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界带着二三十个志愿者,由元象峰脚下,向北出发,沿着上次的原路而去。
这次人多,且蜈蚣妖王已除,便没叫先生及山神巨元一路。
至于祸离、彭秀两位师兄,尚在疗伤,路都走不动。
这次也不打算再抓更多俘虏,便也不必带着背篓,而是将四五个近二尺长的粗大竹筒,并作一排,以绳捆扎,做成容器,搭在前胸后背上。
看上去,像是背心,又像铠甲,既方便行走,也不会碰碎。
穿过桃林,来到溪边,沿溪而下。
远界一侧的余光之中,仿佛看见远处林里,有什么东西的快速掠过,不知是人不是。待定睛一瞧,却又没有,只当是错觉。
又走一段,另一侧的余光中,仿佛又有不明之物蹿了过去。
第一次出现,以为是自己眼花。
第二次,还怪自己多疑。
可第三次出现,便不得不让人心里发毛了。
施方尺也有同感,眼珠来回转,窃声道:“有东西忽左忽右,一路跟着我们,从桃林就开始了,甚至更早,或从我们一出发,便始终跟着。”
“嗯,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还是猛兽!”远界细看、细听、细嗅,明明感觉不妙,却又难以发现异常,空气中除了花草芬芳、泥土腥气,也闻不出什么更特殊的味道。
“三西兄,莫不系大伯天撞鬼咯吧?”盐丑的滑稽口音一出,其他人反而放松了几分。
长德斥责道:“可别乱说话!这里不是元穷山,小心得罪本地神灵。”
远界吩咐:“大家靠紧点,别走散了,加快速度!”
“又有个黑影飞过去了,好快!”一人惊叫。
“到底是什么东……在上面!咦?难道我看错了?”另一人诧异道。
樊雀拔出锟斤拷,举着两只手晃荡,进入作战状态,眼观六路,说道:“这个东西很有点邪!”
那雾气森森的山谷就在前方不远了。
远界停下脚步,拦住众人,“不对,恐怕不止一个,我们被包围了!”
所有人不再出声,目光如探照灯一般,四处扫描,只听见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正午的强光之下,各个方向都不见敌人,然而山风拂过,草木摇曳,总觉草丛之下,隐藏着危险。
阴森雾气随风飘出,将众人包裹,顿觉双腿也跟着发冷。
远界一呼一吸,变得深沉而缓慢,犹如风吹麦浪。而那侵蚀人心的风中,却似暗藏阵阵杀气。
“前面有个人!”
他蓦然看见,山谷雾气中,隐约有个人影,随雾气的流淌和飘摇,而时隐时现,忽浓忽淡。
大家闻声,皆转头看向前方。
就在此刻,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可声音刚刚发出,却又陡然消失,像是刚一打开嘴,便被人强行堵住了,抑或如桑棘牛一样,瞬间空遁远去似的。
“盐丑不见了!”长德一声惊呼,引来众人齐回头。
偏在这一转眼之间,又有一人遭了毒手,却依旧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
施方尺问远界:“三师兄,怎么办?还往前走吗?”
远界盯住前方浓雾中的人,不见有异,便知前人乃是吸引注意力的诱饵,真正动手的敌人,藏于两旁山林之中。
敌人不知数量几许,不知是人是妖。他们神出鬼没,快似猛虎,有能力直取,却偏要用诡计,仿佛有玩弄之意。
“大家背靠背。方尺,你问问前面那个人,是什么来头。”远界悄声下令道。
施方尺问:“三师兄,你是领头的,为什么要我问?”
“因为你像大人!”
远界此话,理由充分,令对方无力反驳。
不论是碰上强盗劫匪,还是妖魔鬼怪,让一个小孩和对方问话谈判,自然不妥。
“敢问尊……”施方尺硬着头皮,刚一开口,就听见身后喊杀声起。
远界立即回头,清楚地看见,左右各有三人,身着黑衣,自两边林中,极速冲出,来到队伍跟前。
这次,他们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掳走了六名元穷弟子。
先前对方缕缕出其不意,没被看见,不知到底有何手段。
而这次远界可看清了,那六人不过是将人一拳打晕扛走,速度上也并不如自己。
六个敌人带着他六名师弟,在二十来人的愤怒追赶下,嗖的一下,就蹿回了两边的林中,消失在草木之后。
“别追!”
远界大喊一声,叫回了十三四人,重新聚在一起。
然而还是有五六个,大喊大叫着冲进了林子,接着立刻安静了下来。
“一帮蠢子,明知强敌阴险,还冲过去给人杀!”樊雀怒其不争,两眼一瞪,骂道。
远界也不管小孩说话有没有分量,直接怒斥前方雾中之人:“何人放肆!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作甚?若要杀人越货,出来打!”
施方尺向下斜眼看他,不解问道:“我等有何货可越?”
“尔等有何货可越?”雾中黑影狂妄大笑,大摇大摆,徐徐走来。
“我如此小声,他那么远能听得见?不可能!”施方尺喃喃自语。
待敌人近至七八丈内,远界方才看清对方面目,惊愕而厉声道:“伍雁!”
一见此人,便不难揣测其来意。
远界、施方尺,都知敌人所图,矛盾不可化解,死战在所难免。
且看得出,伍雁做了充分的准备,带了许多非同一般的高手,力求万无一失,必是有十足把握,杀了远界。
施方尺审时度势,心中盘算着,此等局面之下,远界必败无疑。
那么二人之间的复仇者与颠覆者的盟约,便无意义了。现在帮远界对抗伍雁,就是自寻死路。
可万一远界有脱身保命之法,现在袖手旁观,便是背信弃义,把盟友变成敌人。
一时间,他有些犹豫不决。
樊雀也暗自思忖,弗远界此人,前途无量,若能讨好拉拢,将来抵得过一支虎狼之师。
但前提是,他能活到将来,并且能够为己所用。
如若不然,还不如尽早除之为妙,将来便少个威胁。谁知他未来,是只想当个世外神仙,还是也热衷于俗世的霸权。
远界则想,刚才那六人的身手,显然比伍雁更强,似乎都是千钧境的高手。
或许还有更多高人,尚在暗中埋伏。
敌人此次做足了准备,这场恶战,自己赢面微小。
身边剩下这十几个师弟,除了樊雀、施方尺,其余人等,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是拖累。
他正在冥思苦想对策,便听见伍雁继续上前几步,又再开口,哂笑道:“小小奴儿,莫有怨念,下了地府,早去投个好胎,争取来生也当个贵族。”
伍雁说到此处,连连咳嗽数声,似有恙在身,清了清嗓后,接着说:“我要你死,不是恨你,只因你命不好,没办法的事。你不死,又不肯认罪,那我就得替你死啊!有莘氏……咳咳咳……”
眼界见他这般咳,仔细观察其脸色,便知其染了白喉,镇定说道:“伍师弟不必多言,吾知尔故。但那是你自作自受,也是你的命。
“你若是不杀公子靠北,由他死于疫毒,反而皆大欢喜。可惜,你不知有疫毒一事。而今,尔虽染毒,亦有药可医,活着便可继续享乐。但你若是为了之前的过错,而杀了我,你的病,便无人能治,命在旦夕。”
“哈哈……咳咳……哈……咳咳……哈……”伍雁边笑边咳,气息极为不畅,叫人听得难受。
他冷冷笑道:“皆大欢喜?我若是不杀公子靠北,由他死于瘟病,那我便也什么都没做,又怎能得到世子赏赐?
“至于你,弗远界,无论我杀不杀你,你才不会给我治病解毒!即便你救了我,我也躲不过有莘氏的宰割。不杀你,我便无路可走!
“我的命嘛……嘿嘿,在我之手,不由天!”
他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陶瓶,拔掉木塞,举在手中摇晃,一脸得意的笑容,连咳嗽之痛都镇不住。
远界与施方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小瓶东西是什么。
“我的青霉素!”
“哎……”远界刚开口阻止,只见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弗远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地!纳命来!”
伍雁狂笑,挥舞大刀,高喊着便要冲过来,两边丛林之中,一个个黑影相继浮现。
“且慢!”远界喊道。
“慢什么慢,纳命来!”
“你再等等!”远界又喊,见伍雁及周围动静都停了下来,便面色疑惑地问,“你就没感到什么不适吗?要不,你再品品?”
“死到临头,拖延时间又有何用?我还品品,品你个……噢,噢,嗷——”
伍雁这才觉得,腹中确实有些不对劲,似有绞痛之状,仿佛被人扎了一刀,那刀还不拔,只在自己肚里横竖乱搅。
“雁侄!”一个高大身影惊喝一声,纵身飞跃,眨眼间便落在他身边,面色凝重,看着伍雁,高度紧张。
远界趁机,赶紧吩咐左右师弟,如是这般,做好准备,稍后见机行事。
随着痛感愈加强烈,伍雁呻吟不止,汗如雨下,呼吸急促却间断,好似随时要接不上一般。
而其身体,也开始剧烈抽出,口中大口呕吐,仿佛连心肝肺都要全部吐出不要似的。
远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被他偷了,没给衫辛喝这个!那东西本就不纯,又放了几天,我自己都不知里面生了些什么厉害的毒,想来真是后怕!”
樊雀大惑不解,一脸迷茫,“这……他不是要杀我们吗?为何突然想不开,先服毒自尽了?”
“雁侄!”那身材魁梧的伍宗师暴怒一吼,双目如炬,向远界一众人等瞪来,喉中发出低沉却响亮的一个字,“杀——”
远界及众师弟两侧,八个黑影如离弦之箭,气势汹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