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满面懊悔:“知道了,先把人送回未央宫。”
段姑姑欲要离开,晏修又叫住她,支支吾吾问道:“长乐宫那边,可收拾出来了?”
段姑姑:“回陛下的话,祝才人已经搬去了长门殿,长乐宫按照您的吩咐,立即封锁了。”
晏修:“她……她离开长乐宫时,可曾哭闹?”
段姑姑摇了摇头:“这些具体的细节老奴便不得而知,祝才人身边只跟了钟姑姑、馨儿和她殿中小太监张德全,具体情况,您不如去问过钟姑姑。”
毕竟钟姑姑也是他的人。
晏修难言心中复杂,干巴巴道:“嗯,知道了。”
今日他临幸祝思仪的传闻,迟早会传去长门殿。
可只要他出手,就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
晏修心中不知是因为愧怍,还是因为难受,出了这档子差池,他居然满脑子还想着祝思嘉那里该怎么办。
总之,他要秘密去一趟长门殿。
……
碎玉每日卯时准时去长乐宫当值。
他今日刚换好衣,宫中侍卫统领便携圣旨到他住处宣旨。
统领身后还跟有两人,一人手里拿着宫中侍卫统一公服,另一人手里拿着宫中侍卫常用的刀。
碎玉跪下接旨,短短三五行的圣旨,他听到最后,震惊抬头:“此话当真?”
祝思嘉遭降位份,收回凤印,贬居长门殿,他这个特侍,则并入宫中侍卫队列,不再专程保护祝思嘉。
碎玉万万没想到,祝思嘉就算失了宠,他也该重返厌雪楼才是,晏修居然让他在宫中当一名普通侍卫。
自己仕途一片迷茫,碎玉却更关心祝思嘉。
她究竟是犯下何种大错,竟让君王翻脸不认人,相看两相厌,对她过分到这种地步。
她在长乐宫住了这么久,早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次被送去长门殿,她该——
“玉护卫,请吧。”
碎玉的思绪被替他端着衣服的胖侍卫打断。
统领宣完圣旨就离开,剩下的两名侍卫里,胖侍卫满脸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里的公服:
“您老人家今日先适应适应咱们侍卫队的生活,免得日后在出了任何岔子,被统领大人责罚。”
另一名黑侍卫嘲笑道:“胖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昔日他在昭仪身边当差,不仅日日与美人作伴,那油水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如今他跟着旧主齐齐跌落,怎么会心甘情愿,屈才来当一个普通侍卫?”
胖侍卫索性把衣服砸到碎玉身上:“磨磨唧唧的,快换好,否则我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碎玉冷笑:“是吗?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一件事?”
两名侍卫齐声问道:“什么事?”
碎玉在心中默数三下,二人问完话,齐刷刷栽倒在地。
他抬腿跨过他们,见两名侍卫猪一样地酣睡过去,他笑道:“自然是我出身厌雪楼之事。”
碎玉换了他们二人带来的衣物,混迹普通侍卫的队列,左甩又甩,三两下就甩开所有眼线,到长门殿大门外。
长门殿中当真传来祝思嘉主仆几人的声音。
碎玉心底抽疼,眼下他不便光明正大在此地驻足,需找个好位置慢慢潜伏一番再是。
他抬头观察四周宫阙,敏锐找出一个绝佳的藏身位置,三两步就跳了上去,将自己的身形藏得死死的。
碎玉刚藏好,就听到有人放轻脚步朝长门殿过来,他下意识掏出暗器,蓄势待发。
祝思嘉失宠的事已人尽皆知,不妨会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此关头要加害她。
他朝声音来源看去,没想到居然是换了便服的晏修。
晏修没有进内,而是慢慢靠拢他的方向,碎玉心惊胆战,若二人正面碰上,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万幸的是,晏修只在宫墙外的一个墙角处,停下脚步。
在那个位置,刚好能将墙内动静收入耳中。
即便晏修是天子,碎玉也不免咂舌,要为难她的人是你,现在跑来暗中偷听放不下的人还是你,既然心中有她,又何必让她吃这趟苦?
长门殿内。
此处多年未曾有人居住,即使是张太后还在后宫时,她也未曾发落过任何先帝宠妃到此地幽居。
迈进满是枯叶灰尘蛛网的长门殿,馨儿的泪率先落下:
“娘娘——才人,这个地方这么脏,又这么冷,连地龙都没有,咱们该怎么住啊?”
宫中最风光的宫人,就属他们长乐宫的,吃得好,穿得好,住得更好。
祝思嘉不仅常常打赏,就连晏修也经常赏,除却每月俸禄,她们每月的赏银都比京中某些官家小姐丰厚。
一夜之间,这些生活就离他们远去,让她不得不重新学会自力更生。
祝思嘉收回目光,经过她方才的仔细观察,长门殿虽落败,但仔细收拾一番,还是能有个落脚之处的。
她随意找了个布满尘埃的小凳子,抬起衣袖,蹭了一番,递给馨儿:“馨儿,你先在外面休息,我到里面去搜罗一下。”
祝思嘉的许多旧物,连同晏修对她的恩宠,都被一同锁在了长乐宫。
她换上粗布简衣,满头长发用浅粉色的长巾包裹,这身装扮,同乡下那些劳作的妇人,当真毫无区别。
可她好歹是祝思嘉,即使身上披块破布还好看,这样的装扮全然是让她换了种好看法。
馨儿可不敢闲着,祝思嘉哪怕被贬为庶人,也是她一辈子的主子,她收起眼泪,委屈巴巴地问祝思嘉:
“才人,您迁居此处,心中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吗?”
莫说是祝思嘉,她一个小小宫女,都受不了这阴森冰冷的长门殿。
祝思嘉满脸淡然:“我做错了事,这是我该受的责罚,我怎么敢有任何委屈?”
碎玉:“……”
墙角处偷听的晏修:“……”
前去打开剩下几间破败房屋的张德全也回来了,他愁眉苦脸:
“才人,几个房间都看过了,没有半点炭火,西京还要冷上一两个月,这要怎么办?”
去领取物资的钟姑姑也正好回来,她无奈道:“才人,今日御膳房就分给咱们这点吃食,说是长门殿惯有的份例,老奴再如何开口要,他们也不肯多给点。”
几人望向她怀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小捧大米,除此之外,连半片菜叶子都没。
馨儿急得又哭了出来:“才人,他们这是要咱们死啊!这么冷的天,这么点食物,您要如何生活……”
祝思嘉却笑了笑,语调里甚至带了点鼓舞:
“大家别着急,都听我的。馨儿,你与我一同洒扫,赶在日落前把大家的住处都收拾出来。你和钟姑姑可以与我同住,张德全就睡在柴房隔壁那间厢房,那里向阳,暖和。”
“钟姑姑,您拿着这点米,先去熬一锅粥出来。方才咱们来的路上,我瞧见冷宫外面有不少的野菜呢,可以摘来下粥。张德全,你把这些器具桌椅全部整理好,坏掉的不能用的就都当成柴火先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