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猷和胡峤却是都听到了。
对胡玉的随口笑话,傅猷心底道:“正是,说得极好!”面上却不露,玩笑着与卢潇潇过了几招推来送往的擒拿手。
胡峤心里又是一酸,有些嗔妹子胡乱说话,不是修道人所为。
要是他没记错,当初在上清山剑试的观看过程中,
他有心追上卢潇潇探讨比试中所见剑术,但胡玉一声喊,当时他只得回头,便错过了与卢潇潇的交流机会。
而傅猷便是那次与卢潇潇初识,又聊得投机,这才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如果这好的开端是他胡峤开启的,
也许今日卢潇潇与他的关系也不一般吧……
因缘际会,
想法总是好的,偏偏就阴差阳错,
缘法总是在细小的转折处捉弄人。
胡峤暗自一叹。
其他人也有听到的,但他们与卢潇潇没那么深的关联,又只当胡玉小孩子口无遮拦,不过一笑而已。
幼蕖听了胡玉的话也是好笑,虽然她也觉得卢潇潇与傅猷如一双笔挺嘉树,养眼而和谐,但他们毕竟不是凡俗儿女,不会因一时意气相投就轻易给出真心。
即使卢潇潇与傅猷真的情投意合,走到了两心相许的地步,幼蕖相信,以这二人的理智与心性,会保持着好感直到初登大道,也就是结丹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八大派里前途光明的修士多是如此选择。
不至金丹,没看到未来,是不会轻易定下道侣的。
潘宝一板正经地拉着真海:“我觉得我们俩人也很配。”
“那我哥和祁师兄也很配!”胡玉又抢着道。
祈宁之笑着在胡玉额头一弹,胡峤则没好气地横了妹子一眼。
十人说说笑笑,前头带路的游书华微笑着缓步而行,
一时气氛融融,正适合轻松宴饮。
走过柳下小径,又是一段花间夹道,花厅引入画堂,眼前陡然一亮。
四壁都是小儿手臂粗的巨烛,每隔几步就有肃立的侍女托着银釭,又有屋顶悬下金银丝绦,系着粒粒夜明之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墙角的销金博山炉在丝丝缕缕吞吐烟雾,龙涎香气馥郁悠长。
地上的铺着缕金玉砖,梁柱雕龙画凤,帘幕挽着冰绡云锦,户牗皆是沉水之木,比外头所见古朴,这画堂之内豪奢了何止百倍!
厅堂已排好主客位置,堂前正中当是主位,两侧各排了一列几案,果然是按十人席位排列。
画有虎踞龙盘的屏风后一阵环佩叮咚,
无数衣香鬓影涌来,
金玉环绕的严妆侍女鱼贯分列而入,
当中转出一华服青年,容貌俊美,金冠玉带,神情微带倨傲,踱着方步,用若有所待的眼神看着众人。
游书华赶紧躬下腰去:“见过城主!”
果然正是新任城主,据打听来的消息,这游城主名字是“玉成”二字,自小便是作为继位者来培养,虽然年轻,但文韬武略,亦是个有能耐的。
胡峤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我等乃是八大门派历练弟子,在丰阊谷取得六韬令到此,特来商谈白驹城此后二十年护城人之事。”
那游城主凝神了十人片刻,突然展颜一笑:
“今日得见仙人真颜,果然不凡!诸位万里奔赴,为我白驹城送来这六韬令,辛苦辛苦!游玉成先代我白驹城上上下下谢过诸位!”
他先前略显冷淡,突然又笑语热情,似是有些喜怒不定。
不知是因刚刚登上城主之位,尚不能收放自如,还是此人性情本就有些浮华?
道门十人心里对酒楼游公子的不良行径已经先入为主,料得这游姓家族教导不够严格,自然倾向了后一种猜测。
凡俗的王公贵族多半如此,他们也不以为意,总归不影响他们做事。
各人通过了门派名姓,游城主的笑容更见热切,尤其是介绍到四名女修时,他格外认真,还忍不住上前一步好仔细端详,直勾勾的眼神毫不掩饰。
幼蕖、胡玉、郑奕、卢潇潇四人虽然大方,不拘俗礼,却也暗暗蹙眉,觉得这游玉成年少轻狂,只怕比那酒楼遭遇的游学林好不了多少。
游书华热情地引十人入席,他身后那群莺莺燕燕如云散开,或在柱后壁间侍立,或抱了乐器坐于角落。
“叮叮”数声,有人轻拨琵琶,弦乐声起,其声细细泠泠,轻柔悦耳又不干扰主客说话。
还有数十名女子盈盈跪下,膝行至案几之旁,时时预备侍候,妥帖之极。
幼蕖心道,果然是凡俗王侯,享受以极,难怪那么多人要拼了命做人上人。这样富贵香软之所,比起清修石洞,真是天差地别,连她都觉得舒适安乐,不知那些师兄是否会觉得享受?
她不由瞟向其他人,还好,同伴们都神色自若,不见半分被迷花眼,也不见局促不安。
祈宁之、胡峤等人长身落落,清淡坦然,若往常在云里林下行走一般。许多娇嫩侍儿投去倾慕的眼神,却是一丝儿也沾不到他们眼中。
幼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我八大门派出来的弟子,果然身正心清。
幼蕖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心意历来有些游离于门派之外,对身在八大门派从来没有什么自傲自得,她对玉台峰和上清山的感情更多是来自师父的教诲和为了完成师父的心愿。
这一回历练,以八大门派弟子的身份行走道俗两界,群策群力、合作无间,一致对外,不知不觉间,那种身为八大门派的集体感和归属感渐渐由淡而浓。
祈宁之诸人依次落座,那游城主也在主人位上安坐下来,游书华执壶恭立主人之后,似是准备侍酒,态度较先前更为谦卑。
幼蕖看了一眼游城主身后与贴墙而立的侍女,心道:先前见这游书华来迎客,还以为是以城主师傅或亲族的名义,应当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可此时所见,难道这城主府的教习还要亲自执奴仆之役?
既然觉得古怪,她便多了个心眼,暗暗召唤了一声小地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