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远去数百里,刘景浊头都没回。
后方有个红衣青年疾速追赶而来,老远便传音说道:“刘山主何必这么大气性,玩笑而已,林禽向你道歉。”
刘景浊抬手拔出独木舟,往身后斩去一剑,一个字都没有说,没必要了。
林禽被一道十分怪异的剑气逼停,他只得看着那道剑光消失在天幕,也不好追赶了。
他急得跺脚,焦急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我那好姐妹铁定要吃了我,这刘景浊怎的如此不识逗呢?”
这位林禽山主,也是为数不多地瘦篙洲山上一枝花了,虽然是个男子,但不输女子妩媚。
那位掌律随后赶来,没好气道:“山主还是赶去清水岛,让钟岛主做个和事佬吧。咱们虽然不怕得罪他,但平白无故,得罪人作甚?”
林禽无奈一笑,“那也只能去找钟妹妹了,要不然文佳回来铁定揍我。大比你们看着弄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苗子,我先赶去清水岛了。”
追刘景浊,着实不好去了,已经有了误会,解释起来不容易地。
他哪儿知道,其实刘景浊不介意破茅屋,更不介意那门房的鄙夷眼神,哪怕是试探,他也不会多介意。
他介意地是林禽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还要如此试探。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争取地必要?
刘景浊一直御剑往东,飞出去千里之后才缓缓落地。
有些生气,也没法儿不生气。
事不过三,你们一连三次,那就别怪我脾气大了。
出师不利,第二座山头儿可不敢如此了,得慢慢来。
如今七月过半,近中元了,赶在腊月到璃月王朝那座铅华渡口,尚且有四月时间,足够了。
在山水之间,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刘景浊就是扶舟县方言说地游神爷,不管目的在于何处,总是在胡游乱逛。
心念一动,刘景浊化作一副道士打扮,身着黑色道袍,斜背木剑,头戴逍遥冠,好个仙风道骨。
下一处地方,位处璃月王朝西南重镇,不是炼气士山头儿,山主是一位武道中人,但那位前辈坐拥一座药山,山上有九洲独三处可生长的安魂草,是炼制各种滋养魂魄丹药必须的一味药材。
日后拒妖岛上,滋养魂魄的丹药,也定然是必需的了。
常用的疗伤丹药,以及固本培元、滋养魂魄的丹药,这些必须都得有。
中土那边,入秋之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瘦篙洲略有不同,每逢大雨,略凉,然后便是山中大雾。
七月十五这天,一场大雨从夜里下到了天亮时依然止不住。
刘景浊身着黑色道袍,也不晓得从哪儿寻来一把油纸伞,行走于璃月王朝大官道。
拼命挣钱的人,向来不惧风雨。
前方泥泞道路之中,前后十几辆马车押送货物,上方覆盖苫布,估计拉的货物也是淋不得雨的。
好在是货物不重,若不然陷进去泥泞之中,再想自拔便不容易了。
刘景浊孑然一身,走的快些,很快就走到马帮前头,水星进去路边卖茶水粗食的茶棚。
刘景浊合上雨伞,将山水桥靠在桌上边上,立马儿有人开口询问:“道爷吃点儿什么还是喝点儿什么?”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轻声道:“随便来点儿顶饿的就行。”
小厮点了点头,很快就端来一碗面,好家伙,海碗装面,够实诚啊!
结果拿起筷子一挑,刘景浊差点儿没忍住骂了一句娘。
这他娘的,碗不要钱的吗?一立掌高的碗,碗底子四指厚……
没法子,只能吃了,忒坑!
很快后方马帮便也到此,他们将马车整整齐齐停靠在了路边,二十几人来了一半儿就坐满了避雨棚子,还有十来个人就披着蓑衣,守在马车旁。
那方才那伙计只看了一眼,扭头就跟后边喊道,下三十碗面,辣子重些。
看样子是熟客了。
此时又有一架马车驶来,停靠在了路边。马车上下来两人,是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还有个头戴幂篱一身青衣的少女。驾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武道归元气。
其余桌子都坐满了,白发老者左看右看,只得笑着走来刘景浊这边,笑问道:“这位道长,能否拼桌一坐?”
刘景浊笑道:“自便。”
老者抱拳致谢,随后招呼幂笠少女与车夫坐下,然后要了一盘儿小菜,外加三碗面,要清淡些。
老人落座之后便对着那幂笠少女说道:“很快了就到,马上要出露水郡,天气好的话,再有三五天就到了。到了你姑姑那边,切记把小性子收一收,你姑父是个粗人,可不会惯着你这臭毛病。”
刘景浊心说这还真不见外哈?桌上还有个别人呢。
幂篱少女并未吭声,只是静坐,时不时瞥向刘景浊。看的某人头发发麻,当即想起龙丘棠溪说的,他刘景浊最招小姑娘喜欢。
其实刘景浊觉得,言语温和的大哥哥,咋可能不喜欢嘛?
哦,现在是大叔了。
很快他们三人的面就上桌了,刘景浊的一碗咸菜粥也端了上来。
当年行军路上,一过江水,粥都叫稀饭,还都是咸的,刘景浊当真吃不惯。结果后来在南越道吃了一顿砂锅粥,里边儿螃蟹鱼虾儿啥都有,还真好吃。
也是许多年没喝咸粥了。
刘景浊埋头喝粥,没去看那幂笠少女。人家以幂篱遮面,自然是不愿意被人看到容貌的。
不过此时又听到那老者说道:“有些臭毛病,得改。你不是哪国皇帝的闺女,不能因为逛过几个大地方,见识过了大场面,就瞧不上别人了。山里长大的孩子,只城里待了几年,过年回家之后还嫌弃上茅房冻腚,这是最不应该的。”
这老人是在教少女不忘本,就是不晓得幂笠少女能不能听出这层意思。
炼气士其实也一样,一个刚刚学剑的少年人,瞧见有人一剑斩出千里剑气,自然会道心失守。
山里孩子见了城中繁华,会失魂落魄的,反而是心志坚定的。
刘景浊喝完咸菜粥,放下十几枚铜钱,起身撑开油纸伞,就这么走了。
能带着一尊归元气护卫,至少也是达官显贵了,还是离远点好,免得又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再往前几百里就是璃月王朝飘摇城了,类似于神鹿洲迷离滩朦胧台的地方,虽然远比不上朦胧台那般,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
手上还有两枚乾坤玉,里边儿物件儿不少,能卖一枚半两钱也是钱嘛!
大雨犹不止,路上雾蒙蒙的,刘景浊在一处无人之地御剑而起,没有刻意去追求速度,而是在追求一种自在。
遇云化云,遇水化水,能与万物相融的一种自在。
上次与那糜竺一战之后,刘景浊便有了这个想法。
拳法都能如此,为何剑术不行?
只可惜,花费好几个时辰,终究是做不到想要的那种“相融”。
只好以元婴在体内那座天地演练,若是可行,便拿出来修炼。
瞬身落地,还没有走几步,便有个带着个小姑娘的女子瞬身落地。
女子腰悬一根镔铁棍,一看就是登楼。
女子开口道:“你是刘景浊?咋个道士装扮?”
刘景浊略微皱眉,“姑娘是?”
女子轻声道:“我叫陶檀儿了,李湖生的师姐。”
又指了指身边天生媚骨的小姑娘,陶檀儿接着说道:“她叫谣谣,渔子前辈让我带着她去你青椋山。”
刘景浊一愣,仔细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忽然想起那只九尾狐,当即头皮发麻。
“别别别我青椋山够乱的了,再把她弄去,那不乱套了吗?”
前方小姑娘冷不丁抬头,神神叨叨双手交叉,对着刘景浊一指,喊道:“嘛咪嘛咪哄!”
陶檀儿按住小姑娘脑袋,“行了行了,韭菜炒大葱。”
她迈步走近刘景浊,轻声道:“渔子前辈说了,躲是躲不过去的,能不能把她的仇恨化解,看你刘景浊本事。”
刘景浊无奈至极,心说我哪儿来的本事?当年险些被涂山谣给打死了啊!现在一半儿在青椋山,再把另一半带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瞧着傻乎乎的小丫头,跟姜柚那是生死大仇啊!
别说这丫头了,山上那只白狐见了姜柚都直跳起来挠。
陶檀儿轻声道:“渔子前辈让我在这里等你,我师傅的情况,师弟全说了。我不强迫她什么,但我要带她跟白寒回一趟神弦宗,簪雪城我也会去讨个说法儿。所以你得手书一封,让我师傅愿意跟我回去。”
刘景浊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信我会写,但她愿不愿意去,我不能替她决定。杨念筝是沐竹,但也不是。”
陶檀儿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麻溜儿写信。”
刘景浊心说咋还是个急性子呢?
没法子,只好取出纸笔,就在雨中写信。
此时陶檀儿又说道:“你的想法很好,我反正觉得很好。回去之后,我师傅要是不愿意醒来,我会接任宗主,玉竹洲那边,神弦宗会帮你开设坊市的,另外有一千泉儿,会在你到归墟之后交给你。没法子,封山百年,一直没挣钱,暂时掏空家底儿也就这么些了。”
刘景浊放下纸笔,起身重重抱拳。
一下子就把先前糟心事带来的不悦扫除干净了。
不是因为钱,真不是。
只是神弦宗有心为这人世间做些什么,就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陶檀儿忽然气笑不止,骂道:“你他娘的少看不起人!我们祖师婆婆也是最早的戍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