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不投机,米兰米珠也不委屈自己来将就这傻里傻气的潘宝了。在她们心里,黄庭山又如何?盛名之下也不过尔尔!上清山大典,来的大门派精英弟子多着呢!
“阿姊你知道吗,时珂昨儿告诉我,他们竟然有人给这种疯疯癫癫的乱谈起了个好名儿!”
“是吗?”米兰懒懒地接了话,揉揉自己的胳膊腿。
她们姊妹俩这两天在晏岁峰勉勉强强应了个差事,去了几个半天,好容易才歇下来。在那帮宗门整理了下应急物资,又累又琐碎,她们姊妹俩哪里干过这个!
幸好庆余堂的张鉴远一味挑选勤快的人,米兰米珠两个手脚慢,呆着也是碍时间,做了几日,人家也就不来用她们了。
“叫什么,玉台峰小论道!就他们这几个,道的边儿都没摸到呢,就敢说自己是论道!也不怕人笑掉牙!昨儿说的那道法,师父讲得明明白白的,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李幼蕖那丫头还和潘宝比划了半天!笨得我都瞧不上!”米珠语气鄙夷。
“要是真论道,师父她老人家自然要来的。你不看看,也就是墨川师叔跟那个九车真人有时过来,也就笑笑听听而已。小孩子过家家样的,人家哪里当回事!”米兰认为自己看得很准,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评价道。
米珠很认同自己阿姊的观点:
“那丫头,平时看到我们表现得笨笨的,话都说不长。你瞧瞧,这是分人呢!在那个潘宝面前,原来也会滔滔不绝的!可笑,讨好个黄庭山的傻小子有什么用?”
米珠酸溜溜地,她们远远眺望着那群谈笑风生的人,中间是幼蕖那丫头。那丫头正说在兴头上,小脸上都是光,自然也是周围一圈人环护注视的中心。
听了几日,听不出什么意思来,来时无人迎,去时无人留,她们姊妹的心思早就淡了,有时纯是为不让师父觉得她们不合群才去勉强凑个热闹。
“这样的出风头,谁不喜欢?你道那丫头是清心寡欲的?”米兰对妹子低声道,语气里也很是不以为然。要是她这么被人围着捧着,她自也喜欢,故而她推测幼蕖亦是如此。
“这几个人也是可笑而不自知,谈什么典籍奥义,不好好儿练功。难道谈话也能算修炼?不去练剑打坐,一味空谈,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谈出什么花儿来!”米珠撇着嘴。
她看着幼蕖,心里各种情绪交杂,为什么这个丫头就招人喜欢?不,也不是都喜欢,自己不就是不喜欢这个假模假样的丫头?阿姊也不喜欢。
“什么人都交,这丫头倒真是来者不拒!阿姊你知道吧,她连杂役弟子都交往的!我们峰头新来的那个杼羽,我看见几次了,两人说说笑笑的,还一起练剑!”
米珠眼角斜横着,她确实瞧不上幼蕖那种假好人,杼羽那种勉勉强强算玉台峰弟子的,也值得交往?她最多见了面客气笑笑就算很给面子了,绝不至于像幼蕖那般谈笑风生,她一个字都懒得给!
“杼羽还算是我们玉台峰的了,四明山上也是留了名字的,也就罢了。珠儿你知道不,我都懒得说,上次还有外面的杂役弟子来找她!就是那个马头峰的,那里乱糟糟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也不怕丢了身份!
“那人村气十足,一看就是那种下等人,竟然乱闯到我们玉台峰来了。真是没轻没重!反正不是打扰我,我就给那个人指了小竹林,她竟然就傻乎乎地去了。”
米兰嗤笑一声,提起了朱兆云来寻幼蕖的事,想起那个马头峰杂役弟子问话时满脸的讨好之色,她只觉得膈应,与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辱没了自己仙子身份!可笑那李幼蕖还与这种人交往!能有什么好?
米珠捂嘴直笑:“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姊你还给她指了路,也真是难为你了!”
所以啊,她们神仙一般的姊妹俩,哪里会与那些古里古怪又不求上进的人往来!
所以,这种乱谈的聚会,她们看看也就罢了,真要深入地参与其中,可别将自己也带得歪了!
“说起来,真要谈大道至理,人家周流心斋才是正宗!这两天也就要到了。听说,很多出色弟子来呢!正好我们没什么差事了,到时候好好陪着师父才是正经。”米兰提点了一下妹子。
米珠听了果然眼睛放光。
周流心斋亦是八大门派之一,位于岳华州,以善于钻研道典之高深原理而出名。听闻周流心斋的弟子个个出色,仙姿秀雅出尘,智慧浩如烟海。而且,周流心斋的几位真人与红叶真人都有旧,届时肯定会来玉台峰拜访。
米氏姐妹身为红叶真人的弟子,肯定要在师父身旁侍候的,当然与周流心斋弟子的往来也会比别人密切得多。
那才是真正的神仙中人的往来!
米珠得意地抿唇轻笑,再淡淡望一眼那群还在谈论得热火朝天的人,翩然转身,与阿姊并肩离去。
巧得很,米兰米珠尚未如愿见到周流心斋的贵客,幼蕖倒是刚刚给派了迎接周流心斋第一波来宾的任务。
梁溪原本在坊市执勤,但赤阳真人特地拨了她来此处,因为他的最新消息听说周流心斋此番来的这位云玲真人眼高心傲,极为挑剔,甚是不好相与,等闲弟子只怕接不住。
只有梁溪绛英这样有深厚底蕴的大家族子弟才能蒙那位云玲真人另眼相看。
其实幼蕖与梁溪绛英共事之初是有些惴惴的,她知道梁溪出身不凡,只怕人也傲气挑剔。往日有些接触,如大家同往四明山之时,但交集不多,远观多于近交,彼此遇上也多是客气寒暄,不曾这般日常相处。
哪曾想到相处下来竟然融洽无比!
梁溪自有领袖之才,分派事务井井有条,从容镇定颇有大将之风,幼蕖私下以为,便是凝晖峰的赤阳真人,也不会比梁溪做得更好。
幼蕖身为新弟子,只有被指派做事的份儿。她初初着手,有些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
但是梁溪竟然极好说话,爽快直接,绝无居才自傲之感,言笑晏晏又不假客套,点拨得也恰到好处,待她如长姊又如密友,很快就与幼蕖亲近得如一个峰头的亲姐妹一般。
幼蕖觉得,自己若是个男儿,只怕是个花心郎君。因为她见了这世间的好女儿,竟然个个都心爱!简直看花了眼,不知道挑哪一个才好!
幸好她也是女儿家,所以可以兼收并蓄而无丝毫为难,和这个拉拉小手,和那个揽揽细腰,比肩挨头,亲亲密密。
想想就好福气!
唐云师姐、怡然师姐、卢潇潇、胡玉、黄春苑那些各有各的美好就不说了。
就说这新近熟悉起来的梁溪绛英,哎呀呀,真是令人不忍离去啊!
梁溪绛英眉宇间有一种逼人的华贵,明明也是和大家一样身穿上清山的青袍,但她肤色胜雪、朱唇如樱、眼若星辰,加之身形微丰、气度雍容,连语声都珠圆玉润、玲珑剔透,自带一种高华绝艳的明光,一般人到了她面前都给映照得灰头土脸。
幼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给梁溪衬托得黯淡无光,反正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她好喜欢和梁溪在一起,那样好看又出色的人儿在身旁,她焉能不珍惜?梁溪有什么问询,她都秉诚以真相对。
梁溪绛英对幼蕖的交好本也存了看中其师承白石又前路远大的心思,这样的人才,自然关系着许多实际利益,梁溪家自幼就教导子弟要与之维持好关系,便利用合作之便有意示好。
但相处下来惊喜地发现李幼蕖确实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小丫头心思灵敏剔透、性格温厚可喜,该做的事踏踏实实,有疑难处一点就透,不争功不抢名,本本分分埋头干活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对梁溪的好感明明白白,弄得梁溪绛英反倒觉得自己的有意示好未免过于世故算计。
一来二去,梁溪对幼蕖的真心越来越多,后来已真正将幼蕖当做了可深谈的好友。梁溪来上清山这么久,真正可说话的朋友几乎没有,一是家族教导利益为先,二来她自视甚高,故而少有真心相待之人。
难得,玉台峰的李幼蕖让她发现人际的情感交流原来也如此令人愉悦,就像小丫头变出的美味一样,不尝则已,一尝则回味无穷,令人向往。
无论是修道者还是凡俗人士,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天下道理,皆是如此。
没几日,周流心斋的来宾果然如期而至。
“梁溪师姐,这是……周流心斋的真人?”幼蕖看着缓步从白鹿骖驾上下车的那位两眼看天、一身珠绣彩煌的女真人,疑惑地低声问梁溪绛英。
梁溪绛英点头,笑着给了幼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她知道幼蕖的疑惑,她自己也觉得这位云玲真人不像个修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