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朱标记得他儿时的第一个玩具是小猴荡秋千,在路边捡的,他珍藏了好几年。

现在记忆模糊了,只记得当时的欣喜。

看着小黄门送来的小猴骑车,他看了看,没有链条,是个非常简单的小车。

也能做出骑着走的样子,但不是自行车。

他有些失落。

“我还以为是真的能跟马一样,可以骑上走。”朱标拿起来拨动,沉吟片刻:“爹,叫他好好研究。“我还想着,要是人也能这样骑着走,多好。”

朱标想想自行车的制作条件,工艺并没有特别复杂,他不知道图纸,但是知道大概的样子。

“你既然喜欢,叫他做成大的,再研究研究便是。”朱元璋道。

老大整日不在家,他也舍不得驳斥他的意思了。

朱标就笑,温和道:“我也有些想法,你看这小猴脚蹬的地方是在空转,如果能做个链条和后轮链接起来,岂不是就能带动后轮转。朱元璋听着也很有兴趣,他搁下手中的朱笔,设想了一下,最后不解道:“那脚在用力,什么支着这小车不倒呢?根据那个竹蜻蜓吗?”朱标:?

什么竹蜻蜓。

就见朱元璋摆摆手,叫人拿出来一个小玩具,就是一个精致的竹蜻蜓,就见朱元璋将它放在指尖,它便晃晃悠悠的,却不会掉下去。“或者是秤?选对了点,就好了?”朱元璋试探着问。

朱标大手一摊,笑眯眯道:“我是这么想的,但做出来什么样子,便不知道了。”

他倒是想说。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

他转念一想,在现代看似小小的一个自行车,实则非常复杂,光是涉及到杠杆、轮轴、摩擦力等,都够解释半天了。还有轮滑轴里面的钢珠,和车轱辘上的橡胶。

一件事物的形成,总是因为科技的全面发展,水到渠成出来的。

但他现在还是想要。

骑马虽好,到底不如自行车轻便,想想他从春和殿到武英殿,肯定是不让骑马的,但要是有自行车,那岂不是蹬一脚就到了。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朱元璋看着他表情轻松愉悦,也跟着笑起来,温和道:“这几日你回来,多上朝听政,别把应天府的这一套给忘了。”夏日炎炎,朱元璋热得自己打扇,朱标看见了,就想着等回去做个风轮给他爹送来。

“成。”他点头。

作为太子,处理政务确实很重要。不能丢掉自己的政治敏感度。

于是朱元璋就把跟前的折子往他前面推了推,笑眯眯道:“给,现在开始。”

朱标接过来,坐在朱元璋侧面的几案上,开始批折子。

他回来,也没什么事做,能跟着朱元璋听听政务批批折子也挺好。

两人忙完,马皇后派人传召朱标,说是她这边有事。

朱标听了,立马应下,刚要走,就听朱元璋说,他也要去,他想看看马皇后有什么事儿。

尚未抬步,就被宫女拦了。

“娘娘说了,只要太子殿下过去。”宫女低眉顺眼地跪在朱元璋面前,但是拒绝的意思挺明显。

朱元璋:?

咱不稀罕去!!!

他当即就怒气冲冲地坐下了。

朱标跟着宫女走了,他还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事情传召他,连他爹都不让去。

等到了,发现门口侯着一个不是穿着宫女服制的小丫鬟,他挑眉,便大踏步走了进来。

就见马皇后坐在上首,身边还坐着一个面色微红的娇怯姑娘。

朱标平平扫视一眼,没有多看,而是给马皇后行礼。

“寄情拜见太子殿下。”小姑娘一说话,面上羞涩之气更浓,但整体还是落落大方的。

朱标:?

这样的千转百回的气氛,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马皇后:........

她这不开窍的大儿子,真是令人忧愁。

“你时时送寄情一些物品,如今回来,可曾带了礼物?”她只得明说。

朱标:?

寄情,谁是寄情。

他眼神茫然,会被他送礼物的只有常府大小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他神色依旧自若,温和道:“带了,在春和殿放着,明日给常姑娘送去。”常寄情垂眸,她面上羞涩之意褪去,眼神晶亮地望过来,温和道:“臣女谢殿下厚爱。”

当她父亲去年突然病逝,都说她的太子妃之位不保,可殿下时时有礼物送往常府,让谣言不攻自破。她心中甚是感激。

“好了,你带寄情去小花园逛逛。”马皇后乐呵呵道。

她看二人就觉得少年英才,甚是相配。

朱标做出请的动作,让常寄情在前面走,他却忘了这是古代,不是现代,谁敢走在太子跟前。

“太子殿下请。”常寄情连忙道。

朱标:.........

糟糕,他这个爱情军师好像不太会和女孩子相处。

他有些许局促。

他需要爱情军师给他出主意。

要怎么跟女孩子聊天。

说你好吗?

还是问你吃了吗?

朱标面色凝重地想了半晌,最后放弃了。

“常姑娘,送去的果蔬你可还喜欢。”他问。

常寄情本来紧张地偷偷深呼吸,听见他清朗有礼的声音响起,原本趋向镇定的心又开始怦怦跳。

哪有上来就问人喜不喜欢的。

“回殿下的话,那些菜蔬滋味鲜美,很是不错。”常寄情垂眸低笑。

朱标:.........

小花园为什么修那么大,羊肠小道为什么修那么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看着面前稚嫩的少女,他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反而觉得她幼年丧父,很是可怜。

“你有事便拿着这个令牌,去春和殿找蘅儿去帮你。”只要公主出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常寄情接过他递来的腰牌,轻轻攥在手里,低声道:“谢殿下。”

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朱标就觉得没什么话说了,他便让言人把常寄情送回皇后处,自己跑路了。

等回武英殿,就见朱元璋好奇地看着他。

“你娘找你什么事?”他问。

朱标想想刚才他词穷的样子,都觉得没发挥好,闻言更是蔫哒哒的:

“常姑娘入宫,娘喊我去见了。”

两人已经订婚,常走动也是可以的,但他对小姑娘不感兴趣,所以除了送东西,还没和常寄情交流过。朱元璋:“哦。”

幸好他没去。

“你会哄小娘子吗?”朱元璋好奇问。

朱标斩钉截铁:”会。”

他满脸信誓旦旦:“今天常姑娘很高兴。”

他还故作肯定地点点头。

朱元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却还是没说什么,只低声道:“那首饰、布料、珠宝能送就送,小娘子喜欢。”他看自家儿子,要是放以前,这样板正的性格,怕是娶不来妻子。

这个小插曲,一闪而过。

在朱标的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穿越前才十八,现在虚岁十五,周岁十四,尚未及冠。

而常寄情和他一样大。

两个初中小孩,明年就要结婚了。

朱标望天。

天上繁星点点,和后世的星河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时有些怔住。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变得从来都是人类。

他笑了笑,这才洗漱睡觉。

在应天府呆了几日,叫人往常府又送了些珠宝首饰,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就又跑路了。

于是当朱元璋传召自己家老大去武英殿拉磨时,却听见说他已经留书走了。

而此时,朱标已经快跑到凤阳了。

朱元璋可是有名的长寿帝王,他活到了71岁,在古代帝王长寿榜上能排进前十,比他能活多了。

光是想想在这样的长寿老人底下当太子,他就觉得清太子胤礽乃前车之鉴。

清太子胤礽,两废两立,乃中宫所出,皇帝亲养,襁褓中受封太子,乾清宫中类皇帝份例,延名师,送班底,是康熙最爱的儿子,是他最喜爱的继承人。可这一切,在太子少壮皇帝老迈时,发生了改变。

人的心变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朱标有时候也会想,他前世英年早逝,死在了最好的年纪,死人永远不会犯错,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若他一直活着,天家父子亲情间,夹杂了太多的势力利益,当真还能一成不变吗。

朱标出神,半晌后自己笑了笑。

历史上太子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很快就看到了高大的水车,他自凤阳长大,还是更喜欢凤阳一点。

等他回去后,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瞬间舒服很多。可惜葡萄已经过季了,上面零星地有几个青涩的小疙瘩。“轰隆隆。”

突然打起雷来,朱标果断地回房间了。

打雷,下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片刻后,天边的乌云散开了,露出金灿灿的阳光来。

光风霁月。

那样清朗凉爽的风,能吹进人的心头。

他换上木屐,先去村尾看看已经投入生产的大纺车,先是问了有没有销路,发现有以后,顿时放心多了。“这丝线不错。”他看着就忍不住点头,麻线、棉线、蚕丝都有,只不过麻线更多些。

“这麻线也可以卖,比自己纺着要省事便宜,去卖麻布还能再赚些。”

里正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说着。

这凤尾村都是刘姓,大家能过好日子,他自然高兴。

朱标点头:“还可以请人开荒种苎麻,把原材料的价格掌握在自己

手里,要不然你这边订单出

了,很紧急的情况下,对方切断了苎麻的买卖,你一时之间,可种不出这么多苎麻

植物的生长需要时间。

里正神色一凛,连忙点头:“成,我知道了。”

大纺车这里忙得不行,朱标发现,纺麻的

多是中年妇人和男子的组合,而纺棉的是年轻小娘子和男子居多,这纺蚕丝的便是青涩稚嫩的小姑娘了。这也分?

朱标倒是没有置喙,又去砖厂看了看,见姚升几人正干得热火朝天,而本地人也都平和起来,看来那日的杀鸡儆猴还是有用的。砖厂的订单越来越多,见他来了,管事连忙建议:“大人,你来了,现在的砖窑订单太多了,他们五十公里外都过来订,我们的产量不够了。”何止不够,是差远了。

朱标闻言点头,刚建立新朝,大家都穷,但也要成亲分家之类,需要盖房子。

砖头必不可少。

红砖比青砖便宜三分之一,值得大老远地走一趟了。

“我们在凤阳南,那就去凤阳东再开一个砖窑。”朱标沉吟。

“姚升,你点四个人跟你一起。”

“管事,你点十个人跟你一起。”

朱标想了想,决定亲自带着他们去看看,反正在凤尾村也没什么大事。

他的黄豆长得极好。

果实饱满,眼看着就有好收成。

他先是带着人去县衙,拿了堪奥图来,仔细找位置,这新的砖窑厂,他打算建在联通比较方便的地方。最终选定了小郑庄,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位置,在凤阳东这个村落刚好在中间,边上还有一条官道,交通很好。不过还有两个备用的选项,若是小郑庄不成,还可以再换。

他随机选的村落,等到了才发现,能在堪奥图上标出来,就代表着它不可能小。

是一个很大的村落,人口有数千人,约有二百多户,看起来人来人往。

朱标看着心里满意,要是砖窑盖起来,想必也护得住。

凤尾村的砖窑没有人觊觎,是因为他带着三百兵卒在坐镇,而等他走了,基本上就稳定了。

而这小郑庄离得远,却不一定了。

朱标刚走近了些,就立马有人上前来问:“你们是干啥的?”

这样一群壮汉围过来,众人都有些害怕。

“三舅奶奶,是我呀。”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半大的少年,笑起来还有酒窝。

老妇人听见喊三舅奶奶还有些懵,但是语气和缓许多:“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啥子?”

少年笑眯眯道:“我是刘四儿啊,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说我沉甸甸的有福气。

那老妇人闻言,神色更加懵懂起来。

“那你们来干啥?”她执着地问。

少年笑眯眯道:“我娘说了,我小时候你可疼我了,我们村的砖窑你听说了没?”

他都看见他们村有红砖房了,那定然是听说了。

果然见老妇人点点头。

“原来你是四儿啊,你小时候就是很乖巧很听话。”老妇人也跟着笑。

“是这样的,我们东家想再建个砖窑厂,在选址的时候,问我们大家伙的意见,后来我就提了,说是小郑庄就不错,所以我们大家来看看,你能喊里正过来吗?刘四儿笑眯眯地套近

那老妇人听他说得笃定,半信半疑地喊人去了。

朱标听着,就觉得叹为观止。

等刘四儿回到人群中,就听有人小声问:“这真是你三舅奶奶?”

“不认识。”刘四儿小小声道。

反正也是套近乎,让帮忙喊里正来,是真是假没那么重要。

朱标表示学到了,他让刘四儿到近前来,笑着道:“你这次算是立功了,说吧,想要什么赏。”

刘四儿顿时激动起来,想都没想,满脸兴奋道:“大人,我想要赐名。”

在凤尾村喊一声刘四儿,能有好几个人应声。

他不喜欢这样。

想有自己的名字。

朱标就笑:“除了赐名,你可以再要点赏赐。

他没那么小气。

刘四儿顿时满脸羞涩:“我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能请您来当傧相吗。

他不敢想,要是能请到朱大郎做傧相,不敢想那得有多有面子。

朱标笑着点头:“成。”

“那我的赐名?”他马上要回去写请帖了,有个正经名字太重要了。

“刘成,成功的成,《周礼司书》中有言‘及事成’,就是不管你做什么都成功。’

简单好记。

刘成顿时高兴坏了,在这个时代,大家的名字一般延续元朝的风俗,大多还叫三四,五四等,无意义的数字,能叫应就行。他以后,也有名字了。

几人正聊着天,就见老妇人带着一个老丈走了过来。

“喏,就是他们。”老妇人带里正过来后,便走了。

里正打量着,发现几人确实人高马大,肌肉鼓胀,而最中间的少年看起来是主事的,反而细皮嫩肉,满是娇贵矜持的斐然,和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就是不一样“你们.....””

他不信什么三舅奶奶,若真是亲密,又怎么会经年不见。

朱标就笑,按着刘成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你们若是允了,且有地方,我便在此处教你们烧砖,若是不允,我再换别的地方去。”

朱标并不强求。

说着,他拿出文书给里正看,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公文都已经下来了。

里正看着数字的印章,这才放心下来,打量着几人,认真询问:“那占了我们的土地,可有什么费用?”朱标看向姚升,对方瞬间会意,出来解释。

“并不是占你们的土地,而是你召集人过来,看谁有没有意向开砖厂,我们负责帮你们教会,并且帮你们打开销路,当然我们要抽两厘的成。“若是无人愿意,由我们来开,那就是分你们两厘,若有召集工人,优先你们村子的,如何?”

里正......

不是很如何。

一群壮汉突然跑到他们村里,说是要帮他们开砖厂,咋听都像是骗人的。

他活这么久,就没见过天上掉馅饼的。

他也不吃饼。

他正要拒绝,就听人群中喊了一声朱大人,他顿时激动起来。

“可是小朱大人?帮着我们打走贪官污吏,帮我们要回田地?”里正眼神都不一样了。

朱标侧眸望过来,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道:“对,是我。”

“这事儿好办。”里正直接道:

“你们随我进村里来,我先召集村人开会,等会儿给你答复。

于是里正慌里慌张召集人去了。

知道是小朱大人,他的心就定了,那凤尾村也是小朱大人在带着致富,现在谁不知道凤尾的豆腐和红砖。他们也常买豆腐来吃,村里还有红砖房呢。

只要是小朱大人,那就错不了。

朱标没想到他的名头这么好使,心里感动,坐在一旁听着村里开会,里正叫了几个有能力的富户一起,这才开口:“这是小朱大人要做的事儿,他为着我们百姓,那真是没得说,要不是小朱大人,

们现在还吃不饱穿不暖,给

做不发粮食

“现在小朱大人想把凤尾村的红砖技术拿出来,帮助我们小郑庄,大人说了....”

他把朱标说的两厘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朱标其实还有些担忧,投资无小事,就算是砖窑,需要耗费的钱财也不少。

他已经开始琢磨,要是没人应,他得考虑再换个地方了。

谁知还没等他发呆完,就听见几个村民嘀嘀咕咕地商量着,总体的意思就是干了。

“只要是小朱大人开口,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中一个黑脸汉子站出来,沉声道:“我家人口多,分地也多,被那贪官给占了,还要羞辱我娘子,定了最后三日的期限,若我们不心甘情愿地让娘子去伺候,他们就要采取手段了。”“郑三五贱命一条,已经做好陪妻子死去的准备,没想到小朱大人来了,一下就解开了我的困局。”“我不用死了,我妻子也不用死了。”郑三五说起来就觉得气愤。

朱标面色怔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他顿时皱起眉头。

郑三五连忙道:“小鬼难缠!是那贪官手底下的人,得了小人权柄,就更加祸害了。”

朱标闻言,心里难受:“那人叫什么,原是什么职位?我必问他的罪。”

“不知叫什么,只知道是负责小郑庄的,旁人都叫他五爷。”郑三五摇头,上面人的来历,根本不会告诉他。朱标摆摆手,身后的侍卫立马走了两个,去县衙查探。

只要是在凤阳,就跑不掉。

“朱大人!草民今年丰收,略有几个大钱,愿意入股做这砖窑的生意。”赔了就当是供奉给大人的了。他说完了,剩下的几个男人也笑着道:“三五最疼他娘子,平日里不舍得她下地,出了这样的事,他真是没打算活了。”“我们没有这样的事,但我们被欺压一年,其中屈辱不可用言语描述,如今得朱大人的救赎,心里很想报答,但我们庄稼汉子,也没个报答的渠道。“现今大人要办砖窑厂,郑八千随了!”

朱标顿时有些感动,他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比如砖厂的运作和盈利,都让姚升记下,打算说服大家的时候用。没想到,根本不费口舌,就说他是朱大人

,一切迎刃而解,比想象中简单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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