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看向梅良玉受伤的肩膀,她放出去的五行光核被气浪击碎,没能看见天兵神女一箭射穿青年肩膀的一幕。
虽是旁观,虞岁也觉得那一箭难躲。
她没能听到闻人胥和庚汉复的谈话,所以不知道秦崇学会对梅良玉使用兰药。
此时虞岁不能接受的,是梅良玉没有提前告诉她离开鬼道圣堂去应付秦崇学等人的事。
她不发一言转身欲走,被提前看穿心思的梅良玉一把抓住手腕拽回他怀里。
梅良玉垂首靠在她肩颈,嗓音低低地说:“别走。”
虞岁忍不住往后扬了扬身子:“你满身血。”
都差点蹭她鼻子上了。
梅良玉抓着虞岁的手腕没松,凑近她悄声说:“那人不知在箭上做了什么手脚,乱了我体内的五行之气,像是五行逆乱,又像是把我的五行之气打乱重塑。”
虞岁听得动了动眼珠。
梅良玉又道:“他要是用了什么不知名的兰毒,你还放心丢我一个人在这?”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虞岁当即皱起眉头,说:“赶紧回去让月珍姐姐看看。”
梅良玉转头与她面颊贴了下,自己的脸被冷风吹得冰冷,贴到虞岁的脸反而温热一片,忍不住多挨了两下。
虞岁别过脸去,不纵着他,动了动手,示意他赶紧走。
苍殊等人先一步回到学院,石月珍已经听他说了今晚的事,叫受伤的梅良玉去苍殊的农家小院等着。
如今石月珍不在医馆值守,也不方便去那边。
虞岁带着梅良玉来了农家小院,看见苍殊在院子里收拾药篓,他朝梅良玉歪头示意人在里边。
梅良玉迈步进去,刑春和燕小川也在,两人各自抱着一碗又黑又苦药碰了碰,再拧着鼻子仰头一口喝下。
石月珍在旁说:“不准吐出来。”
燕小川:“呕”
刑春:“吞回去吞回去!”
虞岁刚到门口,就被屋子里的酸苦药味熏得往后退走,梅良玉回头看她,虞岁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师兄,你自己去吧。”
梅良玉:“你当真放心?”
虞岁说:“有月珍姐姐在,我当然放心。”
梅良玉黑着脸盯她。
虞岁又道:“我瞧也只有这一处伤,虽穿透了皮肉,但也没有伤到骨头,你快去。”
她虽然陪着梅良玉过来,却不代表她已经消气了。
梅良玉无甚表情地往里走去,对刑春和燕小川看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
两个叛徒,刚才是谁先在外城抛弃他走了的?
要不是他脑瓜子转得快,师妹这会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虞岁说不进去就真没进去,全程站在外边等,梅良玉几次朝院子里看,都只能看见她安静等待的侧颜。
她站在外边问梅良玉伤势如何,石月珍说长箭洞穿肩膀,伤着骨头了,得养一段时间。
虞岁还没说话,梅良玉就已开口安抚道:“这伤只是看着可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刑春:“我只是扭着都要好些天动不了手,你这还”
梅良玉冷眼甩过去,燕小川推了推刑春的药碗:“刑师兄你还是快点把药喝完吧,喝完手就好了。"
刑春望着药碗痛苦道:“你先喝,我看着你喝。”
虞岁没理他们,又问:“有兰毒的反应吗?”
刑春和燕小川听到这话,又朝梅良玉看去,都有些惊讶,但随即又觉得有可能,如果是玄魁的人,多少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石月珍说:“如果是兰毒,梅梅自己也会有所察觉,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给他验血查一查。”
苍殊也进屋道:“我见他五行之气确实有些微妙,查一下求个心安。”
一屋子的人都已经同意了,梅良玉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任由石月珍取血去验。
他之前提兰毒,不过是为了哄虞岁对自己心软,让师妹先消消气。
石月珍去医家拿了青芽水回来,对梅良玉取血试验,人血入青芽水中片刻后,开始咕噜咕噜起泡,很快血水各自凝结撑住漂浮在水面。
一屋子的人望着青芽水的反应都安静了。
青芽水中凝血成珠,是测出兰毒反应的结果。
刑春和燕小川当即变了脸色,燕小川怒声骂道:“这帮狗东西!”
原本等着调侃虞岁和梅良玉的石月珍见状,也变得稍稍认真起来:“先别急,兰毒入体,五行之气就有变化,本人不会察觉不了的,梅梅?”
梅良玉沉思道:“在兵甲阵受伤的时候,五行之气像是被打乱重组了。”
他余光朝虞岁扫去,少女仍旧站在门口没动,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盯着那碗青芽水瞧。
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血水凝珠浮动的一幕,辨不出喜怒。
梅良玉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少女对外示人的柔弱无害的气息少了许多,隐约透着几分锋利和冷意。
“我再给你仔细查查,看看具体是什么。”石月珍说完开始行动。
这时屋里几人的听风尺都响了起来,苍殊低头看去:“师尊他们回来了,要我们去法家天鉴司说明今晚的事。”
梅良玉起身道:“那就先去天鉴司,兰毒的事不用太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话刚说完,虞岁便转头朝他看过来,梅良玉瞧见那张脸上秀眉微蹙的瞬间,忽然明白什么叫做人就是贱。
怕她一点都不担心,又怕她太担心。
看见虞岁蹙眉的那刻,梅良玉觉得体内血液流速都加快,甚至想将秦崇学抓过来按着他的脑袋跪在虞岁面前,要他把心挖出来捧着真切地告诉虞岁自己不会有事。
其他人默契地没有打扰,石月珍将青芽水端开去了屏风后面,苍殊三人先赶往法家。
梅良玉上前牵过虞岁的手,带她走到院外停下。
“你先回圣堂,我等会来找你解释今晚的事。”梅良玉低头看她,“没有提前跟你说是我不好,兰毒的事也不用太担心。”
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
虞岁:“我有担心吗?”
梅良玉伸手抚平她的眉:“那就不要皱眉。”
虞岁:“我偏要皱眉。”
她刚拧起眉头,又被梅良玉手指动作温温柔柔地揉开,带着点无奈的意思。
“那箭上涂的东西和兰毒类似,但又不是兰毒,青芽水能测出反应,是因为我的五行之气还没有重塑回原来的形态”
梅良玉单手扣着虞岁的肩膀,看似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虞岁刚要抬头看他,就被男人宽厚有力的大掌扣着后脑稳稳地按了回去。
“我的气可被洗炼,操控五行之气形成依赖性的兰毒对我来说没有用。”
虞岁听得怔住。
一个人的气可以被洗炼更改重塑吗?
她从未听过。
天地间的五行之气是可以被吸收炼化的,但个人的“气”却是具有代表性,无法改变的。九流术士的修炼,就是将不属于自己的气,炼化为自己的。
就算虞岁的五行光核可以被更改替换,体内的气却是不变的。
可梅良玉却不一样。
按照梅良玉说的,他的气可以被洗炼重塑,也就是说,侵入体内污染五行之气的兰毒毒素,也可以被重塑洗掉。
兰毒对梅良玉来说,就像是衣服上不经意沾染到的灰尘,伸手拍一拍就没了。
不止是兰毒,任何针对五行之气的毒素他都可以靠洗炼重塑内体之气而解决。
她抬起头去看梅良玉:“所以你今晚才敢去见玄魁的人吗?”
梅良玉扣在她后颈的手轻轻抚摸,像是在顺毛,压低嗓音道:“这秘密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确实不怕玄魁的人用兰毒这种下作的手段。
虞岁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忽然垫脚往前伸手抱着他脖子:“师兄,你不怕兰毒是一回事,他们对你用兰毒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凑近梅良玉耳边轻声吐息:“我不喜欢跟别人抢东西,但更讨厌别人来抢我的东西。”
法家,天鉴司。
天鉴司内人来人往,忙着将一部分情报送去通信院解析,通信院也忙着将解析好的消息送过来。
在天鉴司大殿门口躺着一具尸体,而今晚出动的四位十三境教习都站在尸体边上,屋里还有几位早些赶来的学院圣者。
燕小川到了后,悄悄跟穆永安打了声招呼,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站到后边去。
蒋书兰正在研究死去的秦崇学,钱璎举着托盘跟在她身旁,盘上放着几个小碗,其中就有青芽水。
两位法家圣者也在。
万桂月眉目含笑,安静坐在椅子上。卫惜真双手拢于袖中,就站在秦崇学脑袋上方,正垂眸打量着。
乌怀薇则坐在万桂月右手边,正单手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盯着万桂月瞧,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开口道:“最近我们倒是常见面呢。”
万桂月笑道:“趁着身体恢复的不错,我也想出来多走走。”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乌怀薇也跟着笑,“你确实该出来多走走,免得哪天悄无声息地死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万桂月伸手捂嘴轻轻咳嗽,只笑不语,转开视线朝门口看去。
卫惜真问:“他死于吞天蟒毒?”
“可以这么说。”蒋书兰点点头道,“吞天蟒毒加速五行逆乱,按照几位教习的说法,他使用兰毒,短时间内力量暴涨,但兰毒时效过后,内体会因为超额消耗的五行之气变得更加虚弱,又在这时与穆教习交手,说他死于中毒后的五行逆乱也没错。”卫惜真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穆永安,男人垂首轻声咳嗽着,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他最后交手的人是你?”卫惜真看向穆永安。
穆永安点点头,咳嗽道:“我们分开追的人,他先遇上了咳咳,张教习他们,使用兰毒后,借海水逃离,此人上岸后十分虚弱,我正巧遇上咳"
燕小川目露犹豫,想要过去看看自家师尊,又碍于在场的人们忍住了。
“行了,一句话三个字都要听你咳上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听清,比咱们万院长还虚弱。”乌怀薇目光嫌弃地扫过穆永安,又冷眼朝燕小川看去,“还不快带你师尊下去休息,真要看他死在这添乱不成?”
燕小川立马上前扶住穆永安:“乌院长说得对,我这就带师尊下去休息。”
坐在角落的邹纤双手枕在脑后,转着脑袋看看穆永安,又看看乌怀薇,最后看回卫惜真。
卫惜真这会也在看乌怀薇,浅色的眸子静静地盯了会阴阳家圣者,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燕小川扶着穆永安离开天鉴司,出了天鉴司大门,走上僻静的小道后他才忍不住开口:“师尊,你今晚…”
穆永安反抓住他的手,摇摇头,哑着嗓子问:“你可有伤到哪?”
燕小川在穆永安面前完全就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形象:“都是些皮外伤,没大事,石师姐已经给我调了药,我会按时吃的。”
“这帮人只是因为玄魁兰毒的事才针对良玉师兄吗?”燕小川语气微冷,“他们今晚还对良玉师兄用了兰毒,石师姐验血查出来了。"
穆永安轻拍他的手背,淡声道:“今晚确实是玄魁为了兰毒的事而来,但他们惹错人了。"
他想起回学院之前与闻人胥的见面。
闻人胥将秦崇学的尸体交出来,笑着说:“替我转告少主,这是我送少主的礼物。”
“我和老秦也算是有点交情,不能让他白死,你可要好好利用老秦帮少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