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玩弄二

第042章 玩弄(二)

上官沫低着头,银白的发丝松散开,散落在她的脸庞。她不是上官沫,可她却用这个名字生存了那么多年。她不知道那个叫‘上官沫’的人生在何处。她一直都不知道。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被人拉了起来。

她生存了下来,可她却已不再是她自己。

曾经,她的家庭也很欢乐,全府上下数十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将她视为最重要的。她还有一个伙伴。是一个小女孩,比她小七岁。那个小女孩只与她一起生活了四年。有一天,府里忽然来了很多人,他们都穿着厚厚的铠甲,举着燃烧的火把,拿着闪亮的弯刀,挤进了她家的大门,其中一人拿着淡金色的卷轴,高声念了一遍卷轴上的文字,便开始不由分明的杀起人来。

她的母亲将她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放进了木桶里,丢进了后院的那条污水沟里。她们就是这样子活了下来。

当她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身边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朋友,只有那个小女孩。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很会跳舞。那个小女孩从能独自站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着她练习,她走一步,小女孩就跟着走一步。

但现在,——现在的天空不一样了。她仰起头,看见的天空和白云,不是自由,而是茫然。她紧紧地握住小女孩的手,小女孩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街上的人似乎也很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

没有依靠,没有去处。她们是被遗忘的生命。她们彼此依存着。

一天,二人都因饥饿站不起来的时候。她握住小女孩的手,最后的意念支撑着她站了起来,她说: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小女孩点着头,站在原地等着她。一直等着。可她那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也很想回去,可她已经回不去了。这毕竟不是一个仁慈的世界,她也不是一个长得会吓跑人的姑娘。被人抓住,被人贩子贩卖,被迫推上了野汉的床……被打的全身是伤。

那一年,她才十一岁。她害怕,恐惧。可她心里还住着一个活人,她还得活下去。她一直坚持着,直到一双手把她拉起来。

她看着那双手,恐惧的浑身发抖。她的眼睛,所看见的不是希望。是比死亡更要可怕的东西。

她得活下去!她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因为还有人在等着她。

那双手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灾难,反而送给了她安稳。对她而言这是她遇上过的最幸运的事了。但她却再也无法因为幸运而变得兴奋或者高兴起来,对她而言,活着就是灾难,可她却不得不活下去。

她被送到一个可怜的妇人的怀里,她有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上官沫。而今,这个名字还跟着她。

那个小女孩……

上官沫扬起头,朗逸就坐在她的身前。她向朗逸伸出手,冰冷的手附在朗逸的手背上。外面的阳光照进了屋子。地板上投下了两道浅浅的影子。她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外,“天,居然放晴了——”

“是呀!”

她推动轮子,滑到窗子边,指尖伸出了窗外,从窗里吹进来的风,依旧还是那么的冷。“朗逸,你恨我吗?我占用了一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的身份,你恨我吗?”她问。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就在前几年,她第一次看到花凄的时候,那个时候花凄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只有十二岁,寒冷的冬天,花凄站在结冰的石板路上,拼命的练习着,手已被风吹的发紫,极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推着轮子向花凄靠近,将盖在自己腿上的袍子递到花凄面前,她说:天冷。

花凄看也没看一眼,继续保持着那个单脚独立的姿势。她看的很心疼,也很想笑,那个姿势毕竟不好看,而且那个时候的花凄也没有现在的漂亮衣服。手和脚都被冻烂了,脸上也被寒风吹裂了几道口子。

上官沫说:这样子练习是没有用的。

花凄看也没看她一眼,继续坚持着。直到昏阙过去,白曼走阁楼里走出来。将花凄抱回了暖气萦绕的房间。

后来,她再次看见花凄的时候,是白曼在亲自教花凄舞步。那时,她只觉得花凄的姿态很熟悉,手指也不自觉的在腿上敲动起来,那些被掩盖的曾经都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

也就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坚持着,每日都来看花凄练习。花凄也知道她每天都来,但却从未看过她。

直到一天,她对花凄说:我想我们应该是朋友,或者是姐妹。

花凄冷冷的笑着,没有回她的话。直到深夜,所有人都睡去了。花凄才开始洗澡,准备入睡。她一直等到花凄关上门窗,也未离去。

一直呆在窗外,寂静的,寒冷的,孤独的。

忽然,花凄推开了窗,看着星辰稀疏的夜空,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仿佛谁都没有看见谁。直到花凄又倦了,打了个哈欠。目光似不经意的从她身上飘过,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句: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姐妹。

“你哭了?”朗逸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官沫的脸庞,上官沫的左侧脸颊还留着一粒泪珠。眼眶里湿湿的。

上官沫点了点头,她哭了,这是没有办法否认的事实。已经十五年了吧,随着时间逐渐远去,她的眼泪也越来越少了。最近几天,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她总是会哭,会害怕,会颤抖。

“上官。”

朗逸把手搭在上官沫的肩上,上官沫把头倚在朗逸的臂上,她没有说话,努力地不出声。眼睛好像变成了泉眼,泪就像是泉水。

沉静了许久,上官沫问道,“朗逸,地狱之城和夏国比起来,哪一个更让你觉得可怕?”

她已经重新端正的坐好,眼眶里和眼眶周围的泪水都已经擦拭干净。银白色的发,苍白的面孔,她的面庞又萦上了层层寒冷的气息。

“我喜欢自己选择生存的地方。”朗逸说。

“如果不能自己选择呢?”

“怎么会呢?”朗逸呢喃着,以前,她也是被迫才选择了血狱。现在,还有谁能阻止她的行动呢。若非她自愿,没有人会逼她。她是自由的,可以选择去和留。

上官沫低下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手,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没有生命力,却总能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生在这栋楼里,这个国家,她没有一官半职,却能凌驾于帝王之上。如此强大的她,却得听命于人,何去何从从来由不得自己。

说到底,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傀儡。她操控着所有的线,别人操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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