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回自己房间之时,祈宁之忍不住又回头嘱咐:
“你小憩片刻,等会还要问小地绎镜话呢!白天估计也不少事。”
虽然修道之人一夜无眠并不算什么,但他看那“晓梦术”极耗心神,小九又钻研不休,有些不放心,多嘱咐一句才好。
幼蕖笑着应了一声,
并未嫌祈宁之婆婆妈妈。
这个时候自然要乖一点,她拖着听话稳重的祁大哥往敌方乱跑,还要瞒着胡峤师兄等人,他肯定满心无奈吧!再任性可就让人太心累了。
各自打坐养神不提。
未几,红日大亮。
幼蕖略一沟通小地绎镜,还没来得及喊祈宁之,就看到禁制轻轻亮了两下,那是隔壁的人在轻轻地和她打招呼。
应该是祈宁之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真巧了!
幼蕖撤去禁制,
祈宁之一步迈入,两人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外卢潇潇在喊:
“幼蕖,你赶紧来看,看我发现了这树叶什么?”
幼蕖心急,大步上前,一下推开房门。
卢潇潇一阵风地卷了进来,正要开口,就看到祈宁之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由有些诧异:
“祁师兄,你也在?你也有事?”
她掌上托着一只玉碗,用玉芝衣封着口。
祈宁之眼神一转,先挥手在三人之外又加了一层防护禁制,才从容道:
“我正要来问幼蕖师妹那片树叶的情况,没想到正好遇上你。”
卢潇潇不以为意,转而对幼蕖道:
“你看,这是我用百生胶泡出来的树叶……”
她将掌上玉碗托举至幼蕖面前,神情得意:
“要不是我灵机一动,
试着用了百生胶,也不能发现这树叶的诡异之处!嘿,要是其他人,将这树叶磨成粉都不能够!”
“所以我知道只能交给潇潇姐你呀!”幼蕖顺着捧了一句场,伸手接过玉碗,揭开那层密封的玉芝衣,声音戛然而止,“这……”
祈宁之心知有异,一步迈上前,看着玉碗中那蠕动的物事,也愣住了。
晶莹的玉碗中,青绿色的半片树叶被浸泡在淡碧色百生胶里,这没什么,诡异的是,那青绿树叶的断口处,生出了许多细细的触角样的物事。
不,也不能说是触角,内有血丝活动,犹在不断生长,倒像是人的皮肉。
“我费了老大的劲,
想根据这树叶反推其生长过程,什么古木逢春、枯枝活转我都试过了,都不行。后来死马当做活马医,用救人的法子一试,嘿,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成了!”
活树的法子不行,救人的法子却是可以!
百生胶能令白骨生肉,没想到也能令这落叶生出血肉来!
幼蕖与祈宁之不由心惊。
祈宁之看了一眼幼蕖,足尖一点,飞也似地出了门。
“咦,这人,我来的时候他比我还抢先,我才说了一半,他倒跑了!”
卢潇潇随口说笑一句,就见幼蕖脸色凝重,不由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为这树叶?”
幼蕖握着那玉碗,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她轻轻摇了摇头:
“潇潇姐,你没亲眼看到那游玉成和游书华对这小树的看重,我当时在一旁,那感受着实不对劲。游书华轻抚落叶的时候,那种反复摸索,不像是抚一片叶子,倒像是……像是在摸着一个人手一样……”
甚至像是在探查某人的经脉。
“祁大哥肯定是觉得不对劲,所以去喊胡峤师兄他们了。”
卢潇潇脸色古怪地瞅了一眼幼蕖:
“你喊祈宁之为‘祁大哥’?”
本也没什么,可是幼蕖喊胡峤依旧是“师兄”,这一对比,就有些区别了。
她确实没见过这两人日常在大家面前有多亲近。
幼蕖也没想到今日脱口就在外人面前将“祁大哥”喊出来,自己也有些意外。
其实在少清山这是寻常事,但少清山分别之后重逢以来,她一直客套而生分地喊“祁师兄”,同样,祈宁之似乎也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他们有过多的旧日情分。
约莫是这两日俩人合作渐多,同进同出,更瞒着众人出外同行了一夜,似是回到少清山那种氛围之中,她便自然对他回复了亲近之意。
“哦,以前言真君和我师父见面时,我们在一处相处时,都这么喊的。后来许久不见,也各自大了,才有些生分了。”
幼蕖毫不在意地随口解释了一句。
卢潇潇也不是个爱在这上面捕风捉影的,见她大大方方,便丢开了,又取出清量镜:
“你看这镜儿所摄下的小树全貌……”
门口人影晃动,却是大家都赶了过来。
胡峤的声音先传来:
“李师妹,听说你夜来与卢师妹论道,有了新的参悟?”
幼蕖朗声接道:
“正是。潇潇姐与我夜探此次历练心得,对心境提升颇有助益。我等既是同行同伴,自不敢有所隐瞒,当摒弃门户之见,与大家畅谈所得。”
这些明面上的话自然都是给城主府那些关注他们的人听的。
胡峤指尖连动,布好防护,其余人自然亦知道该如何行动。
在众人言笑晏晏高谈阔论的幻象之下——
胡峤脸色严肃,盯着玉碗中树叶生出的血肉。
“再看这个……”
卢潇潇捂着鼻子丢出另一只玉碗。
碗口的玉芝衣刚刚揭开,一阵腐臭就冲入众人鼻中。
见大家猝不及防被恶心到的模样,卢潇潇大笑:
“可不能只恶心我一个人!你们不知道我夜里一个人对着这半片树叶时,都要吐了。”
大家又是嫌弃又是忍不住要看过去,第二只玉碗之内,小半片树叶如腐烂的活物,渗出淡红色的血水,其味中人欲呕。
哪有这样的树叶?
怪不得,那游书华连每片落叶都看得那般紧张,必须当场烧毁,不让外流一片。
虽然昨日多数人还觉得拿这树叶当作关键有些小题大做,可是此时,都心里一警。
“这小树忒狡猾!换了凡俗普通的树皮,又改了树叶的形状,确实不好认。我是用了荣山派的秘法才勉强辨认出。你们看这镜儿之内……”
卢潇潇指着清量镜里的小树,细细说了一通。
未了,又得意地点着镜面,道:
“这培树的人,手法是够高明,却忽略了什么样的水土节候才该有什么样的树皮树叶,天然而生的看似简单,其实是会有一套微妙圆满的循环。而他东拼西凑的,偏偏没顾得上常识,所以假的就是假的,怎么都模仿不来自然的化境。”
傅猷赞赏地看着她:
“潇潇果然有见地,若非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向幼蕖:
“若非李师妹与卢师妹二人发现了这树叶的不对劲,我们可能就要犯大错了。”
“所以,卢姐姐,这是株什么树?”胡玉听了半天,见大家都若有所悟,偏她看的典籍少,见识也差些,等不及要问。
“这是一株……”卢潇潇玩味地看向傅猷,挑眉斜睇,“你说呢?”
这是要考较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