给您带套茶具回来。”
“呃,小舒呀,这个性子不太好,我看过玫瑰的一些贵族身边的帕若特,没有这样的。”伊苏反应过来就说道,“要不要我找人问问那是怎么驯养的?”
“唉,算了,专业驯养肯定要花费不少,反正现在这样,只要有糖,于渊就听话,也还行。”说到这个,舒尝微就一副头疼的样子,无奈地苦笑道,“姑姑,我怀疑我被罗文利先生算计了。”
“怎么说?”伊苏有些心虚,毕竟她是知道的,罗文利的确试探过这孩子,她不知道这孩子对“算计”的容忍度有多高,如果因此而离心,实在是断了自己的臂膀得不偿失。
罗文利试探过之后只是说,这个少年值得信任,之后便无下文。想必还是因为这孩子的血统问题,所以这又算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基地无名无份地呆多久,这种情况下,自断臂膀显然是要不得的。
“这不,说是给我安排个打手,好照顾我。事实上呢,是个麻烦兼惹祸的。”舒尝微无奈地耸肩。
“怎么了?他给你惹什么‘祸’了?”伊苏一听前一句,心就放了下来,可后一句却让她产生了不解。
“我带着他去酒吧喝酒,结果也许是人多,有人窥探,于渊一下子就把人拖出去了,我反应过来追出去时,他已经不知道把人怎么了之后从巷子里出来了。大概是那几个人已经跑掉了吧。我真怕下次去喝酒被人围了,狠狠教训一顿。”舒尝微一脸苦笑,“姑姑,要是下回那些被于渊打的人找我麻烦怎么办?”
舒尝微一边诉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伊苏的反应。如果伊苏说出那些人是她的人,就说明自己获得了比较高的信任;如果没有,那工作难度可能就更大了。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我事先没给你说清楚了。”伊苏看这孩子这副苦恼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在外头闯了祸就回来寻求庇护了。
“怎么了?”舒尝微心里微微一松,但面上却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端得是一副懵懂青年样子。
“那几个窥探你的人是我派去的,因为我嘱咐是暗中保护你,所以也没给你说过。看来这帕若特果然不同凡响,我以后也可以放心了。”伊苏似是欣慰地笑了笑。
“啊?!是姑姑派去的?那现在那些兄弟没被于渊弄伤吧?”舒尝微惊异而有些担心地说道,并且一副自责的样子,“真是的,我就觉得我被罗文利先生算计了,要养着个人不说,于渊这样子还专门给我惹事生非。”
“没事儿,于渊年岁还小,倒不至于伤到根本。倒是他们估计是这些年疏于训练,有些懈怠。至于于渊这样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在π星域私斗是允许的,只要不被执法机器人抓到或者闹得太大了。”伊苏笑着,“你呀,一看就知道是华夏人,太守纪律了。看看人家小沈,我们不在,他居然给我闯了个小祸回来。”
“沈沉任?他又怎么了?”舒尝微好奇地问。
“不提他,提他我就生气。你回来了正好,潘那边要去尾火虎那边劫掠一批物资,你去给他们压阵,做入侵破坏。”伊苏给舒尝微下了个命令。
“好。”舒尝微没有二话,也没有追问伊苏沈沉任的事,反正这种消息找基地随便一个人都会给,毕竟沈沉任竖敌良多。
“这次负责劫掠行动的是潘的一个副手,叫海兰德,他的父亲是帕若特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你和他打好关系,也许可以和他打听一下于渊的事。”伊苏叮嘱道。
“是,姑姑。劫掠什么时候开始?”舒尝微问。
“就在七天内,具体时间帕若特方面会通知我,到时候,你就用光脑直接入侵就是。听潘说,这批物资是华夏林家和鹰爪白家的。”伊苏说道。
“好。”舒尝微不以为意地说道,并不在意对手是谁。他目前的唯一要务是获得伊苏的信任,所以做些脏活也是必要的。
伊苏点点头,又道:“这次分成给你再多加一成,听说你好像又收留了一个兄弟。”
“是,一起乞讨的人,不收留有点说不过去,打算让他做点小生意。”舒尝微说道,“那家伙有点脑子。”
“也行,你自己看着办。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说说。”伊苏觉得舒尝微说的“小生意”就只是倒卖些物资的小打小闹,毕竟她自己自视甚高,却打理不来生意。
直到伊苏死亡的那一天,她也不知道舒尝微和他口中“有点脑子”的家伙做了什么样的生意。这些生意每一笔都会影响行道者和帕若特星域,甚至慢慢辐射影响全宇宙人类的生活。
“多谢姑姑。”舒尝微笑得十分高兴,似乎是为了伊苏的关心。
伊苏也很惬意,舒尝微是个非常好用的下属,而且这个下属还和自己有亲缘关系,有了这一层关系,她只要好好经营,就可以拿住这个王牌。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程序员都是弯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