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沈府。
天南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已是汇集了大半。
只见他们颂赞着沈老爷子生前的威名,眼角余光却是有意无意的扫过主位。
如此严肃的场面,沈家居然让一个妇人出面主持大局?
福伯将众人脸上的古怪之色收入眼底,再看向旁边静静坐着的江云韶,少夫人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就如同她刚到沈家时一般。
再烂的摊子,也能随手收拾的干干净净,让人下意识感到心安。
但今时不同往日……
事实证明,在做生意上面,少夫人的手段的确让人咋舌。
但在天南城里,大部分时候,武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只要脱下身上的华衫,这群老东西个个都是敢于搏命厮杀的主,哪里会跟你讲什么规矩。
眼前的麻烦,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像是在证明福伯的忧虑。
林家老六最后一个走至前方祭拜,待他将几支檀香插入香炉之中,再抬起头时,脸色变得漠然起来。
“老爷子的面子,我等今日给足了。”
“我等的面子,沈家可曾放在眼里?”
林老六转过身,目光落在主位上,面露讥讽:“三个时辰了,沈家主还未露面,啧,好大的气派!儿媳妇替公公主持忌辰,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有意思!”
感受到话音中的轻蔑,鹿婆率先忍不住,将龙头拐用力拄着:“林老六,你来天南城才几天,也敢在沈家大放厥词!”
其余望族老人皆是面无表情的看戏。
林家乃是新来的豪强,由这群人出面打破陈规,再合适不过。
何况沈家还自行落人口实,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发难借口。
果然,林老六丝毫不怵的回瞪而去,手掌轻飘飘搭在腰间剑柄之上,嘲弄道:“难道老夫说的不对?若不是刻意轻视,那就是沈家男儿已经死绝了,只能推出半个外人来主持大局?”
鹿婆被一句话堵了回来,急的直喘粗气:“你!你!”
心中不禁埋怨自家那个混账家主,若不是他不争气,这群人哪里敢当着老爷的灵牌放肆!
见状,林老六顺势紧逼:“我等原本就是有事要与沈家商议,原本想先祭了老爷子,过了今日再谈,既然你们不给面子,我看也就不必等了!”
此话一出,场间气氛骤变,隐隐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少爷啊,少爷……”
福伯悄然叹气,却并没有站出来打圆场,而是默默的站到了少夫人身后。
他即使身怀一流武艺,但终究也只是沈家的下人,无法代表什么。
现在人家都骑到头上来了,少爷又靠不住,哪怕福伯还有些顾虑,也只能全力支持少夫人。
终于,江云韶抬起眼眸,芊芊玉指在酒盏上拂过,嗓音清澈:“云韶嫁到沈家不过一年,确实缺了几分资历,承蒙家里人看得起,说话还有些许分量。”
她端起酒杯:“诸位都是前辈,不便张口,云韶心中有数。关于城中生意的变动,我已连夜拟好章程,尽快送至各位前辈府邸。”
“毕竟天南望族众多,总要有个先后之分,不是三两句能谈清楚的。”
江云韶唇角微掀,眸中多了几分冷意:“至于现在,还请诸位看在老爷子的份上,继续用膳吧。”
闻言,听懂了话外之意,许多名门族老脸上已经有笑容浮现。
他们不再冷眼旁观,齐齐举起酒杯:“林老六,你撒什么酒疯,今天可是沈老爷子的忌日,还不快快坐下!”
见状,福伯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低头一笑,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掌。
以他对江云韶的了解,只要能让事情回到账本和钱财上,这群老梆子哪里是夫人的对手,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你们!”林老六牙关紧咬,这娘们儿什么意思,什么叫先后之分?
像林家这样进城不足数年的,就得排在最后面,分一口残羹冷炙?还有这群狗东西,是拿林家当出头鸟使呢,用完就丢,哪有这般好事!
念及此处,他骤然捏紧剑柄,三两步走上前去,怒笑道:“一个死了的先天大宗师,还不配在我这里有什么面子!你一介女流,也有资格替沈家做主?”
话音间,剑刃出鞘三寸。
在众人的视线不可触及之地,唯有林老六所能看见,江云韶精致的脸庞上,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多出一股莫名的气息。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分明是坐着,却像是居高临下的俯瞰。
不知为何,林老六不自觉的将剑刃又压回去一寸。
“夫人自然能做的了沈家的主!你……”
鹿婆拦在两人中间,怒目而视,话语脱口而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福伯用力的扯住了袖口!
她疑惑看去,余光却注意到大堂门口多出一道身影。
只见青年身形颀长,样貌不凡,但却半敞着衣襟,离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香。
凌乱发丝下,面容噙满疲惫,再配上那白皙的皮肤,活脱脱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
除了自家那个混账家主以外还能是谁!
“哟,都吃着呢?”
沈缘揉了揉太阳穴,嘴角上扬。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中穿过,掠过林老六,走到了主位前。
沈缘冲着女人挑挑眉:“嗯?”
江云韶面色微滞:“……”
鹿婆咬牙,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要闹什么幺蛾子。
福伯见到少爷回来,心中有些喜悦,但随后又略显头疼,这种局面,还是让少夫人处理比较安心。
没等他出声劝告,江云韶沉默起身,然后站到了旁边。
沈缘拍了拍衣摆,不紧不慢的坐了下去,顺便还翘起了二郎腿,撑着脑袋,眸光扫过四方族老,宛如在青楼审视姑娘。
见状,福伯只能暗自苦笑。
江云韶面无表情,用余光斜睨青年,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波动的心中,此刻竟是泛起一丝忿忿。
她倒想瞧瞧,对方挑这个时间回家,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沈缘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似笑非笑:“敢问阁下?”
林老六轻蔑看去,随口道:“免贵姓……”
没等他说话,便看见沈缘用两根指头捏住菜碟,摇头打断道:“我对那个没兴趣,我只是想问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林老六被呛了一口,但也能猜出面前之人就是所谓的沈家家主,沉默片刻,闷声闷气道:“不是。”
鹿婆捂住老脸,在心中吼道,你是家主,不是厨子!人家都踩你脸上了,你还在关心这个?
沈缘又端起酒壶晃了晃:“那是酒不合心意?”
这次别说其他人,连林老六都懵了,要知道他刚刚才对沈老爷子出言不逊,这沈小家主居然还能如此客气?
他楞了一会儿才道:“酒也还行。”
“既然如此……”
沈缘嗓音忽然变得冷漠:“那为何还堵不上你的狗嘴?”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脸上原本戏谑的笑意悄然褪去,唇角勾勒出几分狰狞,整个人骤然暴起,将手中酒壶狠狠砸在了林老六粗糙的脸皮上!
哗啦!
碎瓷飞射!酒水四溅!
旁边人赶忙闪开,仅有林老六难以置信的立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两个疑问。
“我为什么没能躲开?”
“他凭什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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