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虎伥？人伥？
仲泽十岁左右时，曾生在纳灵庄园呆过近一年的时间。
在那时曾生给他的感觉，就是清瘦儒雅，沉浸于花草之中，自得其乐，对未来对生活都很积极，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曾生在某些方面与仲泽极为相像。
他们都爱独处，性格偏内向，对人也都很温和，喜爱沉浸于某一事物当中。
只是此时，曾生双腿和右手从关节处全都不见了。
就连眼睛也只剩一只，瞳孔中全是愤怒和死亡的灰白之色。
仲泽看着曾生的模样，心里清楚，虽然将他救了回来，可此人心中现在只有愤怒和死志。
他站在郑仙身旁，安慰道：
“郑爷爷，给他一些时间吧，只要能活下去，时间总会将人治好的。”
郑仙点了点头，留下几人照顾后，他随仲泽来到内堂老族长停棺之处。
“少爷，明天就是族长祭礼，虽然与尚家和易家都谈好了，族老们也无异议，可血塔和十盟老奴怕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不会。”
仲泽目露沉凝之色，解释道：
“芒城各塔之间僵持了这么久，直接促使血神教在城中内外肆意传播教义，势力增长迅速，普通民众流失严重，外客、附庸们多是心有不满。”
“在这时候，恐怕各塔早就有了将芒城恢复到以前的想法了。”
“我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个契机，应该很快就能达成一致。毕竟大家相处了有千余年的时间，对抗不会有结果，只会给新生势力可趁之机罢了，于己没有一点好处。”
“修文这次与三房联手就可见端倪，想来十盟次塔已经与主塔与三伯仲林达成一致了。”
“还有尚家和易家，这时候他们巴不得快点回到以前。只剩一个血塔，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要其余四座塔商量好了，血塔就只能答应。”
“所以爷爷的祭礼，他们不但不会闹出事来，反而会全力维护和支持，因为这是最好的一个契机。”
“如此的话，那老奴这就去城中天坛着手布置，一日时间正好。”
郑仙告辞离去，仲泽来到棺前，重重跪下。
半个时辰后，魇魔的身影突然在他身边浮现，就见魇魔轻轻摇了摇头，传出一些信息后，便将身体藏在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仲泽盯着窗外一缕初阳照在他身上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久久未动。
魇魔在前一日就被他暗中派去主塔观察各房的反应。
只是它在主塔没有任何收获，只偷听到些许关于他爷爷遇害的猜想议论。
仲泽在心中一遍遍地梳理着魇魔传来的信息，分析着他爷爷遇害的各种线索和细节。
“爷爷有权柄在身，遭遇刺杀，不可能没有反抗。”
“要么此人就像仲印猜测的那样，是日日与爷爷接触之人，要么此人实力之强，堪称恐怖，能够让爷爷没有反抗之力，一击得手。”
“可爷爷遗体反复探查过，并没有一击致命的伤口，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因血液凭空流失才造成的死亡。有如此实力，且很可能与爷爷相熟，三伯仲林的嫌疑确实最大，而且其也是爷爷去世后最大的受益者。”
“只是三伯仲林在郑仙爷爷来到万灵鬼坊前，爷爷受伤之时亲自任命的代理族长，且他又是族中新晋三阶，实力和地位仅次于老祖之下，如日中天。”
“他没有理由突然对爷爷下手才是，不然岂不是授人口实。”
“爷爷在世时，芒城虽乱，各次塔势力对主塔确实心有他想。”
“千年来大家都知根知底，相互又各自持掌着战塔权柄，不会那么容易就出现相互对抗以至到了收缩战塔防御的程度。”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在爷爷遇害之后突然间形成的。”
“这背后肯定有着一双手在推动，而爷爷遇害就是各塔剧烈冲突和猜忌的开始。”
“所以，只要芒城能回到以前，那么凶手定不会甘心，会再次出手。无论凶手是为了让芒城生乱，还是只为了杀爷爷一人，芒城秩序恢复都不会是凶手想要看到的。”
“因为，恢复就意味着芒城将再无秘密可言，他躲藏的地方会变小，直至无处可藏。”
“而我因为主塔内一些族人们的不待见，加上近期与十盟之间的冲突，还有我与血塔暗中的仇怨应该也被百一、百二传出去了，那么只要我死了，嫡系血脉断绝，家族必定会再次与芒城各大势力发生冲突。”
“没有哪个势力能够容忍这样的刺杀。”
“芒城各塔、各势力将再次陷入相互猜忌、混乱无序当中。”
“特别是与我交易了权柄的易家和尚家，他们极可能会为了掩藏交易的内容，而将水搅得更浑。”
“如果设想正确的话，那么这个人会在芒城秩序恢复如常前，找上我！”
“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只是无论对方是血神教、三伯，亦或是他人，实力都绝不是我一人能对付的。”
“实力...”
“塔灵加持需要时间激活，应对刺杀未必能及时，还是得靠自己。”
仲泽喃喃自语几声后，迅速起身来到亲卫们所在的修行室外，探出神识向内察看。
两天过去了，修行室中如有血怪藏身雾中一般，血雾成团，一会化作数十人形，一会变为几十虎态，翻涌滚动，嚎声、呓语不停。
“咦？突变没成功？衣羽....”
修行室中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这两日一直忙于权柄交易和分析收集来的线索，衣羽见他忙便主动来到修行室帮忙看护。
仲泽推开修行室大门，踏入其中。
就见在修行室中心位置，团团浓雾之中，衣羽被两只虚幻的巨大黑翼包裹着，身形忽隐忽现，每一次的显现，都似能搅动血雾一般，将修行室中的雾气搅动地翻涌不止，在人形与虎态之间变换不定。
数十股阴冷冰寒的凉气，在他踏入修行室的一瞬间，宛如冰针一般，齐齐刺在他的皮肤之上，一点点地向内钻着。
他稍感知，发现凉气是从木桶当中散出。
木桶中的三十二个亲卫，此时俱是脸色惨白，面目青黑，如同冰封一般，被封困在桶内。
“大人，你来啦...”
衣羽开心的唤了一声，收起黑翼，轻快地跑到仲泽近前。不过她随即看到仲泽正皱着眉头，观察着室内的情况，立马忐忑地解释道：
“大人...昨天夜里的时候，我看他们一个个像是将要死去一般，气息都快没了。那时你不在，我担心他们突变失败，就想着用恶梦刺激他们一下，把他们吓醒过来，结果就成这样了。”
“咦....？”
仲泽正要说话，突然发现一团血雾化作虎态穿过桶口冰层，钻入段六体内，之后与他背上的身纹交融在一起，隐隐化作一颗虎头，只是虎头之上又有人形虚影缭绕不定。
在这团血雾之后，修行室内如有狂风刮过一般。
所有血雾骤然聚拢成一团团，变作虎头，一一钻入亲卫们的身体内，化为虎头出现在背上。
所有的虎头都有人形虚影在侧徘徊。
“突变成功了，而且是全部成功？怎么会是这种状态？”
仲泽有些不敢置信的来到段六身前，探出神识察看，只是木桶中的坚冰散发出的阴冷之气，似能将他的神识都冻僵一般，只探入少许，他就赶紧收了回来。
这些亲卫们的天赋有高有低，但绝称不上绝佳。
更不像衣羽那般，因为体内本就残留着部分百翼黑狐的血脉，再加上其求生意志很强，又有他的尽心帮助才在数十天的挣扎中与神血相融，突变成功。
衣羽带着哭腔，委屈地问道：“大人...我是不是闯祸了？”
“呵呵...没有闯祸，要不是你误打误撞，他们也未必能全部突变成功，只是他们突变后的血脉状态有些奇怪。”
仲泽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衣羽的脑袋，奇怪地看着亲卫们，目中银丝急速地闪烁着。
见没有把事情搞砸，衣羽眉角一弯，神色愉快地随口问道：“哪里奇怪了？”
仲泽想了想，一边猜测一边解释道：
“唔...”
“正常血脉相融，比如你，是自身血脉的一种升华或者说是进化，成功之后，血脉依然是身体的一部分，受你控制。而他们，似乎是在某种状态下，生命本质被改变了，身体与血脉分离成了两部分，但又互相依存。”
“据说一些实力顶尖的虎类异兽，在吃了人后，体内日积月累下会积存大量人煞之气，这些煞气会以它所吃之人为外形凝聚成伥鬼，伥鬼依虎而生，寄虎而存，为虎作伥。”
“亲卫们现在的状态，和异虎与伥鬼的情况类似。”
“只不过，本应该突变的血脉意外的成了伥鬼，而他们的身体成了伥鬼依存之所，具体如何得等他们醒来后才能知道。”
“啊？...那不就是没有突变成功么？他们不会醒不过来了吧，是不是我的恶梦吓到他们了？”
衣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紧张地看着木桶中的段六。
仲泽笑着安慰道：
“是你帮了他们，不然以他们当时的身体状况和资质，能有三两个活下来都是幸运的了，等他们醒了，一定要让他们好好谢谢你才行。”
“真的呀，没事就好了，衣羽以后再不敢乱用血脉能力了。”
衣羽的血脉能力很强大，正常生命没人能够在他的恶梦之下长久的存活下来。
即便只是在其中呆上数息，也会造成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失常。
而衣羽天性单纯，脾性温和。
自从了解了恶梦的能力之后，便很少主动使用。
此次在误打误撞下，竟将垂死的亲卫们救了下来，并且还促进了血脉的突变，倒是给了仲泽一个启发。
精神意识上的强刺激虽不是好手段。
但在某些时刻，却是主动激发潜能的利器。
在恶梦中，比用什么言语威胁，身体伤害，要更方便且直接，甚至比他的幻真能力在某些情况下还要好用。
起码，他的幻真能力，不能使亲卫的身体变为伥鬼，成为血脉的一部分。
“虎伥？人伥？”
仲泽一脸期待地看了眼还未清醒的三十二人，带着衣羽来到园中一处假山旁的凉厅坐下，让仆人端来一些果脯后，对衣羽说道：
“以后，就和郑爷爷一样称呼我为少爷吧。”
“啊..，是...是少爷。”
衣羽微愣，随后神色一喜，伏身就要跪下，仲泽弹出一道灵力将她扶起，笑着说道：
“不用和园子里那些仆人一样跪来跪去的，我答应过九爷爷要给你们找一个栖息的族地的，只可惜....，以后纳灵庄园就是你的家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衣羽心里明白的，世事无常，怪不得少爷。少爷能为族人们报了仇，已是大恩，衣羽粉身不忘！”
仲泽轻轻点了点头，让衣羽坐下。
这时双翅穿岩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轻轻一跃从空中滑过，迅速钻进衣羽怀中。
仲泽拿起一颗灵桃递给衣羽，看了眼越发肥胖的穿岩鼠，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灵灵这两天是不是和你很亲密？”
衣羽侧头想了想，点了点头，仲泽眼神复杂地继续问道：“她有问些什么吗？”
“就是问了些我们在路上的经历，不过我记得少爷和郑爷爷的叮嘱，没将血脉突变和神血的事告诉她。”
“还有我的修行速度，也没说，只说是从小就开始修行了。”
衣羽虽单纯却不傻，她一直紧紧记得仲泽的交代。
仲泽点了点头，心里想到灵灵却是一阵刺痛。人总是善变的，灵灵再不是以前的灵灵了。
今天清晨的阳光极为温暖舒适，两人聊了一会，衣羽一股脑将修行中的一些疑惑问了出来。
一问一答中，时间过得很快。
接近午后时分，布置在修行室的警戒阵突然发出阵阵只有仲泽能听到的低鸣声。
仲泽脸上闪过一丝冷厉，一步跨出百米，来到修行室外，就见灵灵正被一圈浓雾束缚着，一脸焦急。
灵灵一见到仲泽，立马撅起嘴，俏丽的脸上满是委屈。
“少爷....”
仲泽眉头一皱，挥手驱散浓雾，将她放出来。
不过在看到她颈间隐隐露出的红印后，仲泽猛地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随即神色一怒，甩开手喝斥道：“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入修行室么！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是找少爷的！”
灵灵第一次见到仲泽这么严肃，脸上一慌，顿时有些结结巴巴。
仲泽看着灵灵，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良久，冷声说道：
“离开纳灵庄园，去你该去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