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常威把哭累了睡着了的小脚丫抱到楼上卧房,叫阿紫过来好好照顾小朋友,然后自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房。直径去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把乐器全部收进折叠空间收纳器中,这才下了楼。才走到楼下,就看到吴谋坐在刚才自己和小脚丫坐的那张沙发对面的那张沙发上,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晃了两下,就听到拨浪鼓应着动作发出了“咚咚”鼓声。
“谋叔。”东方常威一边打招呼,一边把玩具们收拢了起来,让机器人送一个收纳箱来。
“你……”吴谋有些犹豫了。
东方常威没说什么,取了茶具出来,他知道估计要和吴谋聊一会儿了。他很久没有泡茶了,不久后思宁肯定要喝的,自己到时候手生了可不好。今天就先拿谋叔试试手吧?
“谋叔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吧?”东方常威一边烧水取茶叶,一边问。
“嗯,是,大概在你给小朋友说冻疮的事,就已经来了。”吴谋说道,“是赵综阳说你和小朋友被挡在大院门口,我想着你该误会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
东方常威看着水里因为加热而冒起的泡泡,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谋叔,我能误会什么呢?不过是元帅没拿我当家属罢了,这也没什么。”
听了这话,吴谋皱皱眉,手指抬了抬自己的眼镜,道:“别赌气。”
“没啊,谋叔,你知道的,我没你看到的这么年轻。对我来说,我不过是元帅的‘逆子’罢了。把小脚丫送来不过是这边生活比较方便,至少不会让小朋友饿到、吓到。”东方常威淡漠地说道。
“你父亲从你上了秦武以后,一直对我说,他以你为荣的。小脚丫他也很喜欢,上次还特意空出一个白天带小脚丫去玩风筝。你……”吴谋看着默默观察着沸水的年轻人,连表情都没有变过的样子,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了一会儿,东方常威优雅地起水冲茶,茶香随着蒸汽沁出,溢满吴谋的鼻腔。
“谋叔,他始终是第一次做我的父亲,可我却是第二次做他儿子了。一回生,二回熟。我是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儿子了,可是之前的固有印象对我来说不是时间可以抹去的。所以呀,他夸赞也好,嫌弃也好,我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家了。至于小脚丫,那是他们的爷孙关系,就算他是希望补偿我,可是,我在他身上所丢失的,早就回不来了。”东方常威慢慢说着,给吴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吴谋看着对方端起茶杯喝着茶,那动作风淡云清,敛回视线,心里叹息,自己的老友,看来过去真的是一个极其失败的父亲呢。
“人这一生,都在寻找可以代替自己在幼年与童年时那些失去的东西。我很幸运,找到了。所以,谋叔,我现在很好,你不必觉得我在赌气。”东方常威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吴谋看着这么漠然的东方常威,有些烦躁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自暴自弃地想道:反正不是自己的儿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时,机器人送来了一个收纳箱,东方常威就把那些玩具都放进收纳箱,然后对小机器人交待了,放小脚丫睡觉的卧房门口。机器人们就把收纳箱带走了。
“说起来,小知足还那么小,你就给他说那么可怕的事,把孩子吓唬成什么样了?这样你不觉得残忍么?”吴谋对这个是不太赞同的。
听了这话,东方常威拿起茶杯,一边摇头,一边轻笑。
“你笑什么?”吴谋皱眉,“小心思宁知道你弄哭小知足了,找你拼命。”
“谋叔,你可真不了解思宁,也不了解我。”听得此言,东方常威微微一笑,“思宁知道了大概最多给小知足做点好吃的补偿一下,然后把我晾几天。至于残忍……你和父亲大概都觉得,不告诉孩子真相是一种为孩子好的表现。可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对于一个孩子,隐瞒永远是隔阂的开始。”
吴谋听了这话,不由一凛,看着这个青年、这个后辈,他哑口无言。
“谋叔,大概在我还是小脚丫这么大的时候,我听到过很多人在说蓝姑姑和父亲本该有孩子的,可是因为我,他们没有孩子。我也听到过父亲在某场军部酒会中邀请某个参谋跳舞,或者和某个生意伙伴、某个下属相谈甚欢……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见过爹爹,从来不知道真实的爹爹到底有多优秀,到底比蓝姑姑、比他们口中的某个参谋、某个生意伙伴、某个下属怎么样,父亲和谋叔也从来不曾说过,但是我知道蓝姑姑和他们口中的那些人是怎么样的,所以,在一个孩子眼中,你觉得一个从未相处过的人和父亲身边那些足够优秀的鲜活的生命相比,会是怎么样的?”东方常威淡然地又喝了一口茶水,“即便想像可以非常完美,但是,谋叔啊,那终究是镜花水月,都是我用父亲身边那些足够优秀的鲜活的生命为原型癔想出来的啊。这就是伤害的开始。”
所以,陈思宁不在的日子里,就算回忆再痛东方常威也会把自己和陈思宁的过往当成故事,告诉小朋友;就算每次去看沉睡的陈思宁对东方常威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东方常威也会带小朋友去看沉睡的陈思宁。在东方常威这个“过来人”眼中,这样做才是一种负责,才是一种对孩子不造成更多伤害的方式。隐瞒并没有任何用处,除了制造隔阂。
吴谋完全不知道东方常威会有这样的经历和看法,在他看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娇娇软软,哪里知道大人的世界有什么问题?
“究竟哪个人在那时的你面前说这样的话?嘴这么不严?”吴谋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谋叔,你和父亲把我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其他人也会把我当小孩子认为我什么都不懂地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喝了一口茶,倒也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意思,东方常威淡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所以,有这样经历的我,在我的孩子面前,自然是一个修正经验主义。我不会让我和思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用他最纯真的想像去抵御世界的恶意。就算过程有一点可怕,或者您说的‘残忍’,我也要告诉他最接近真相的事实。因为,只有告诉他,才是一种保护。”
吴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毕竟,这个青年人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他战场能克敌,谈判更是一把好手。可谓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年轻一辈除了陈思宁,无人望其项背。哪怕蓝邪和东方嘉在他这个年纪也无法与之媲美,虽然东方嘉总是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他早已经青出于蓝了。
东方常威看了一下时间,就起身,对着还坐在沙发上的吴谋继续说道:“谋叔,其实我觉得自己比父亲强一些,因为我的小朋友至少能在我的那些属下面前说一句:除了我爹爹,谁也配不上父亲。而我在他那么大的时候绝不敢那么说的,因为我对爹爹一点也不了解。好啦,我该走了,知足我有让阿紫照顾,阿紫当年能照顾好思宁,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问题的。你让赵叔把家属卡重新录好之后先放在晴光阁这里吧,我下次来看小朋友时再带走。对了,父亲最近应该比较忙,告诉他要注意劳逸结合。如果您想再呆一会儿的话,出去时请记得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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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星,暖玉院。
陈思宁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总是有办法过得非常充实,他可以在院子里一边晒恒星一边看司徒伊人发来的需要他制作的纳米医疗机器人编程病历单;也可以一边做站立训练一边烤玛德琳小蛋糕。他在机器人的帮助下完全可以一份时间双份用。中间在翻保鲜柜时发现了东方常威早餐后吃了一半的苹果,于是还让机器人喂了自己一份果泥。
把出烤箱的小蛋糕放进保鲜柜,等着东方常威回来尝过之后再看看能不能送点给司徒伊人,毕竟自己身体没法尝,也不知道这做出来是否有失水准。他了解东方常威,大概会给小朋友说出一些真相。陈思宁对此并不排斥,也不会反对,毕竟东方常威自己经历过,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说到东方常威的那些经历,陈思宁也是心疼着的,这也是为什么陈思宁希望回魂石计划能够成功并愿意加入计划的具体试验的原因之一。
不过,如果小朋友知道的话,就算不能马上带来,估计也要通过通讯和小朋友聊聊天,送点小零食之类的,至少安抚安抚小朋友,这也能让他慢慢进入小朋友的生活。小朋友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光脑了,不过,阿紫是有辅助通讯的功能的。
想到这里,陈思宁觉得自己复健的动力又更足了一些呢。他的手抚上心口处的戒指,不由有些思念了。
许是经不住念,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开门的声音,陈思宁抬头看去,那个与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就那样带着一丝安稳的气息对自己笑着。
陈思宁不由也笑了起来,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感觉到他柔软的唇贴上自己的眉心,听到他说:“才离开这么一会儿,我就想你了。”
哦,我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