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息颤抖地将连声抱紧在怀里。
什么东西划过脸颊。
她抱着连声,看向被聂四海牵制的巨鹰。
理智轰然倒塌。
耳后一缕青丝寸寸雪白。
茶褐色的瞳孔变成墨黑色,明明是同一张脸,连声却觉得万分陌生。
下一刻猩红色的法阵浮现,四周蠢蠢欲动的水猴子瞬间化为血水融入法阵,可这次的法阵并没有逆转,只以一个迅速的速度扩大,将藏匿在暗处的水猴子吞噬殆尽。
天地间仿佛只能看得见红色。
只听见嗒的一声,无数白色光柱从法阵中出现,连天接地,贯穿巨鹰的身体。
那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巨兽,如今一声一声尖利的嘶鸣叫着,像是烈火焚身,拼命扇动翅膀挣扎着,可光柱贯穿躯体,如盘错的根茎汲取着一切生命,拼命挣扎的下场只会是更痛的烈火梵烧。
连声流逝的生命逆转着,复苏着。
是从巨鹰那里掠夺而来生命力。
他伸出手摸上周息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拭去。
可长无并非周息。
她指尖微动,一串黑色咒文凭空出现,交错旋转,成为一柄棱锥指向连声刚刚平整的胸膛。
连声放在对方脸上的手依旧没有落下。
却从袖口中翻转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落在对方纤细白皙的脖颈处。
两人对峙着。
相望着。
可连声早已败阵,他有所顾忌“她呢?”
这双眼睛确实漂亮极了。
长无想。
难怪小家伙会动心。
“没礼貌。”长无开口,声线是不同于周息的清冷,她指尖下压,那枚黑色咒文的棱锥刺破皮肉,却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被棱锥吸食。
心底是那人的愤怒与心疼,长无轻笑一声,将棱锥继续下压,刺入心脏。
“谁许你拿刀指向吾的?”
连声手中的匕首应声而碎,化为粉介消散。
长无身体前倾,手指描过男生的下颌,直至落在那抹春韵上。
“倒是个皮囊好的。”她笑。
“阁下,随意征用别人的身体似乎更不礼貌。”聂四海肩上扛着狙,他微微侧头,眼中不似平日的散漫。
长无挑眉,又是一声轻笑“无知小儿,勇气可嘉。”
聂四海瞳孔一缩,脚下的法阵猛地出现数道光线,穿筋连骨,在血脉中寸寸扎根。
竟是将他死死钉在空中。
烈火的梵烧直入骨髓,偏生清醒至极。
连声身体颤抖,手掌紧攥长无的肩膀,声音湮没在聂四海的嘶鸣大喊中“放了他。”
长无手掌下移,掐在连声的脖颈处,语气听起来极为好商量“凭什么?”
春韵中有什么东西流下。
连声闭上眼,可泪水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没入耳后,隐于发丝。
他说“杀了我,放了他;一命抵一命。”
“杀了我,求你。”
变故不过瞬息。
一声枪响。
长无缓慢低下头,腹部是手腕大小的血洞。
染血的手掌中一把绿色的手枪,上面藤蔓缠绕,红色的花朵浸染鲜血绽放。
而开枪者正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周息。
长无反倒笑得更厉害,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腹部的血洞随着她大笑的动作血流成河。
“算了,不与你开玩笑了。”长无抬手,自言自语。
或者是,对着周息说的“看好了,日后你用得到。”
纤细的、染血的手指翻转,巨鹰和聂四海身体中最后一丝生命力也被吞噬殆尽,乳白色光柱化作条条丝线流入连声的身体,修补着他贯穿的心脏。
连声挣扎着从长无的怀中离开,向着聂四海干瘪的身体爬过去。
那干瘪的,灰白的,布满褶皱的躯体,下一刻,碎成灰烬散去。
连声死死盯着那随风飘散的浮尘,想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用力扯着连在皮肤上的那些白线。
——流着队友生命血液的白线。
尽是呜咽之声。
“三回九转阵。”
长无的声音响起,她顿了顿,攥住连声的脚踝将人拉过来,继续环在怀里,下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手掌于空中逆转,猩红色的法阵随之而动“可是能逆世间万物的啊。”
话毕,没了生息的聂四海又已肩扛大狙,微微侧头,对着长无出声“阁下,随意征用别人的身体似乎更不礼貌。”
长无看着他,一声轻笑,倒进连声的怀里。
危险解除,聂四海放下狙,走过去,皱着眉看向周息“她怎么了?头发怎么又变回黑色了?”
连声仔细将周息脸上的碎发捋至耳后别好,抱起人,却没有回答聂四海的话“没事了,走吧。”
聂四海心里有着大大的疑问“鹰爷呢?”
连声走在前面“死了。”
看不见尸体的聂四海换了一个问题“刚才那个人是谁?”
连声望了一眼怀中的周息,声音很轻“不重要,现在的她还是1506。”
三人在日落之前赶回分散点,只见到断壁残垣,树木残墙横卧。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水猴子。
聂四海蹲下身,在一只手臂上绑着黑色布条的水猴子身下翻出一个滋滋啦啦地响着电流声的扩音器,陈麟的声音出现“十八队在东南方卫生所发现李博士留下的痕迹。”
“所有后来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李博士和他的实验笔记,这将关乎基地的未来。”
聂四海将扩音器关住,放回水猴子身下。
“走吧。”他说。
周息在颠簸中醒来,连声将她背在身后,有布条固定,不至于让她摔落地上。
黑暗中只听得见水猴子的嘶鸣声。
她伸出手,手指翻转,无数白色光线凭空出现,穿过水猴子的身体,光影明灭之间,水猴子肿胀的躯体在绚烂中化为灰烬消散。
好似一束束烟花绽放。
借着那绚烂的光,连声猛地回头。
背后的女生大口大口地咳着血,声音轻的不像话,像是要消散于风中一样,她说“连声,是我。”
聂四海也在白色光线出现的第一时间将枪指向周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举枪,当他反应过来时,枪口正对着周息。
聂四海皱着眉将长枪放下抵在地上,支撑住微颤的身体,浑身寒凉,似从骨头缝里溢出的恐惧。
连声立马将周息放下,擦着怎么也擦不完的血。
周息扯着嘴笑了笑,笑得又实在难看。
她太疼了,一寸一寸的骨头想是要被碾碎一样的痛。
剔骨剥皮,剜心割肉的痛也不过如此吧。
周息说“连声,走吧。”
连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砸在周息苍白的脸上。
她听见他说“周息,你疼不疼啊?”
绿色的春韵中满是心疼,连声攥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周息,我这里好疼啊。”
周息摇摇头,撑起身体捧住连声的脸“我不疼,你忘了?我是死不掉的。”
“可是……周息,死不掉也会疼啊。”
周息笑了笑,抬手召唤法阵,于猩红色的逆转的光影中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大片大片的血印消失。
“这样就不疼了。”她说。
聂四海黑着脸盯着前面手牵手的两人,怒气冲冲地从中间快步走过,撞散了两人紧攥的双手。
“快点快点啊,扭扭捏捏,磨磨蹭蹭!”
周息和连声同时转头,相视之后重新攥紧双手。
他们跑起来,在断壁残垣的街道中。
一路烟花绚烂。
畅通无阻。
如果省略掉隔段时间就亮起猩红色法阵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