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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若进了大厅,一眼就看到刘夫人微微起身,满脸笑容招手叫她。\[\]
刘夫人正和礼部尚书孙大人夫人姜氏等几家世交夫人们说话,都是李丹若极熟,李丹若忙上前一一见礼厮见了,正要往下首落坐,姜夫人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坐下笑道:“我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你了,怎么不去看我去?我们老夫人没了,你就不到我们家里去了?”
“是怕扰了夫人。”李丹若委婉道,姜夫人拍了拍她手笑道:“那些事都过远了,谁还理会?等下个月我们园子里梅花开了,我让人请你和你大伯娘过来赏梅吃酒。”
“好。”李丹若乖巧笑答道,姜夫人又问起李丹若母亲杨氏,李丹若一一答了,没说多大会儿话,花厅后面门帘掀起,一个丫头脆声禀报着,孙先忠母亲江老夫人穿着件大红寿字暗纹底,满绣花开富贵缂丝长衣,花白头发上一边插着支通体碧透翡翠如意簪,一边戴了朵饰着金边红绒宫花,江老夫人满脸笑容,看起来精神还算好,只是行动回顾间,明显看得出眼睛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邢夫人扶着江老夫人到上首铺了大红腥腥毡扶手椅上坐了,众人热热闹闹上了寿,邢夫人贴江老夫人耳边,声音极大向江老夫人介绍着诸人,外面,孙先忠领了家下诸人外面院子里磕了头退出,园子里几处戏台就开始热闹起来,各厅堂暖阁里,菜品酒水流水般端上来。
李丹若被排和刘夫人等几位一品夫人一桌,是紧挨着主桌一张桌子,主桌上陪着是几位上了年纪老夫人、老太君和几位老公主,李丹若不动声色瞄着厅内位次,能进这间花厅就坐,都是三品以上夫人、老夫人们,没有品级也就自己一个,不知道姜彦明外面坐哪里,看样子这孙先忠刘贤妃那边也算是个心腹了。
李丹若陪一桌末座,凝神留意着四周,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时席散,丫头婆子很撤了酒席,厅内诸人三三两两聚一处,喝着茶,或说话,或看戏,或听曲。
李丹若还是随着刘夫人、姜夫人等人坐一处说话,看外面那些热闹杂耍,一时一个将碟子扔得让人眼花缭乱艺人下去,厚重鼓点响起,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窈窕红衣女子赤祼脚踝上套着金银相间铃铛,清脆叮铛声中,一路急旋着转进舞台,是个跳胡旋儿,李丹若有些怔神看着台上旋转成一团火一般红衣女子,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宁老夫人寿宴上,红云也是这样,台上就这么热烈旋转成一团火……
红衣女子随着急促鼓点跳了一支舞旋下台,不大会儿竟出现花厅门口,一个婆子引着她和一个四十岁左右、风韵犹存中年妇人一同进来,先到邢夫人面前磕头谢了赏,红衣女子曲膝笑道:“求夫人恩典,允奴家借杯酒,奴家敬慕姚探花,想给姚探花娘子敬杯酒,求夫人恩准。”
邢夫人惊讶之余笑起来:“你敬慕姚探花,那刚才前院怎么不去敬姚探花酒?”红衣女子笑容灿烂却没答话,喜庆日子,又不是大事,邢夫人乐得大度,抬了抬手,小丫头托了杯酒过来,红衣女子连托盘接过,掂着脚尖、轻而妖娆走到李丹若面前曲膝道:“奴家娇娥儿,河北人氏,自幼学舞,也识得些字,爱慕姚探花才华出众,余生愿侍候姚探花和娘子,求娘子恩准。”
李丹若愕然看着已经扑跪自己面前娇娥儿,什么时候世风这么彪悍开放了?
花厅里一时鸦雀无声,齐齐看着李丹若和跪李丹若面前娇娥儿,李丹若转头看了眼邢夫人,见她也是一脸错愕,心底微松,转回头看着娇娥儿笑问道:“你先前院跳过舞再过来?”
“是,”娇娥儿高举着托盘,有些莫名其妙答道,李丹若笑道:“姚探花就前院,你没看到他吗?怎么没去跟姚探花说这个话?”
娇娥儿脸上红了红道:“姚探花说这事得请奶奶做主。”
“噢,那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美娇/娘,又跳得这么好胡旋舞,竟没能入了姚探花眼!你既敬慕姚探花,也该知道他脾气性格儿,他中探花前就是出了名风流洒脱,不拘哪家歌伎舞娘,看中了,向来是搂着便走,从没有让别人替他作主时间,不过姚探花是个极怜花惜玉,必是不忍当面拒你,让我来做这个恶人。”李丹若声音柔和而清晰,厅内诸人都听清清楚楚,一时笑声四起。
刘夫人转头看着姜夫人笑道:“你看看这五哥儿,没看中人家也不明说,倒让咱们妇道人家替他做恶人!”
“可不是,这事可恶!可怜这位小姐,竟被他诳真来寻若姐儿了,你说说,要是若姐儿拿不准五哥儿这等脾气,真替他收回去了,那不成笑话儿了?”姜夫人拍手道。
“可不是!”邢夫人忙接了一句,满厅人又跟着哄然而笑,李丹若冲娇娥儿虚抬了抬手,一片笑声中低声道:“姑娘起来吧,探花虽好,却非你能近,想也无用,往后抛开这份心思,好好过日子吧。”
娇娥儿托着托盘,满脸通红站起来,转身走了半步,又折回身,冲李丹若胡乱曲了曲膝,将托盘塞给旁婆子,急转身奔了出去。
这件突出其来笑话儿给大家添了不少谈资,邢夫人陪着李丹若和刘夫人等人说笑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招待旁女眷,刘夫人见邢夫人离得远了,扫了眼李丹若,起身要衣,李丹若忙随着一起出了花厅,两人往净房转了一趟出来,刘夫人放慢脚步,见左右无人,拉着李丹若低声道:“你留心些,这事让人生厌,他们府上怎么请了这么个人?一会儿那邢夫人若寻你陪罪也就罢了,若就这么一声不吭算了,你心里要有个数,断没有欺人至此,这是一,还有,五郎让那女伎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女伎,就是收回去了,收拾起来也容易很,你可别一时负气,为了这么个物件儿伤了你和五郎情份。”
“大伯娘放心,五郎脾气你也知道,真要收人,我拦也拦不住,邢夫人事我记下了,多谢大伯娘。”李丹若挽着刘夫人笑道,刘夫人抬手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李丹若挽着刘夫人回到花厅,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看了一出戏,就几位老夫人起身告辞了,刘夫人等人也准备告辞回去,李丹若也跟着告辞。
邢夫人悄悄拉了拉李丹若道:“你且慢一步,我有句话跟你说。”李丹若点头应了,落后半步,邢夫人将刘夫人等人送出花厅,这才拉着李丹若站到一处僻静转角处低声道:“是要给你陪个礼儿,今天竟出了这样事,实是惭愧很,我已经罚了请这胡旋班儿管事,你可别往心里去,实没想到,如今外头这些女伎竟猖狂至此。”
“夫人言重了,这是小事,风尘女子爱慕才子,这不是那些鼓儿词里常说常唱?那个娇娥儿,大约是听鼓儿词听傻了,才做出这样事,这样人外头也多,您这一陪礼,我哪里受得住?倒成大事了。”李丹若忙笑着回应道,邢夫人见李丹若言语神情真诚,这才松了口气,跟着笑道:“可不是,你今天这话回得再好没有,你看看,真是世风日下,这些风尘女子竟……到这样份上了。”李丹若笑应了,又敷衍了几句话,这才辞了邢夫人出来,二门里上了车,打发人过去和姜彦明说一声,车子出了二门,却看到姜彦明已等大门外,见李丹若车子过来,掀帘上了车。
姜彦明仔细打量着李丹若脸色笑道:“喝了几杯酒?看你脸有点红。”
“没喝几杯。”李丹若顿了一会儿,才不怎么高兴应了姜彦明一句,姜彦明瞄着她,犹豫了下问道:“你不高兴?……园子里没出过什么事吧?”
“嗯?”李丹若转头斜着姜彦明,有些冷淡答道:“不知道你说事是什么事,倒是有个跳胡旋儿,说敬慕你这个探花郎,要进府侍候你,不过让我回掉了。”
姜彦明长长呼了口气,恼怒拍了下车厢气道:“她跳舞时候就不安份!从台上竟一路跳到我旁边,一开口就要自荐枕席,我哪能要她这样?当时就回绝了她,她临走时眼珠一个劲转,我就怕她到里面再生是非,果然!她怎么跟你说?”
李丹若神情微微缓和了些道:“说你让她进来寻我做主,”李丹若顿了顿,接着道:“她先跳了舞再进来跟我说这话,我想着,若是你外头已经意动应下她,只等着我点头,孙府人断不会再让她上台跳这个舞,必是遣人引着她直接过来寻我。”
“噢!”姜彦明懊恼抬手拍了下脑袋:“原来你早猜到是我拒了,唉!我看你不高兴,还当是你翻了醋坛子才没答应,丹若,你别看回回都看这么明白,我还是觉得你翻了醋坛子好。”
李丹若白了姜彦明一眼,心底那一片莫名其妙恼怒和不消散了个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