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菟丝子 “老子可不需要补肾。”……

汴京,北宋皇宫。

垂拱殿上,文武百官伏跪在地,为首的兵部尚书、兵部侍郎、殿前司都指挥使和判泰州事更是瑟瑟发抖,冷汗衫湿。

官家裴庆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凝重,一只手握住龙椅扶手,气力之大,以致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扶手捏碎。

太子裴宴卿立于殿前右侧,眼神关切。

“父亲……”

“查……给朕查!吾儿宴临到底是被何人所杀,朕必将他千刀万剐!”

裴庆拍案而起,因为极度的悲痛以至于站立不稳,裴宴卿急忙拱手道:“父亲息怒……保重龙体重要啊!”

辅国大将军夏无涯老泪纵横,跪身俯拜道:“臣无能,没能将六殿下平安接回,求官家赐罪!”

裴宴临自小拜夏无涯为师,六年前更是跟他二赴边关,随军建功立业。

如今他失了爱徒,痛心疾首。

裴宴卿在一旁冷眼瞧着夏无涯,眼底一片漠然:

夏老将军,要怪,只能怪你过于宠爱六弟。

若是六弟在边关少立些军功,我也没那么快就对他动手。

再看裴庆,如今他已痛失两子。

六年前,皇三子裴宴和本为太子,皎皎清俊公子,深得官家喜爱,怎料被大理国使臣所杀。

如今常年戍守边关的皇六子裴宴临也传来噩耗,叫他如何接受?

坤宁宫内,圣人顾氏将手中茶碗失手打落,坐在榻上惊惧不已。

“六殿下死了?如何死的?”

太监领事跪在榻前,满面愁容。

“前头传来的消息,说是六殿下在从雍城回京的路上,被人杀死在驿站里,尸体被大火焚烧,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掌管雍城之治的州事上报,说是从废墟里救起两名幸存的侍卫,人目前还在昏迷当中,无法得知更多消息。

六殿下的……尸首目前还在回京的路上。”

顾蕊之在一瞬间仿佛回到六年前,失去宴和的那一天。

曾经当朝太子,她的儿子。

是否身为皇家后代,享受了常人不曾想象的荣华,就要承受常人不曾经历的痛苦?那时掀开白布,见儿子面色苍白,已无生气的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与夫君和睦美满,儿女绕膝,不会卷入两国纷争,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牺牲品。

但现下这个杀手又是谁派来的呢?

难道宴和之死另有隐情?

她屏退面前人,将身边的锦慧唤来。

“让外头的人给宗正寺卿传话,关于六殿下一案有任何消息和进展,第一时间送进坤宁宫来。尤其是所有牵扯进此案人员的名单,必须同拟一份叫到我手上。”

“等等,”锦慧领命正欲退出,顾蕊之又将她叫住,“林舒妃如何了?”

舒妃林氏,正是裴宴临生母。

“舒妃娘娘听闻噩耗,已经昏死过去三次,一直在宫里伤心恸哭,官家已经前去看望娘娘了。”

顾蕊之怎会不知失去亲生儿子的痛苦?她闭眼沉思,再抬头时目光已恢复澄澈。

“叫锦秀伺候我梳洗,去群玉殿。”

**

听见身后杯碟碎掉的声音,三人回头,见两名布衣长袍男子扭打成一团,青衣男子略占上风,正腾出一只手去抢白衣男子手上的书。

那书封皮破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敢在老子面前闹事,当老子眼瞎吗?”

屈少瑾拍案而起,拿起桌上的佩刀跨过去,拔刀横在二人面前。

“还不放手?”

地上两人立刻噤若寒蝉,灰溜溜的爬起来,青衣男子又想伸手夺书,险些被屈少瑾挥来的刀砍中。

“你抢他的书做什么?”

青衣男子闻言,立刻跪下来。

“屈捕头明察,他手里那本《李杜诗集》的拓本是我的!此前我一直珍藏家中,不想前日他到访,定是瞧见了,我今日发现书不见了,到处寻他,正好逮到他躲在这偷看我的书!”

“是我的!我这是第一次拿出来看,怎么就成了你的?”

屈少瑾伸手示意,接过诗集。

翻看几页,并无特殊,宋宛辛凑上前,除浆纸和砚墨之外,一股不属于这本诗集的味道钻进鼻腔。

少年知道她又开始了,索性将书塞给她。

“你俩谁人平时会喝酒?”

两人对视一眼,被白衣男子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我与苏兄都属青羊诗社的成员,平日里集会设宴都会饮酒。再说君子论道诗酒茶,又有几个文人墨客不饮酒呢?小兄弟你年纪尚小,别家之事还是少掺合为好。”

正说着,白衣男子后背一阵冷风袭来,他背脊发凉,转过身见裴宴临冷眼瞧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宛辛也不恼,低头瞧了白衣男子的鞋一眼,嘴角机谨一笑。

“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免贵姓沈。”

“沈公子是否尚未婚配?”

姓沈的男子面露惊讶,这才认真瞧了宋宛辛一眼。

“是……是又如何?没有娶亲就不能拥有一本好诗集吗?”

“自然不是,”宋宛辛憋笑到内伤,仗着自己男子打扮,有些话说得轻松自在,“只是沈公子若是尚未娶亲,应该是不用补肾固精的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面前这个小少年为何突然说出如此大胆之言。

宋宛辛不紧不慢,将诗集放在手掌,细细翻来,再次确认书页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这本册子上有酒味,如沈公子所说,你与苏公子平日都会饮酒,册子上面会有酒味并不能证明什么。

但是这酒里,却加了一味药材菟丝子,乃是治疗肾经虚损,真阳不固之症,且这味药加得极少,应该是泡酒之人不愿意让喝酒之人尝出来的缘故。”

名唤苏公子的青衣男子做恍然大悟模样,转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娘子。

妇人脸庞绯红,绞着手帕低头不语。

宋宛辛走近一步,逼得沈公子没机会反驳。

“你方才说这书你是第一次拿出来看,那就绝无沾上苏家娘子为夫君所泡之酒的可能,你若还是不认,那便在此候着,让屈捕头带人去你和苏公子的家中搜,看到底能在谁家里搜到这种酒。如何?”

一言既出,沈公子泄了气,低头默认,而苏公子一点夺回爱书的高兴也无,吞吞吐吐接过诗集,尴尬万分。

见门口刚好两个捕快路过,屈少瑾招呼两声,将沈公子带回衙门受罚。

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开,只剩那位“需要补肾”的苏公子带着娘子低头走出酒楼,边走还边出言抱怨。

“这下你满意了?整个梵城的人都知道我需要补肾气了!真是……”

“夫君你要是肯喝药,我哪里还需要费心伤神的给你泡酒?阿娘都催了好几回了,再怀不上孩子她又该……”

“好了!还嫌不够丢人?快走。”

宋宛辛窃笑不已,坐回桌前吃菜。

“来,这一杯敬小辛的狗鼻子又立一功!”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在身后听完了全过程,抬眼看去,见宋宛辛少有的露出一丝得意,裴宴临俊眉微挑。

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宋宛辛揉揉鼻头,干笑两声。

“我自小嗅觉灵敏异于常人,加上自小跟着家人遍识百草,能辨别出许多气味。”

二人端起酒杯,见他没有回应,也不多言,喜滋滋地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说起来,你又是怎么看出来那沈公子尚未婚配的?这也能闻出来?”

小郎君眨眨眼,一副精明的模样。

“寻常人家的郎君没有仆人伺候,衣衫不平,鞋上沾泥是常有的事,那沈公子衣着布料一般,所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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