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错一通甜言蜜语,元宵摊子的老翁只听得眉眼间喜气盈盈,每一道褶子里都是笑意,动作更是柔缓了许多,将元宵轻拿轻放,珍重非常,生怕对不住这小丫头的赞誉。
他看一眼银错,再看一眼端坐如玉雕的祈宁之,心里感叹:这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这么会调理人!公子翩翩且不提,怎么就连个小丫头,都令人看着就喜欢得不得了呢!
眼看第一碗元宵出锅,银错捧着碗送到了幼蕖跟前:
“九儿,你先来尝尝!嗳,你别推,我可不急,后面还有呢!”
祈宁之虽然惦记元宵的美味,可他怎么也不可能跟小九抢,见幼蕖要客气,当下坚决推让了。
看着碗里圆滚滚挤在一起的六只薄皮大元宵,幼蕖食指大动,略一犹豫,递给燕华一只勺儿:
“我们俩先分着吃!”
燕华本就不跟幼蕖客气,此刻亦是馋虫难禁,等不得第二碗了,遂毫不嫌弃地与幼蕖同碗而食。
幼蕖刚刚那一犹豫是为祈宁之,但她下意识觉得,这头碰头勺碰勺之事,与祈宁之做来未免有些不妥,与燕华么,却是没有丝毫顾虑。
两个丫头埋头在同一个碗里专心享用,吃得甚是香甜,还不时“呼呼”吹气,又不时相对而笑,嘴角犹露出一星黑芝麻来,一望便知二人极开心。
祈宁之身为护妹师兄,又要风度,只能故作平淡地看着幼蕖跟燕华连说带笑地品味元宵,一团高兴。
他却有些不高兴。
那老板动作太慢啦!
他望过去,只见银错跟那老板又嘀咕了两句,那白发老翁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莫名意味。
祈宁之就知道银错这丫头没好事儿!
可银错是何等的精细灵光?一见祈宁之眼带审度,便灿然一笑,抢先道:
“公子,您莫急!我是跟这位老伯说,您口味高,不能将就,要他好好地做一碗,务必精细香洁!比我们的都要用心才行!”
这话也没毛病。
不过祈宁之不相信银错会这么好心,他狐疑地看着银错的方向,银错嘟嘴拉着那元宵摊老板的衣袖,声音里透出了委屈:
“老伯!您帮我证明一下,我是不是这样说的?”
那元宵摊老板笑呵呵地点头:
“是这样!是这样!公子,你也忒小心了!这位姑娘一再叮嘱,要让您吃得满意!小老儿我可以证明!”
银错摊开手,无辜地看向祈宁之,这令祈宁之生出愧意:
“银,那个小银姑娘,是我多事了。”
银错大度地摆摆手,正好第二碗元宵来了,她接过碗,舀起一粒白胖胖的圆子,笑眯眯地吹了吹,一口咬下,无比陶醉,还对祈宁之赞道:
“这家元宵果然好!香滑无比啊!公子,您放心,您肯定满意!”
那元宵摊的老板听了自然是开心,可神情也更慎重了。
招牌一旦树起来,就难免患得患失,为了不让贵客失望,他又检查了一下笸箩里剩下的几个元宵,觉得都有些歪斜,不太拿得出手。
第三碗元宵紧跟着来了,理论是该燕华的,祈宁之哪好意思抢?燕华顺理成章地拉幼蕖接着分享自己这碗。
祈宁之的那碗自然排到了最后,精雕细琢。
那元宵摊儿老板本着精工出细活的原则,将小铜锅重新洗刷干净,舀水的瓢儿则是在小桶水面上荡了又荡,试图将一切杂质撇尽,以舀到最洁净的水。
煮上了水,等水开的功夫,他再洗净擦干手,竟然现做起元宵来。
揪粉、包馅、捏口、搓圆,现团出一粒粒最浑圆饱满的生元宵,轻拈慢拢,生怕磕碰到一点,那虔诚用心的程度,手中哪里是元宵?简直是一碰就坏的明珠宝玉。
银错笑眯眯地将勺中美味“啊呜”一口吞下去,看那老翁郑而重之、满怀敬意地在团元宵。
祈宁之虽纳闷,可也挑不出人家殷勤的错,只得看那老翁慢条斯理地做元宵。
银错还不时提醒着:
“哎哎,那个元宵好像碰到抹布啦!不是,我知道您没碰,可我瞧着您放下去的时候它滚了一点,好像就扫到了!那就换一个?您果然是个讲究人!”
“老伯,刚刚那个好像有点露馅!没有?难道脏了?哦,是沾了点芝麻,那没事儿。您别嫌我们烦哈,我们多给银钱的!您辛苦!”
银错嘴里不停嘱咐,支使得那元宵摊老板手忙脚乱,愈发的紧张了。
“咚”轻轻一响,手里一粒元宵竟是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哎呀呀,都怪我!都怪我!”
银错比老板还急,嘴里念叨着就冲了过去,拈起地上那枚污了半边的元宵,急得直跺脚:
“我不催就好了!偏我话多!老伯您骂我罢!公子,您骂我罢!耽误了您吃啦!”
元宵摊儿老板见她如此自责,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哪里好怪她?连声道:
“是我手滑啦,年纪大啦,公子莫怪,和姑娘你有甚干系?姑娘你那边坐着,我再做不费力的。都是做惯了的,现捏几个马上就好!”
终于等元宵捏好,安安稳稳地都下了锅,祈宁之才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起初总隐隐怀疑银错这丫头有些不怀好意。莫非是不想让他吃到嘴?
可看着也不像,人家为了他吃到一碗现做的芝麻元宵反复叮嘱,而且那老翁也佐证她的用心呢!现在元宵马上出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耽误了。
祈宁之狐疑着,可也只能安坐在那里,消受银错的好意。
小铜锅的水滚了,老板用笊篱轻轻推动,白胖胖的元宵浮了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东边一声响,半空里窜出一朵烟花来,照得天空一亮。
银错眼睛亦是一亮,左手去拉幼蕖,右手去拽燕华,嘴里快快地道:
“哎呀呀,东门开始放烟花了!我们快去!”
幼蕖与燕华的元宵刚刚吃完,听得有烟花看,小孩心性发作,当即顺着银错的力道起了身,回头一看祈宁之的元宵才出锅,她们哪里等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