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祈宁之似有不信之意,礁三长老苦笑道:
“诸位毕竟不是长居此处,看不出些微变化。我们这水底,其实比地上所见还要广阔得多,我族祖上曾探过四至,竟似无边无际的,只是深远处黑暗难测,一接近则心慌难行,故我族只在这数万顷内活动。
“每每潮起潮落之际,湖面并不明显,可那长久黑暗边缘却涌动不休,又有些怪异声音,如鬼哭神号,疑是什么怪物,故从来也没人敢去靠近。
“数年之前,突然那潮汐涌动加剧,那些怪声便愈发明显了,还能隐约听到有嘶吼哀嚎之音,甚至有壁障似的黑雾被冲突得怪形凹凸,似有怪物要破雾而出。我们几个老的去战战兢兢地看过,皆担忧不已。
“同时,我们也发现那照日红璃的花开花合与昼夜相替之间有些变化。以往是每七日一轮,花开尽天亮,花合尽则入夜。可如今那照日红璃的花还未尽数合上,天色就全黑了。
“虽然未合之花只在最后一株数朵至十数朵,还不算明显,但已有族人疑惑,我们只拿草木难免有新旧相替的话掩过去了,道是可能将有新枝长出来。唉,这岂不是昼短夜长的趋势么……”
礁三长老越说越是唉声叹气,他无端觉得幼蕖可亲,竟是将族内几老的忧心事尽数吐露出来。
幼蕖当然也颇同情,可她能干什么呢?她只是区区一个筑基修士而已。
祈宁之却是起了万分戒备,先前那老鱼看到那什么照日红璃落在小九手掌上就欣慰惊喜得莫名,话里话外又指着小九与这花这人鱼族有什么缘。
他记得归云海的传说里有什么舍身祭海神之类的鬼话,不免多想了点,担心的是,莫非这群死鱼竟是要拿小九去填潮汐黑暗带来的亏空?
一想到这里,祈宁之的藏圭剑已经变成小小一丸无声无息地捏在掌心,只待一个不对,就挟持着那老鱼冲出去!
他也暗暗给了幼蕖一个眼色,幼蕖微微颔首,应该也是懂了,只是她还有心情微笑,那回过来的眼神隐有戏谑,似乎觉得祈宁之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趋势下去,天亮的时间在日渐缩短,总有掩不住的一天。届时,不止是族人恐慌,而且这水中将陷于长久黑暗,再加上诸般变动,只怕灭族之祸不可避免。唉,这是实在无法了,只能向两位讨教,可有良方挽此运势?”
礁三长老说了这些后,似乎自己也觉得如此求援有些不妥,又补充道:
“我也知道我实在冒昧。虽然那涂光卦在二位心中别有解释,可敝族上下这么多年都认定了会有一人族女子来予我们新的生机。
“既然这预言指定的人族女子不是陈菁菁,李姑娘却又到了这里,又有照日红璃主动落手,试问,那还能有谁?故而,我不能放过一线希望。试一试,说不定我族的转机真的就在李姑娘身上。若李姑娘能为我族解除危机,我族必奉李姑娘为神女!”
祈宁之暗暗翻了个白眼,拦在幼蕖前头开口道:
“我前头都说过啦,我们回头帮你向孤崖海王族求援,这难道不是在帮你们?非得盯着人家一小姑娘作甚?再不行,我们俩也给你一个建议,此地不适合住了,弃了就是。
“你们能从青空界搬来,就不能再搬到别处?搬回归云海也行啊!嗯,若想搬回去,我与我这同伴可以牵线领路,让她跨界破云打通前路,也算是全了你们大长老留下的预言了!”
幼蕖正了正脸色道:
“礁三长老,我这位祁大哥所言极是。您所述情状,我们确实不了解,边缘那点混沌云气我们都未能探尽奥妙,哪里敢妄自插手一界环境演变?我生来普通,毫无神异之处,还时常丢头忘尾,自认并不是你们认定的神女救星。
““我们虽是修道者,可修为低微,更是没有能力担起一族兴亡重任。无知无畏地瞎忙一通,万一适得其反,可怎么办?固然扶危助困是我辈之责,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奈何?搬迁或是求援,我们倒是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祈宁之心中一喜,心道小九这回终于不做烂好人了。那老鱼哭两句可怜就想将他们绑上破船,妄想!
礁三长老心中沉沉,却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虽然两人都没应他所求,但那祁姓年轻人是一点不肯沾手,不惹麻烦之意明显;而这位李姑娘言辞真诚,神情也没有客套,倒非一味推脱。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若对方是元婴大修,哪怕金丹修士,也有些帮得上忙的可能。筑基修士能做什么?可绿柳浦只能筑基修士进入啊!难道竟是无解?
明白自己痴心妄想太过,自嘲之余,心里失望是免不了的。
礁三长老暗叹自己所求太过宏大,又几乎漫无边际,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人家从何处着手。总不能真让人家拿血肉之躯去填罢!若真的活祭有用,他们几个老家伙早就自己上了。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卑微恳求:
“老朽知道两位说得中肯,不敢再强求。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此处,两位就随老朽去看上一看,如何?万一,万一李姑娘看出点什么来呢?随口点拨两句也是好的。若什么都看不出,就当添一段游历。
“两位既然在绿柳浦要呆上数年,日后又有多少同门会不断来秘境历练,多了解一下周遭环境变化,也是于大家都有利之事。”
这倒也是。
幼蕖看了一眼祈宁之,虽是以眼相询问他的意见,可祈宁之看出,这丫头是想去的。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看一看”很可能就会变成“试一试”。
他心中无奈一叹气,警告地瞪了一眼回去。
幼蕖无声一笑,知道祈宁之已是同意了,只不过警告她不要滥发好心罢了。她悄悄团起手指做了个手势,又指指外面,表示自己亦有准备,祈宁之一望便晓其意,心里又安定了许多。
“那就去看一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