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请坐。”太傅窦比并不起身,只指着桌案对面说。
远界见太傅府中尚未用上高桌和靠背椅等新式家具,可见此人观念守旧,不愿更改旧习。
与之对面而坐,一女仆上来为他奉茶。
“少侠着平民装束,敢问师从何处,如何称呼?”
“小生弗远界,奴隶之后,被仙师元穷子收留,后成为其关门弟子。如今学成出师,想找个大官当当。”
太傅一听“元穷子”、“关门弟子”,茶碗险些脱手。
“‘弗远界’!此名倒是有几分耳熟,莫非是——‘八岁仙人’?”他连忙伸过双手,与远界相握,“早几年,关于少侠的传闻,倒是听过一些。少侠八岁既已开悟,修仙前途无量,为何早早下山入世?”
“仙,我也是要修的,只是,光修仙,不食人间烟火,太过无趣。不妨一边享受荣华富贵,一边继续修炼,岂不两全其美?”
太傅大笑,赞其洒脱豪爽,心中则想:“贪心、虚荣、好色,和城中那些入世的仙家一样,却又涉世未深、毫无心机,说话耿直,可利用、好掌控,很好!”
两人热情相谈,太傅叫人收拾房间院落,让远界住下,衣食无忧,以后若有事需要他帮忙再说,无事之时,随他修炼或是玩耍,要是能顺便教一教自己的小儿子,那便更好。
窦比育有嫡子三男三女,长子、次子都已成年,派往别处做官,三女出嫁,尚有幼子窦基在家。
六年前就给窦基请了一位仙师,名叫范诨,一直没教出名堂,窦基至今未能练就法力、领悟秘术。
正说着,太傅小妾窦姜氏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堂外,探头探脑地向屋里张望,打量客人。
窦比呵斥她没规矩,妇道人家打扰男人议事,叫她既然来了,就请个安,赶紧退下。
窦姜氏临走前,悄悄对远界眉眼飞花、风情万种。
太傅叫人唤来幼子窦基,拜会远界,以后范、弗二师共同教他修炼仙家功法。
窦基瞥一眼远界,见他年纪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不屑一顾,言语中颇有轻薄。
太傅沉声斥责:“基儿休得无礼!弗少侠乃是元穷山院仙师的关门弟子,如今学成出师,神通广大。昨晚,连城西最大赌场的一位剑仙高手,也败在弗少侠手下。日后,你须好生向弗仙师请教。”
窦基仍旧不服,斜着眼、挑着眉说:“真有本事,先和我比比。这些年,我也学了不少本事!”
太傅也想趁机看看,便假意训斥两句,请远界代为管教一二。
三人来到窦基平日练功的院中,这小儿罗里吧嗦铺垫了许久,介绍自己所学的武功和秘术,又说师傅范诨仅凭手劲就能将石头捏出黑油,耳朵能吃人。
待他抒发完毕,四肢大开,摆出要吃人的架势,大喊一声:“看招!”
远界闭上眼,“不用看了。”
对方一愣,“看嘛看嘛!不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接着就是一狠招,趴在了地上。
他说不算,重来。
又是一招,仰面躺在地上。
再一招,飞进了荷塘。
如此数番,远界都未睁眼,脚未挪一步,双手未接触他一回,只单手转了转刀鞘,就将窦基所有的骄傲,从各个方向全方位打碎。
窦基恼羞成怒,扬言要以仙法秘术教他做人,结果摆了半晌的奇特姿势,憋了良久,连个屁也没放出来。
然后将师傅范诨请了出来。
此人一出,着实惊艳,令远界大开眼界。
他四十来岁样貌,实际七十出头,自称“东鹏圣人”,掌握万般变化,移山填海,待一世渡劫之后,便能通天彻地。
同样铺垫一番之后,四肢大开,摆出要吃人的架势,大喊一声:“看招!”
远界这下知道,他把窦基教得有多好了。
只见他意气风发,须发无风自动,几句叽里呱啦的咒语一念,周身立刻浮现出一层金灿灿的光芒,杀将过来。
在太傅父子眼中,范诨三步就到对手跟前,实在是快。
可在远界看来,这仅仅比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快点。他见那人太慢,便也懒得躲闪,依旧用刀鞘去格挡其拳脚。
少顷,范诨退得远远的,上下揉搓自己被打肿的手脚,不时瞟一眼太傅的反应,见其又是摇头,又是捂脸,自觉饭碗就要不保,于是暴怒一吼,再次猛攻过去。
趁接近远界之时,小声传话:“你就接我一招试试嘛,我这断魂符箓掌,以炁为符咒,能封你肉身筋脉和神魂炁路,让你有能耐也使不出。只要让我赢,我就教你!”
远界大概已看出对方道行,其修为、法力都不如自己,觉得可以体验一下,试试这门秘术究竟如何。
卖个破绽,挨上一击,如被一个馒头砸了一下,身不动膀不摇,但内力运行确实受阻,释放法力,也同样不畅,确如对方所言。
范诨跳开几步,喘几口气,窦基在旁为师傅欢呼喝彩。
“怎么样?小道友,接下来,你可要任我宰割了!”
“有点意思。”远界平静地说,“我用全力试试。”说罢,运足十成内力,法力也随之牵引,全力一冲,就感到封禁解除了。
“我大概明白原理了。不过你的手法还是太简单,修为又不够,所以效果不好。你若教给我,我应该可以大大改进。”
范诨也先前窦基一样,恼羞成怒,“狂什么狂?我的绝招还多着呢!再看招!”
他身上的光芒像换了件衣服似的,变成了褐黄色,光芒中闪烁着流动的纹理。
“请神上身?你修的是巫道?”
“看出来了?算你小子有见识,那就尝尝千变神魔的厉害!”
范诨跺着脚原地转圈,手舞足蹈,手脚的每一次摆动,都甩出一个他所说的“神魔”。
那些神魔形状怪异,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漫天飞舞、遮天蔽日,各自都有不同的招数,齐向远界扑来。
远界仍旧一动不动,只以剑气凝实成一道堡垒状的屏障。
虽不如元穷子那样,堡垒大如房屋,仍坚实不破,能护得几十人周全,但罩住他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外面千万个神魔果然攻不进来,与其堡垒相碰,只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和神通被击溃的各色火花。
远界心想:“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啊,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