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看着朱标那鼓励的眼神,到底没忍住尝了一口。香辣油润的辣条入了口,便能感受到豆丝柔韧的口感,越嚼越香。朱标看着马皇后满意的眼神,也跟着笑。
“是不是鲜香开胃?”他问。
马皇后点头,她入夏后食欲确实不佳,但是来凤尾村后,这种小毛病就显得无足轻重。
中午吃了这么多,刚丢下饭碗就吃好几块西瓜,本以为饱得吃不下,这茱萸豆丝她又多吃了。
“太香了。”她很是赞同。
朱标就满脸得意的笑:“娘喜欢就好。”
看着他得意骄傲地抬起下颌,马皇后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老大素来老成持重,不爱表露情绪,如今看着,确实比在应天府时快活他是太子,能够恣意潇洒的日子没多少了。
朱标却不介意,等吃完饭,又吃完小吃,就开始张罗着给马皇后腾房子,他也不放心别处,就在自己屋里折腾。“娘,这是我惯常铺的席子,每日都会擦洗,等会儿再擦洗过晾晒,腰间你才好睡。
“这屋里简陋,没什么东西,你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列个单子,我去给你办。”
他的房间布置的很有趣,地上铺着砖,四周的墙体都用白灰刷了,还挂着画,收拾得干净明亮。
“添个梳妆台就成。”他的梳妆台太小了。
朱标点头,他催着隔壁赶紧动工,真动起工来,又有各种汉子来来往往的,他又觉得不妥当。
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心眼脏的。
“娘,不如你去学堂?”朱标一想,反而觉得挺好。
”左右也无事,开个女课,收几个女学生?”
越想越觉得可行,时下女子读书的少,要么家里有钱,愿意给请西席,要么族里强大,愿意叫女子入学。总归凤毛麟角。
马皇后一听,眼睛瞬间亮了:“成,你便帮着收几个。”
一旁的李善长:........
“老臣能去听课吗?”他问。
朱标一本正经地问:“可以呀。”
见李善长露出笑容来,他又笑眯眯道:“变成姑娘就行。”
李善长笑容消失。
带着几人往学堂去,他跟马皇后介绍,说学堂现在学生越来越多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是在大家血脉中根植,有点钱有点闲都想去读
书。然后心
灵和钱包受到创伤后,就想着去种地。
“就是还没有女学生。”朱标道。
马皇后有些迟疑,她就来玩几日,并不打算常驻,若是收了学生,过几日又走了,岂不是叫小姑娘伤心。“有朱樉、朱棡、朱棣呢。”朱标已经盘算好了,再不济,去应天府请个女夫子来。
“就在村落里教教女孩读书,不必担心祸乱朝纲。”他还是想撕个小口子。
若后世有人提出想办女学,就以此为例。
马皇后知道村里的情况,闻言迟疑道:“那又有谁愿意来读书。”
她是知道的,许多小姑娘年岁不大,却要帮着家里做活,喂鸡鸭喂猪上地干活回家做饭,都是常有的。年岁再稍大些,直接嫁出去了。想要靠着读书,便显得愈发艰难。
“那我便应了你。”她笑着道。
朱标也跟着笑,他回头看向一旁的路过的二丫,笑着道:“去跟里正说一声,叫他过来寻我。
里正很快找来学校,而朱标和马皇后已经开始定教室了,最终选定了东北角,那里清静。
里正:?
他随口道:“女娃子读什么书,会生孩子就行了。”
一旁的女官面色大变:“放肆!”
这可是当今皇后,哪里听得如此粗鄙之语。
马皇后拦了一下,皱着眉头,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里正。”朱标语带警告。
看着他面色凛然,里正这才反应过来,朱大人向来宽厚,反而叫他失了警惕心。
“草民、草民.....”他又不会说告罪的话,急得很什么一样。
“你去问问,旁人想来便来,不想来就罢了。”现在天还热着,地里也没什么活儿。
里正忙不迭走了,心里也有些后悔,怎么一脱口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朱大人为凤尾村做了这么多,想哄哄他娘办个女学,又不收束脩,他说话那么难听做什么。
真是越活越回去。
朱标满怀歉意地看着马皇后,低声道:“他们没读过书又没什么见识,说话难免难听了些,娘,你别往心里去。马皇后原本还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可她现在,有些怜惜这些女孩了。
也怜惜年轻时的自己。
“我倒是想琢磨回应天府也办个女学了。”她自忖女子是不输男儿的,比如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比旁人差到哪里。朱标眸光中便带出几分笑意来,他娘好像就是这样,即使上就有让天下女子成婚时,可以穿皇后服制的凤冠霞帔。现在被他提了就愿意办女学,倒也是意料之中。
里正很快就带了一群大小不一的女孩过来,她们都好奇地看着朱大人那传说中的娘。
“夫人好~”一群小女孩刚洗了脸,脸颊上还挂着水珠,眼睛亮亮地围过来。
马皇后面上便也带着笑,温和道:“我是要办个女学,同男孩一般读书习字,读书有些苦,要背书要练字,若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可自己走了,也免得到时候费时二丫举着麦芽糖的棒子,奶里奶气道:“我娘说要读书!读书有糖吃!”
三娘现在赚了些钱,自然不忍心让家中女儿跟着忙,有空便让她去玩。
把马皇后安置好,学堂这边环境好,又有侍卫把守,人也多,又热闹。
马皇后若是觉得吵了,后面还是宿舍可以休憩,专门收拾两间出来,就是为着叫她能自在些。
“你长大了。”这桩桩件件地安排着,无一样出错。
朱标笑了笑,他跟在马皇后身后,自小便是他一个
,什么事情都得自己谋划,当然有条有理。
”娘,你先修整两日,再说学堂的事。”
他叮嘱。
马皇后却不肯,非得直接开课,还笑着道:“在宫里待得时日久了,身上这把老骨头都松散了。”一出言,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心情也开阔舒坦了,人自然有精神头做事。
“不知道你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跳脚。”马皇后随口道。
朱元璋在疯狂跳脚。
他喊一声老大无人应,喊一声妹子无人应。
累了渴了无人照应也就罢了,总归有宫人惦念着。
但是心里空落落的,真的解决不了。
批折子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冲动,将这些全撂下,也跟着一道往凤阳去一趟。
可恶,他好想去。
当朱芜抱着小枕头,含着两泡泪过来找娘亲抱抱的时候,朱元璋心想,巧了,咱也想让你娘亲抱抱。可恶。
朱元璋辗转反侧,往常只要马皇后在宫里,就算没睡在一个寝殿,他心里也舒服,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立马就能见到了。现在那么远,他见不到了。
朱元璋翻身坐起来。
可恶。
等标儿回来,定然要打他一顿板子。
不提朱元璋独自跳脚,马皇后倒是安顿下来了,她白日给女孩讲课,晚上乘着凉风,听大家夸赞朱标,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她很爱听。
结果-
“大人他娘,你家大人年岁也不小了,定亲了没?”一个中年女人神神秘秘道。
马皇后看向不远处正在检查朱棣功课的标儿,神情温和,低声道:“他定了,是我们一个好友的女儿,明年就要成婚了。”那女人顿时有些遗憾。
这么好的小公子,可惜英年早婚,实在可惜。
马皇后笑着道:“劳你费心。”
两人絮絮地聊着天,主要是那妇人一个劲儿地夸朱标生得好养得好,可见是这母亲做得好。
站在两人身后听了一会儿的朱标:......
夸得他心里暖暖的。
不要停。
喜欢。
刚开始创办女学的时候,朱标还担心学生不多,毕竟大家对女孩实在不够重视,和后世的男女同样读书的环境不一样。就想着若是有几个,慢慢地累积就好了。
结果-
人特别多。
家里头适龄的小女孩都送过来了,甚至三娘还笑眯眯道:“家里头都忙着磨豆腐做豆丝,家里有余钱了,自然就愿意叫她们读书了。要不然家里还得放只眼睛盯着,送到学校好啊,他们省事,娃还能学东西。
朱标也跟着笑:“不拘男女,识得几个字,若有了机遇,便更好把握了。
三娘深以为然。
她打小就泼辣,别人说她跟臭小子一样,没个女孩的样。
还说她就长了嘴巴,会说。
她现在靠着胆大和能说,比旁人多赚了多少钱,可见还得有一技之长。
“看到您了。”三娘把手里的箩筐放下,笑着道:“知道你家不缺菜,给你送两只鹅苗来。
鹅苗,不贵,但是也不便宜,送别的不好收,这个倒是没什么。
朱标收下来了,他戳了戳两只小黄鹅的屁股,看着他们嘎嘎叫着,瞬间有些愁。
“你们吃啥呀。”
小黄鹅:“嘎。”
朱标又给小黄鹅戳了个屁股蹲,这才拿着抄网,去河里捞了好些河蚌出来。
砸碎外壳,剁碎蚌肉,再拌了鸡蛋黄、黄花苗和麦麸,他还把自己喝剩的水底子拌了。
小黄鹅闻见灵泉水的味道,顿时嘎嘎着过来抢着吃。
朱标看他们吃得悠闲,便拎住它们头顶一撮毛,直接给他们撬开,让它们看得到吃不到。
小黄鹅:嘎?
他摸了摸那软乎乎的毛,馋得口水直流。
铁锅炖大鹅!
“殿下爱护小动物的心,实在令人感怀。”宋濂满脸感叹。
朱标擦了擦嘴角的眼泪,笑眯眯道:“毛茸茸的小黄鹅,多可爱啊。
令他没想到的是,小黄鹅还挺亲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排成队,溜溜达达地跟前跟后。
还要站在他鞋子上。
他看着就觉得好玩。
一时间也极为稀罕,去哪里都要带着,就见马皇后也有些无语。
“你怎么不跟它们一起睡。’
”因为直肠子。”
随吃随拉,可怕的很。
马皇后:.......
两人说着话,马皇后又去砖窑看了,她对红砖很好奇,得知工艺简单,材料也便宜许多,顿时惊了:“这可在应天府推行?”“就是来这边试了,若是好,再往应天府推。”朱标认真道:“儿刚接触政务,也知道其中牵扯甚多,便想着一动不如一静,治国需得缓着来,总要试试合不合民心。”他随口解释。
他刚开始没有这个心,也是那次南北榜的事儿,让他知道,总得看看实际情况,不能靠空想琢磨出一个看似完美的逻辑,只要一套用现实,立马就漏洞百出百姓困苦,他不喜欢因为他的决定而雪上加霜。
“我看村头在修路。”马皇后好奇问。
“是,整日里烧砖,煤渣用来做砖根本用不完,索性敲碎了铺路,铺出一条主干道来,这样交通方便了,做生意也放好。”朱标想了想,又道:“多生孩子多铺路。”
马皇后品着他话中的道理,在此清晰地感知到,他家标儿长大了。
“你可知,我这次为什么来?”
“朝中颇有微词。”
朱标神色笃定。
马皇后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沉稳的样子,心里的一丝不确定就放下了。
“是,总有人弹劾,说你在凤阳龙兴之地积蓄力量....
马皇后叹气。
“别担心,有三百兵卒保护我呢。”朱标反过来安慰她:“御史台风闻奏事,我现在所做,到底是奇巧淫技细枝末节,若在应天府中,还不知被参成什么样。朱标自然知道,他作为储君,最应该做得是端坐高堂,读读书习习武,和朝臣们打完擂台,再去跟着父皇学子政务。但他觉得,不下基层,终究是跟百姓脱节的。
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现代,若不再考虑古代现代的差距,那他定的政策就是象牙塔里的政策。
这样不行。
马皇后满含鼓励:“你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父母总归为你底。”
他俩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并不会为了让孩子吃苦。
朱标捏着啄他指尖的小黄嘴。
马皇后刚想夸他成熟稳重,转脸又跟小黄鹅玩这么开心。
是了,他才十六,还小着。
朱标拎着它的小嘴晃了晃,见它不停地蹬腿,这才把它放下了。
“乖乖小鹅,快点长大。”他等不及想吃铁锅炖大鹅。
“你喜欢鹅?”马皇后想,是因为儿时背的诗吗?
那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大家都会背。
“是呀,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在马皇后微笑的表情中,他又笑:“吃起来多香。
马皇后:?
你在说什么。
我都要夸你有童心了,结果你说吃起来香。一说又有股少年郎的天真劲儿出来了。
两人笑着聊聊天,朱标就洗了手,摘了一盆葡萄,洗过后,放在桌子上,笑着道:“娘,你尝尝,又甜又香。吃完了,指尖都是葡萄的甜香味。
马皇后确实喜欢吃葡萄,皇宫里都搭了葡萄架。但是自家儿子摘得就格外香。
“真好吃。”她有些讶异。
此处就像是什么风水宝地,作物长得快长得好,以为又极好。
她就在闲聊时,问问以前,听说以前不是这样,土地依然贫瘠,收成依然不高,还是朱大人来了才有这种改变。“朱大人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妇人不停感慨。
马皇后喜欢听这样的话,也跟着笑:“能为百姓做事,是他做官的本分。”
两人正聊着天,就见李善长过来辞行,他是过来种西瓜的,但是西瓜马上要过季了,他也快在朝堂是过季了,是时候回去露露脸了。马皇后自然也知道。
她跟着一道回了。
朱标反而有些舍不得了,马皇后非常温柔慈爱,是一个很有包容心很细心的性格。
他依依不舍的样子让马皇后红了眼圈:“这么近呢,有空多回去看看。”
朱标点头。
等马皇后走了,他愁得少吃了半块西瓜。
朱椟却极为高兴,他本就是大哥带大的,只要大哥在,他就觉得亲人在,更何况,这哪是母亲走了,这简直是头顶的一片天走了他当时就想放飞自我。
“女学以后交给你了。”朱标笑眯眯道。
朱椟:?
他顿时欲哭无泪,蹦跶的状态都没有了。
“我不要教女娃。”
”行。”
他顿时笑起来,温和道:“那你去教男娃。
朱樉觉得他被套路了。
朱标坑完朱樉,顿时神清气爽。
夏日炎炎,田地里也有些干旱,朱标就叫人把水车接了竹筒引水去浇地。
他浇地的时候,一群人过来看。
“以前也听说水车能浇地,原来是真的?”他们围着水车,七嘴八舌地讨论。
见朱标来了,就忍不住问:“这打个水车贵不贵啊?”
这么大的水车看着就不便宜。
朱标点头:“是有一些贵,但是几家合起来一道修,价钱就还好,毕竟能用好些年。”
这边是有大渠的,靠着大渠两边的地就贵些,远得就便宜些。
因为要挑水浇地。
大热天的,一桶一桶地挑水去浇,不浇还不行,那太阳毒辣地能把庄稼晒干在地里。
朱标也看过这边的情况,天旱的时候,一些小河沟根本没有水,还得是大渠。
他们也会用独轮车拉水。
虽然杯水车薪,但也得努力。
朱标想了想,虽然解决不了很远的,但是水车也有一定的辐射范围。
他给了里正图纸,让他去找木匠打制。
但在凑钱这个问题上,他就没有插腔了,也没有主动说要帮大家垫钱。
这个钱不能垫。
今天垫钱明天垫钱,时日久了,便有升米恩斗米仇的问题。
不过凤尾村今非昔比,只要愿意努力的人家,家里还是有点钱的。
不过两日工夫,匠人就来量尺寸,打制水车了。
“今年天气好,也不一定能用上,但是说不准。”里正有点心疼,这不是小钱。
三娘正挑着担子要出去,闻言便接了一句嘴:“今年用不上明年用,等到用的时候再做就晚了。
天旱的时候,也就两三日,就来不及了。况且现在已经旱了,只不过程度比较轻,挑水还能抗。
里正自然也知道,要不要他兑钱做什么,但是被三娘说了,还是有些不高兴。
“就你懂得多。”
三娘:.......
“嗯。”她直接应了:“懂得比你多了现在。”
里正.......
很好,翅膀硬了。
但是他也管不住,村里多得是有人求着朱大人,而三娘可以做传话筒。
谁叫三娘能干,在贵人面前得脸。
说来也奇怪,贵人竟然不嫌弃她是个女人。
很快他们就来不及肉疼水车了。
因为真的干旱,那水车正好派上用场,家家户户浇水都方便多了。
甚至远一点的,挑水也方便了,最起码不用在河岸爬来爬去,那咋也要撒一点。
朱标看着干涸的土地,满是忧心忡忡,他心疼他的黄豆,他亲手种下的。
一天恨不得看上八回。
人都晒黑了。
“哎哟,这啥时候下雨?”他看了看天,一点云彩都没有。
他看着就愁。
里正比他还愁:“这可咋弄哎。”
朱标挖的小池塘都快被抽干了,水车的水位已经不够了,有时候甚至能舀上来鱼。
他满脸凝重,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看天吃饭。
不下雨就是不下雨。
“要不,请雨?”一旁的里正犹豫着道。
“怎么请?”他猜测,是去龙王庙拜拜吗?
于是一
里正扑通一声跪下,看着天大喊:“老天爷啊,降点雨吧,若是能解了干旱,我给你盖土地庙。朱标:.....
给神仙画饼。
牛逼。
对于这个操作,他真是目瞪口呆,实在是太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