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弘德沾饱了墨汁,执着笔构思该如何落笔。
几个小辈也在思索。
杜氏揽着大女,神情哀戚。
她本是一副慈母心肠,但这个样子只会让袁珍珠的压力更大。
陶氏说她,“你好生坐着听他们爷儿几个说话,别哭丧个脸,好运气都让你这样消磨了。”
杜氏看着她,不敢顶嘴,敛了神情。
正巧任氏抱着他们家葳姐儿坐在旁边,小家伙不知是哪里不合心意,哼哼唧唧的开始闹人。
任氏怕她打扰大家,轻声哄着。
杜氏心情烦躁,不能对着长辈发脾气,不舍得骂自己女儿,只能冲着儿媳妇去了,“你会不会带孩子啊?怎么又让她哭了?”
袁明珠听着她娘不耐烦的语气,直想抚额。孩子这种四脚小神兽,哭闹哪还需要原因啊?
也知道她娘这是迁怒。
只还没等她说话,袁叔驹看妻子受训斥就忍不住说话了,“娘,孩子哪有不哭闹的,怎么能怪葳姐儿娘啊?”
喊了葳姐儿的乳母:“把姐儿抱厢房那边玩一会,可能是在这里拘束。”
因为儿子向着媳妇,杜氏的脸色都青了。
袁明珠看看她三哥。
她这个三哥大概不知道,娘本来跟三嫂处得还很和睦,就是他总向着媳妇,才让娘对三嫂越来越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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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总作死跟四哥关系紧张的四嫂,得了娘的同情。
看到她娘又要发火,袁明珠忙拉了她三哥一把,“三哥,你字写得好,帮曾祖父写信去。”
把他扯回到书案前。
给他挤挤眼:“在这种小事情上,根本用不着你出头。”
男人若是学不会和稀泥两头瞒两头讨好,就擎等着做两头受气的风箱里的老鼠吧!
被这么一打扰,那边袁弘德也放下笔。
问袁叔驹他们:“这封信该如何写才好?”
他本来打算在信里直接拒绝,但是看到袁明珠拉着袁仲驹,阻止他跟杜氏冲突,又改变了主意。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激化矛盾,该婉转点的就婉转点,对方不识抬举他们也不吃亏,只是占了理。
袁季驹沉吟道:“这样写行不行,就说我们家女儿被家里人宠坏了,疏于管教,配不上他们家,留在家里好好管教,就不去他们家祸害他们家了,婚事就此作罢,让对方另择良配吧!”
袁少驹噗嗤笑了,“好,就该如此写。”
袁弘德也忍不住笑了笑,由他口述,袁叔驹执笔,写了一封信。
交给下人去寄信,一家人洗手准备吃饭。
邵氏看看众人的面色,对杜氏说:“大妹还算好些,小妹才正该管教管教,她这样脾气,嫁过去如何伺候翁姑?”
杜氏咂咂嘴,小女儿的管教她根本插不上手,祖父母不让她多管。
只能解释道:“你小妹跟别人不同,你不懂,别乱说。”
也是安阳侯府过来提亲,让她赚足了面子。
一扫之前跟刘家退亲的郁结之气,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因此对袁明珠宽容多了。
邵氏不知道这些,还待继续上眼药说服杜氏,“娘可不能这样放任啊,您管着小姑都是为她好,如今管严些,总比日后被婆家嫌弃好。”
又说:“大妹就是个例子,大妹这样的都被婆家嫌弃,更不说小妹了。”
她若是不补充后面这句话还好,这样一补充,太暴露智商了。
杜氏再次咂咂嘴,看着一脸认真的四儿媳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看邵氏一脸认真,像是确实不知道那封信的真实意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儿媳妇白长了一副聪明伶俐相,聪明外露的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
杜氏本质上是个心底柔软的女人,她迟疑了一下,思索该如何指点邵氏的同时又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婆媳俩一个急着说服婆婆,一个心情复杂,都没发现袁季驹就在她们身后。
因为对邵氏一直以来的言行看得透彻,认为她蠢且坏,因此他体会不到母亲生怕打击到他家傻媳妇的慈母心肠。
开口说道:“谁说大妹被嫌弃了?你知道什么就在此乱嚼舌根?如此长舌,你娘家就是这么教导的你?有脸说别人,我看你才是需要严加管教的。”
之间说到邵氏的脸上,丝毫情面都没留。
虽然家里人都知道袁季驹两口子关系不睦,但当众冲突,还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
一家人都呆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袁珍珠以为这事是因她而起,小脸胀红着想要说点什么,“四哥……。”
被袁季驹一把住,“跟你没关系,你不在家不知道,她一贯在家挑拨是非,我忍她好久了。”
回头警告邵氏:“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挑拨事,就去庄子里过吧!”
杜氏:“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媳妇也是一片好心,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吵架。”
没人帮着还好,有人帮着邵氏委屈劲上来了,蹲在地上大声嚎。
作为妯娌,任氏见闹成这样只能上去去劝,“四弟你也少说两句。”
示意丈夫把袁季驹拉走。
又去劝邵氏:“弟妹快别哭了,仔细伤眼睛,我让你三哥教训他……,”
还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一把,“走开,要你假好心。”
把任氏推了个踉跄。
这就难看了。
这么不识好歹,杜氏都不知道要不要帮她了。
袁叔驹看到妻子受委屈,跑回来扶着她:“没摔着吧?”
想冲着邵氏发火,被任氏拦下了。
杀鸡抹脖的威胁他不要再火上浇油。
只任氏能管住自己男人,管不住别人的男人,被拉开的袁季驹也过了来,“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的样子,蠢就罢了,心肠还歹毒。”
这回就是任氏也不会再好心没好报的让丈夫去拉架了。
袁季驹看着邵氏的眼神森冷。
他们的母亲也不聪明,不聪明不怕,心肠不坏也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邵氏的样子让他想起祖母钱氏,想起被钱氏搅闹得合家不宁的恐怖年月,像噩梦一样。
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去给小妹送嫁,之后我就留在京城进学。”
袁弘德:“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被邵氏这样一搅闹,之前的好氛围都没了。
蓁姐儿看着大人吵架,抱着小姑姑的腿不撒手。
袁明珠把她抱起来,“吃饭去。”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
袁明珠觉得这个侄女以后又是一个曾祖母,性格太绵软了。
这么小就能静下来做女红,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袁明珠可不觉得这样是好事,三从四德在别人看来是好品质,在她看来就是逆来顺受,是受气包。
不是谁都能像曾祖母似的积攒了几辈子大德一般遇到曾祖父,既然这样,女孩还是该稍微强势一点。
袁明珠抱着蓁姐儿,示意姐姐扶着曾祖母,不去理会后头的闹剧。
她还没卑贱到人家给她上眼药,她还宽容大度去以德报怨。
邵氏也该得些教训了。
听说袁季驹要去给袁明珠送嫁,之后就待在京里不回来了,邵氏傻眼了。
她就是有些不忿袁明珠在家处处得宠,吃穿用度比所有人都好不说,家里的生意她也插一手。
如今跟安阳侯府世子定亲,小姑子居然提出来要了所有江南的产业做嫁妆。
她也不怕撑死她?
任氏这贱人装好人慷他人之慨,对这事三缄其口。
家人其他人也像是要默认这事。
眼瞅着这偌大的家财要落入外人手中,她能不着急上火吗!
偏她家这个死人瓤子还说什么:好男不种爷娘田。
他咋不说这种话后头那句话是好女不穿嫁时衣呐?
小姑子都知道往自己怀里搂好处,把好东西往婆家扒拉,就这个憨种不知道。
一家子憨种,心眼子都长那小贱人一个人身上去了。
邵氏借着这件事闹,但她没想到为这点小事丈夫就要离家出走啊!
她有些慌神了。
她若是有一个儿子傍身了,管他去哪儿啊,想走就走好了。
就像她姐姐似的,由着男人怎么样,只守着儿女过好日子,男人在外头作够了自然回来。
问题是她还没儿子啊!
众人都走完了,邵氏也顾不上面子了,抓着袁季驹的裤腿坐在地上,“你不准去,上头还有三哥在呢,轮得着你去妈?你别想扔下我走,你敢走,敢走我死给你看。”
口不择言,“是不是你妹妹挑唆的?”
“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好,不就是因为她想要家里那么多东西,我不同意嘛,她就这么害我,这小贱人,她不得好死……!”
她若是只要死要活,袁家人说不定就心软劝着袁季驹留下来。
她这样不着四六,连袁明珠都骂上了,谁会忍让她?
袁弘德站到门口,喊道:“四郎过来吃饭。”
意思告诉他:把那女人丢在那不要管她。
还给她脸了,这家里一根灯草棒也不是她挣来的。
真认真算起来都是明珠挣的。
明珠也没要都带走,只是在跟他商议拆分一部分。
是他做主把江南的产业都划分给她,她人在南边也方便管理。
家里其他人都不闹,就只邵氏,一天天挑三窝四。
袁季驹早就不耐烦了,听曾祖父喊他,把人从身上扒拉开大步走开了。
邵氏伏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边哭边骂:“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谁家姑娘出嫁兴这样把娘家搬空的?我怎么就不该说?兴她不地道还不兴我说了?
当我不知道她干的丢人现眼的事?这门亲事怎么赖上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自己做的恶,凭什么用家里的东西替她讨好安阳侯府?……”
蓁姐儿已经有些懂事了,担心的看了一眼袁明珠,“小姑姑你吃。”
给她舀子一勺子溜鳝丝,勺子里的鳝丝颤巍巍的要掉到桌上。
袁明珠忙端碗去接,吃下去对要站起来教训邵氏的杜氏说:“娘,由她去吧!”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她就只认她自己的理能有什么办法?
转头对曾祖父说:“要不别给我这么多吧?”
她没想到因为拆分产业的事会闹得如此难看。
家和万事兴,她少得些就少得些吧。
袁弘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还有谁有意见,都一块提出来,别在背后鬼鬼祟祟的。”
这个家还轮不到别人做主。
杜氏瑟缩了一下,“我可没说什么啊?”
她心里也觉得分得多了些,不过那是她亲闺女,她也就只在私下嘀咕两句,不会公然说。
袁弘德看没人敢反对,才消了些气,对袁明珠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费这么多话。”
桌上的人都静悄悄的闷头吃饭。
袁弘德吩咐:“把邵氏送她姐姐家住些日子。”
即是让铁官府少夫人劝劝她不要这么作天作地,也是杀杀她的性子。
屋里的几个妈妈领命去办了。
袁明珠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这顿饭估计也就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一个吃饱了,其他人先是听着邵氏的叫骂,后听着她哭着不肯去铁官府,能有胃口才怪。
等邵氏被塞进马车里送走,袁家大宅里才平静下来。
隔壁周家听着他们家这边恢复了平静,周家大奶奶问趴在墙上偷听的妈妈:“隔壁又为着什么事吵架?”
那妈妈满脸堆笑着把偷听到的话说了。
“哦?还有这种事?”
又问:“袁家太爷真把半数的产业都给了这个曾孙女做嫁妆啊?”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艳羡。
袁家豪富,就算是只一半的产业,估计也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的几倍。
是谁都得羡慕。
感叹道:“袁家可真是疼闺女。”
他家儿媳妇听着有些酸道:“我要是那安阳侯世子,早年被她那样欺辱,就算搬座金山给我我也不稀罕。”
这样震撼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武安府。
有羡慕的,有泛酸的,有怀疑的,有等着看安阳侯世子会不会被银子打动的……。
庾吏府唐家和知府府都是等着安阳侯世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只有刘家,听说错过这注大财,五味杂陈啊!
这可比庾吏许诺的那些好处多多了。
而且唐家那姑娘他们家也不敢再要了,等于是鸡飞蛋打两头没落着。
耕大太太劝着丈夫和儿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袁家那丫头性子实在太强硬,娶家来也是祸患,不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