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唱:“走一道岭来 翻过一架山……”
又是合唱:“ 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实在新鲜!……”
女:“一行行果树,一道道堰,那个梯田,梯田层层把山腰缠……”
男:“贫下中农用双手把山河打扮,多少汗水浇在里边,浇在里边……”
女:“清凌凌一股水,春夏不断往上看,往上看通道跌水岩,……”
合唱:“十里大渠流清泉……”
男:“旧社会咱山区十年九旱 吃水都比吃油难……”
女:“牛满坡羊满山,像彩色照片,小杏儿像蒜辫把树枝压弯……”
男:“解放前寸寸土,地主霸占,解放后党领导才有今天……”
合唱:“那架山为什么削掉一半,修水渠用石料叫它把家搬……”
合唱:“在学校怎见这壮丽画面……”
女:“朝阳沟好地方名不虚传,王银环也成了公社社员,在这里 ,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住不烦那,我也住不烦!”
这熟悉的唱词把大伙的心都听的飞翔起来了,好像都亲眼看到了那个山清水秀的朝阳沟村子。
王胜春注意到,娘的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慌忙擦去,扭身挤出了人群。
恰好这时村长喊演员继续上台,王胜秋就粉墨登场了,王胜春抱着小宝没顾上去喊娘。
王胜秋今年14岁了,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长的跟大姐一样,纤细,高挑,眉目如画,只是身上透出一股温婉和文弱。
她一身盛装站在土谷堆上,立刻引来全村人的夸奖,说她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也越越像她大姐了……还有几个小姑娘挤到王胜春身边来,问胜秋的衣服在哪买的,多少钱?王胜春嘘声说:“听完歌再跟你们说。”
此刻土谷堆上的王胜秋,用那清亮甜美的嗓子开始讲话了,众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王胜秋微笑着冲全村人鞠一个躬,然后大大方方的说:“全村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祝咱们王祥寨全村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节目是一首流行歌曲,名字叫一剪梅!”
“哦好!”全村的青年男女都振臂高呼,激情高涨。
王胜秋抿抿嘴唇开唱了。虽然是清唱,但她声音纯净,宛转悠扬,把大伙都听醉了。那些年纪大的虽然听不懂,但也被她那好嗓子给征服了,等她唱完下台时,大伙齐声吆喝:“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王胜秋满脸通红的挤进了人群。
王胜春拉住她夸奖:“哈哈,我家老三唱的太好了,再来一个呗。”
王胜秋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去了,接着是村里另一个男孩子唱了一首激情动感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他把这首歌唱出了高潮,那些年轻小伙跟大姑娘,还有小孩子,都跟着扭着屁股唱起来。
那些年纪大的看的哈哈大笑。
这场全村人的联欢持续到半晌午,村长开始发奖品,奖品虽然是炒花生,油炸果子,炒葵花籽这些零食,但图个乐呵嘛,领到奖品的都喜滋滋的。
大伙都说笑着三三两两的往别处走。几个小伙子跟几个大姑娘说笑着往村南走,因为村南有一家国营商店,大年初一特地开门营业,接受闲逛的年轻人。
王胜春拉着小宝跟胜冬的手回家看娘,忽然一声“胜春,我跟盼弟好找你呢……”素蓝跟盼弟笑着朝她跑过来。
盼弟家跟素蓝家是挨墙邻居,小时候胜春、素蓝、盼弟,红燕四人是最好的朋友,只是,这两年,盼弟很少出门了,是因为她的母亲。
盼弟的母亲两年前疯了。
从此盼弟不但成了这个家里的母亲,家里地里的活还有下边五个妹妹都照管着,还得看着她母亲,不让她往外跑。
盼弟家是整个庄上最穷的一家,她姊妹六个就盼弟上过两年学,其余的到了上学年龄也不许进学校,个个早早的就下地务农。
一家子吃那饭令人看了都寒心。虽然这几年家家都种棉花,家家就都有棉籽油吃,可她家的油都卖了,一家子一年吃不了几斤油。
平时吃饭连自己腌的咸菜都舍不得吃,留给一家之主她爹吃,六个瘦瘦弱弱的闺女都很听话,只要娘不许捞,谁也不敢去掀咸菜瓮。
她们饿了就去馍框子里拿一个搀着玉米糁做的大馍馍凉着啃,要是实在啃不下去,就挖个坑洒进去几粒大盐疙瘩,一口馍一口盐疙瘩就着吃。
一家人穿的衣裳就更别提了,不是拾亲戚邻居这个剩下的、就是捡那家的穿小的。
其实她娘没疯的时候是个很要强的人,但是贫穷令她不得不伸手接过人家的施舍,因为她不忍看着孩子们穿的舍皮露肉,挨饿受冻。
她勤谨干净,一家大小虽穿的破旧,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缝得密密实实。
盼弟姊妹几个都跟她娘一样,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个瘦的皮包骨,皮肤黄黄的,个子又瘦又小。
只有一双大眼睛是整个身体的亮点。给人的感觉是一棵快要枯萎的小草,顶端居然开出一朵绚烂的花一样。
所以,都说,盼弟娘几个要是天天有好饭吃,养的胖点,个个都是好姿色。
盼弟这个家里的老大,本来小时候是很得宠的,但她娘接二连三的给她生下一个又一个妹妹,她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那本该家里的男人承担的重担,都承担在了她和娘的肩头上。
她爹王秃子是个极端自私又好吃懒做的人,根本不知道疼老婆孩子,以至于一家子过的食不果腹的。
盼弟的娘是个贤惠又软弱的女人,都说为母则刚,她却怕男人怕的要命,从来不会保护孩子。
比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全部给王秃子留着,孩子吃一口都不允许。有一年一个闺女病了,王秃子不准给她看,她就流着泪不给孩子看,还是盼弟冒着挨打的危险抱妹妹去村里的诊所去看了,妹妹才捡回一条命。
这个苦哈哈的女人都以为她这辈子就是逆来顺受的命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竟然积聚了那么多怨恨,以至于越积越多。
前年的一个早晨,村人看见她神情怪怪的出了家门,她边走边顺手从一家人的土墙上掰下一块满是刺的仙人掌,边吃边唱,直到吃的满嘴都是鲜血流出来。
她从此就疯了。
王胜春看见盼弟也难得出门玩了,马上把弟弟跟妹妹交给王胜夏,亲热的拉住盼弟细细的手,轻声问她:“你咋有空出门玩会了,你娘呢?你几个妹妹呢?”
平时盼弟只要是一出门,后头准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妹妹们。
盼弟就细声说:“俺几个妹妹都还没起床,俺娘今个俺爹看着她,你知道,俺爹过年不出门的,他说丢人……”
他爹是每到过年就不出门,说是自己没儿子没脸站当街丢人现眼。他不知道,他这个人残暴自私的人渣才真正丢人呢。
王胜春高兴的一摇她的手说:“那好啊,有你爹看着你娘,跟妹妹,你能出来玩会了。走,咱去我家玩去,我今年买了不少好吃的呵呵走。”
她说着一手拉盼弟一手拉素蓝,三人朝乐呵呵的走回她家。
三人边走边说着红燕,说今年她就得在魏湾过年了。素蓝又逗王胜春:“或许明年你也在魏湾过年了。”
王胜春羞她:“可拉倒吧,我可是听说了,明年八月你也要结婚了,到时候在婆家过年的是你。”
普菊低下了头,因为她家全靠她撑着,她爹不许她早结婚。
王胜春领着她们到了家,她把瓜子,糖,还有炒花生,桔子苹果都拿了出来跟两个好朋友分享。
她这大手笔把素蓝跟盼弟都吓着了,这是不过了吗,桔子苹果多贵呀,她居然买了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