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至东都,晏为率东都百官前去城门接驾。
再与他相见,他早不是往日爱说爱笑爱的模样。
战事虽在预料之内,且晏修早做准备,但西北沦陷之地的百姓苦不堪言,所有的战情一一传至他手上,教他如何还能同从前一般欢笑?
祝元存的书信正好也从北地传来。
那日他从莱州启程,不舍昼夜前往北地,居然只花了十日便顺利抵达。如今驻军防守,早适应了北地生活,时时打着十二分精神提防北凉人。
这回拿到他的信,祝思盈抢着要最先看。
信中向众人一一问好后,洋洋洒洒上千字,写了他在北地的所见所闻、民风民俗,且他抽空去拜访过韩家,见到了韩沐云本尊,大肆夸赞一番。
不仅如此,祝元存特意住在祝思嘉幼时长大的庄园,庄子里那位老管家还活着,处处充斥着自家姐姐的气息。
一时间,他心中感悟颇多,不由自主多写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简简单单一封报平安的家书,看得祝思盈热泪盈眶,信之末尾,祝元存附上了他调查到的新军情:
燕王部下将领的家小,大多也跟随叛军共同南下作乱,大有一番破釜沉舟、一去不返之势,仅有几人的家眷还因身体原因留在北地,不曾搬离府邸。
偏偏那几人在燕王军中,担任着举足轻重的职位,此事不容小觑。
祝思盈不敢马虎,看完书信立刻转交给祝思嘉:
“姐姐,兄长在信中附加了北地军情,我看不懂,但请您一定要转交给陛下。”
祝思嘉收过信,点头道:“看不懂也无妨,咱们只消知晓元存平安无事就好。”
东巡大军已在东都各自安定,晏修此时正在行宫大殿与众臣议政。
祝思嘉攥着祝元存的家书,在大殿外静静站立等候。
这情报说急也不算急,可也绝非轻易略过之事,思来想去,她决定待殿内议毕再进。
虽说方入秋,可东都的秋老虎并非浪得虚名。
日头偏西,大殿高檐阴影遮不住人,才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算馨儿在一旁时不时扇风照料,祝思嘉脸色还是难看得不像话,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直到议事完毕众人散去,晏为快步走出大殿,一眼就看到她,忙不迭上前,迅速以高大的身躯挡住她身前日光,惊道:
“皇嫂,你大病初愈,怎可如此久站?快先进殿,皇兄正在批阅临时奏折。”
祝思嘉浅浅一笑,算是谢过他这番遮阳好意:“陛下在和诸位大人议事,本宫虽拿了北地军报,但也断断打扰不得的。”
“北地军报?”
晏为低下头,嘘着眼,瞥到信封上“家书”二字,心跳漏掉一拍,祝元存居然把军报写在家书上送过来,心未免太大了些。
“莫说是军报,皇嫂就算想在此时强行闯进殿内,找皇兄撒泼打滚都行,事不宜迟,臣弟随您一块进去。”
说罢他立即转身,就差拉着祝思嘉的手带她飞进殿内。
家书递给了晏修。
晏修还没翻页,晏为就急忙问道:“皇兄,武兴侯所书的情报是为何事?”
谁料晏修斜了他一眼:“这般急躁,朕还没看到呢,识相点就替你皇嫂扇风消暑。馨儿,下去端碗绿豆汤进来。”
晏为摊了摊手,接过馨儿手里的扇子:“给本王就是。”
晏修不紧不慢继续翻看着。
家书前几张,尽是祝元存的一些废话——
也不全然,至少,他更详细地了解了祝思嘉从小长大的地方,也知晓韩沐云其人相貌不平,为人正直厚道。
直到最后一张,才是祝元存在北地探得的消息。
晏修一把将书信扣至桌面上,伸手鼓了鼓掌,笑起来时眉目间尽是风流绰约:
“武兴侯虽年轻气盛,但在关键时刻,总是心细如发。”
晏为一边给祝思嘉扇风,一边不忘问道:“究竟是何事?急不急?您和皇嫂谁也不给臣弟说个明白。”
晏修简要向他概述一番,眉眼欣喜含笑:
“这样一来便更是好办,待叛军在函谷剑门二地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时,必然人心惶惶,内乱不止。届时,情报上这几人,便是咱们拉拢的对象,此乱只会更早平息。”
晏为恍然大悟:“原来是好事,怪不得皇嫂不急着进来呢,方才她在殿外站立许久,面色都——”
“没有的事。”祝思嘉虚弱打断他,看着晏修,“臣妾不过在外等候片刻而已。”
晏修脸色微变,不管不顾,直接拉过祝思嘉与他同坐龙椅上,伸手去探她的脉象。
好在只是虚弱,并无其他大碍。
晏为明白,接下来的时间他不该留在殿内了,自觉告退。
待晏为走后,晏修心疼地伸出手指,朝祝思嘉大腿上点了点:
“站这么久也不吱个声,腿酸不酸,疼不疼?”
祝思嘉摇头:“我又不是纸糊的,担心这么多作甚?”
晏修故意重重朝她屁股上拍了一掌:“对你嘘寒问暖你还不乐意了?下次再遇着这种情况,大可大胆进内禀报,何人敢置喙?”
她居然乖乖地在烈日下苦苦站了这么久,晏修心都快碎了。
晏修这一把掌落下时,馨儿刚好端着绿豆汤进殿,见状还以为两个主子调情,红着脸,放好绿豆汤就撒腿跑开。
亲密举动被他人看见,祝思嘉面上浮出悠然一抹绯色,她咬牙道:
“我还不是担心你,万一被东都这边的官员说纵容后妃参政,惹你不快呢?”
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又爱又怜,晏修听着她的话,心里一暖,随后是淡淡酸涩,他亲了亲祝思嘉的脖子,伸手拿过绿豆汤:
“便是纵容你参政又何妨?蝉蝉,你太懂事了,懂事得朕都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来,先喝汤解暑。”
祝思嘉摇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要喝我自己回寝宫熬。”
晏修只得放下碗,认真问她:“不喜欢?可先前喂给你解暑的那些,你不也都喝下肚了。”
祝思嘉解释道:“勉强喝还是能入腹的,只是我有自己的吃法,玄之要不要也尝尝?”
晏修:“是何吃法,洗耳恭听。”
祝思嘉:“我喜欢的绿豆汤,得和莲子百合等物一块熬制,熬出细细的沙才好,再放些上好的梨汁冰糖和冰块,这样才解暑。”
晏修:“别的可以,加冰块不行,你现在得好好养身,否则怎么给我生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