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一袭红衣,她身旁少年的服饰也与明家随从相似,颇有假扮明家人的嫌疑。
明煐与明煜都眼带审视,面容肃然,处处戒备,可这少女却挺自来熟,不仅落落大方地在掌上展示她的异火种,还笑语晏和,似乎明煐、明煜与她是关系亲近的故人一般。
明煐绕着她走了一圈,这少女也不怕,任由明煐审视,还微微张开臂膀,好让对方瞧个明白。
“你引我们到此,是早就在暗中观察,所以,在众多的明家人中,选了我和明煜?”
明煐又问,对面少女微笑不语,算是默认。
“可你怎么会认得我和煐姐?还挺了解!”明煜忍不住也问。
明煐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明煜你这蠢货!人家找上了你我,当然是事先早就打听清楚了!在我明家周围潜伏了多长时间也未可知!”
那少女柔声道:
“我是早就知道你们二人。只是我从未潜伏你们明家周围,来穆周山才见到你们。你们的事,都是你六哥明炎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们,他老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姐明煐最有担当,胸怀大志,心里装着整个明家。十六弟明煜在明家是难得的温厚,火种也好,只是成长还需假以时日。”
“你六哥?”明煐与明煐同时脱口问道。
“我六哥名叫明炎,双火炎。我的这枚异火种子,就是他给我的,”那少女笑容黯淡了许多,话语仍是轻轻柔柔,“对了,我们兄妹九人,我排行第九,明炎是老六。我名叫李幼蕖,与六哥自幼同长于少清山。”
“明炎……”
明煜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里又带着一丝回忆的名字,蓦地回头看向明煐:
“煐姐,族谱上划掉的那个名字就是明炎!你记得吗?我们在祠堂暗格里看到的,原先十三叔名字下面的!”
明煐一怔,脱口道:
“十三叔?格子里族谱上的那个?”
明煜深深点头,明煐哑然,一时思绪纷飞。
他们小时顽皮,姐弟俩在明氏祠堂里捉迷藏,在香案底下暗格里发现了一本毁弃的旧族谱。
明煐与明煜躲在香案底下偷偷打开这本据说是写坏了的族谱,发现族谱上四房的十三叔明烛名字下面,有两道粗粗黑黑的删抹痕迹。粗黑笔道之下,他们费劲地辨认了一会才看出来,写的是“子明炎”!
十三叔明烛啊,他们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个眉目顶顶俊秀的年轻人,长胳膊长腿,笑起来如火花绽放,热情又肆意。
明烛的火种在明家数一数二,地位也就不一般,族老很是重视十三叔,包括他的修炼与亲事。
他们几个小辈从小爱与十三叔打打闹闹,亲近得很,十三叔每次外出回来也都会给侄子侄女带一堆有意思的小物件。在脾气普遍暴躁的明家人里,明烛是少有的受侄子侄女欢迎的叔叔。
几位婶娘还笑话过,说十三没成亲就这么喜欢小孩子,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儿还不晓得要怎么疼呢!
可十三叔从来不肯服从家族给他安排的联姻,连去看一眼安排好的美娇娘都不肯。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十三叔竟然已经有了“子”?
这个“子”还有了名字,叫做“明炎”,怎么父母长辈都没提过这么重要的事!
为什么写上了族谱却被删去?
当时明煐明煜都大为震惊。
明煜当场就想回去问父母,可明煐到底大一些,所知所想也比明煜多一些,心知族内如此行事必有缘故,便按住了明煜,只说有机会悄悄打听即可。
还没等两个小的打听到什么,就突然听到噩耗传来,说明家的老十三明烛在历练途中遇上强敌,不幸陨落了。
几个小侄子小侄女还难过了一阵。
明煐明煜对于那个“子明炎”的疑惑也就压在了心底。
日复一日,明氏子弟多有成长,陨落的人渐渐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符号。
族老们更不爱提这名字,老十三所在的四房也闷声不响,“明烛”很快就淡出明家的话题,更别说从未露过面的“明炎”了。
只有较早懂事的明煐在长辈语焉不详的感慨里敏感地捕捉过一些含糊信息,长辈们似乎心照不宣,片言只语就交流完了。
诸如:
“那孩子可是异火种,偏十三不懂事……”
“确实是难得的火种,才担得起双火炎呢!可惜了了……”
“明家又不是没其他子弟,看看咱家族树,满树的好火!异火种么,只要明家不绝,等也能再等得来一个……”
“也不是坏事儿,谁知道时势如何发展?丢外面说不定反而好保全……”
“也对,不能都栽在一个坑里……”
前几年,又听到叹息:
“唉,外头那孩子,十有八九也没活下去。”
“怎么说?”
“我无意去看了一眼家族树,那朵命火突然就熄了。唉,真是命里不该与我明家有缘……”
说者或许无心,但有心人明煐偶尔听到,便触动心扉。
她爹爹也曾在酒醉时垂泪,叹息过:“没留下那孩子,真是对不住老十三……”
可他酒醒后,又告诫明煐,勿要对族内人提起他的失言,可也没否认他的醉话。
而明煜等一众晚辈已渐渐不再念叨小时候那个爱叉起他们举高高的十三叔,曾有过的疑惑如被水洗,逐渐淡去,再无人感兴趣。
那几个字渐渐就埋没在尘埃之中。
可是今日,被幼蕖这么一提,岁月的隔阂如被狂风卷去,昔日那勾起他们疑惑的几个字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明炎!
十三叔的孩子!
他们的兄弟!
明煜望着明煐:
“煐姐,你先前说过的那个什么异火种,难道就是他?”
明煐顾不上答他,她的眼神从幼蕖面上转到掌心的那朵火苗,再从火苗又回到幼蕖的神情,终于发问:
“他怎么样了?”
明煐虽听过含糊闲言,却也忍不住要问一句确切的消息。
幼蕖涩声答道:
“六哥,已经不在了。”
明煐心里已有预料,得到确认,亦不免一沉,明煜却是一惊,急急道:
“谁敢杀我明家子弟?他身怀异火,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还有,他既然知道自己出身,为何不表露?谁还敢动他?”
“六哥是遇上了强敌。彼时他不过筑基初期修为,而对方是元婴带队,其余皆是金丹修士。实力太过悬殊,他点燃了体内火种,精血入刀,以身伺火,令对方金丹一死一伤,那名元婴修士也被毁了本命法宝,身遭重创。”
幼蕖语调低沉,缓缓道来。
“这样啊……”
明煜对那位只见过名字的族弟其实并没多少感情,只是同为明家子弟,难免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而且,眼前这名为“李幼蕖”的小姑娘说得虽然简单,寥寥数句,却精要勾勒出激战险况,足令听者胸襟震荡、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