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津卫是个好地方

朱见深一行人,直接进了天津卫指挥使司。当地官员,以衙门为分,轮流宴请。

而今朝中局势波诡云谲,地方上的官员们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态,热情款待,极尽地主之谊。

做事要做全套,吃完饭,当然还得再送礼。

只是在送礼上,地方军政官员们,着实花费了一番苦心。

镇国将军,年龄太小,送美女和金银珠宝,怕他体会不到大家的诚意;送玩具吃食,又体现不出大家的诚意,反而会惹人笑话。

“诸位,本将军知道你们的拳拳诚意,只是美女嘛,我还用不上;金银珠宝,我现在又不缺;其它土特产,你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所以干脆一点,你们什么都不用送。”

朱见深干脆挑明了,对着在座的数十位天津三卫军政官员说道,然后指着旁边坐的王恕和马文升,又说道。

“石渠先生和约斋先生,想必大家都认识,科道的前辈,写得弹劾奏章,无出其右。能让贪奸之徒‘垂死病中惊坐起,悔恨当初不法事’。所以,还是不要让两位先生,浪费纸张笔墨。”

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葫芦卖的什么药。

不要说他们,连被突然推到前面来的王恕和马文升,也有些措手不及。

镇国将军的行事风格,我们需要时间适应啊。

吃完一顿,朱见深就带着众人在天津卫逛了起来。

天津三卫,虽然还是军卫编制,但是码头、货栈、商铺、旅馆、酒楼、税所等各种设施,种类齐全。

街道繁华,人头涌动。旗幡如云,商贾辐辏。

“天津卫从前元时期,就是漕粮输京的转运枢纽。太宗皇帝靖难,听说就是从这里誓师出发的。”

李东阳就像一位喜欢当众嘚瑟,以博老师青睐、同学敬佩的优等生,侃侃而谈。

“酆师傅,是这样吗?”朱见深转头问道,众人也跟着转头,齐刷刷地看向酆化雨。

“殿下,太宗皇帝靖难时,老夫待在南京宫里。”

“嗯,你不是道衍和尚的学生吗?怎么还待在南京宫里?”朱见深有些好奇。

酆化雨笑了笑,没有答话。

靖难三年,太宗皇帝打进南京,夺了侄儿的皇位,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底下不知道掩盖着更多的隐秘。

朱见深也懒得去追问,转头指向天津卫码头,“天津三卫,应该改设州县。它不应该是军事中心,而应该是交通中心,进而成为京畿的经济中心。”

王恕眼睛一亮:“经济中心,经邦济民中心?”

朱见深看了他一眼,继续转向码头,“石渠先生如此定义经济,过于模糊。本将军认为,经济是利用各种物资和工具,生产出人们吃住穿行等需要的商品。说白了,就是创造财富。”

王恕和马文升对视一眼,马文升拱手道:“能否请殿下举例一二,让在下和石渠先生,理解得更透彻些。”

“嗯,农民在田地耕种,出产稻麦麻棉,是经济的一种,可归类为农业;挖矿冶炼,纺纱织布,也是一种,可归类为工业;船舶贩运,车马转送,也是经济的一种,可归类为运输业;店铺商贾,挑担货郎,也是一种,可归类为商业...”

朱见深刚说完,李东阳在一旁补充了几句。

“这是殿下治究万事万物之理的方法,先深究其根源本质,再析出共同特性,归纳总结。再从此特性推演天下同类...”

李东阳仰着头,越说越得意:“此法名叫归纳演绎法,窍门落在逻辑二字上,嗯也就是因果。以此法,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能一一推演出其本源。”

马文升一脸的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大受震惊的样子,开口问道:“殿下是如何学到此法的?”

“我喜欢胡思乱想。有回听到朱子的格物之说,然后对着花园里的花木,以求格物。格到最后,眼花头晕,差点昏过去了。于是就想啊想,到底该如何格物?日思夜想,有一晚上做了个梦,仿佛被人点化了一般,开窍了。于是便一理通百理通。”

“原来如此。”马文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相比马文升的大受震惊,王恕显得很平常,只是捋了捋胡子,说了句:“有些意思!”

嗯,人家是关中大儒,很早就名满海内。自己这些论点,可能只是觉得新颖独特而已。

朱见深一行人身穿偏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并不显眼。

先去码头,询问码头苦力脚夫,一天能扛多少货物,能得多少钱。家里有多少口人,这些钱能不能养活。

脚夫见到朱见深一行人气度不凡,也不敢拒绝隐瞒,老老实实回答。

李东阳和李芳轮流用炭笔和小本子记录下朱见深与人的问答。

方义、乐礼随身带着包子馒头等吃食,脚夫们答得详尽,朱见深手一指,便送上一份,脚夫苦力们千恩万谢。

然后上船去,询问船家,从哪里来,用了多少日子,运费多少...找到随船的货主,又问载的什么货,哪里产的,货值多少...

船家和货主原本不想答,但是看到镇守内官、指挥使、御史、千户穿着便服,恭敬地跟在后面。平日里擅威作福的关市税吏,都挤不进圈子里来,连忙老实回答了。

朱见深扫了一眼人圈外面的税吏,又问船主和货主,是如何收税的,按什么标准收,要收多少。

急得税吏在外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人太多了,而且你们各有守职,犯不着跟着我浪费时间,都散了吧。嗯,怀公公留下。”

众官吏左右看了看,几位御史拱手道:“将军,卑职先回署理事去了,告辞!”

接着几位指挥使和千户商议一下,留下一位千户,其他的也告辞了。

那些低级官员和小吏们也跟着一哄而散。

“怀公公,你原名什么?”朱见深把天津卫镇守内官怀恩请到跟前,问道。

“小的原名戴,山东高密人,宣德年初入得宫。”

依然笼着手的酆化雨突然开口道:“怀恩族兄戴纶,原为兵部侍郎,因罪被宣庙先帝下诏处死。戴纶叔父河南知府戴贤、太仆寺卿戴希文皆被抄家系狱。戴希文就是怀恩之父。受此牵连,怀恩以幼童入宫,伺候过上皇,被赐名怀恩。”

怀恩脸色不变,恭声道:“族兄不知天威,才有此惩罚。”

“你这是无妄之灾,受到牵连的,不必介怀。现在你活得不是挺好的吗?有机会寻一寻族中亲眷,入嗣香火,也不枉你为戴家人子一场。”

怀恩脸色郑重,长作一揖:“谢殿下!”

朱见深又转头看向剩下那位千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属下叫张杰。”

“张杰?”朱见深眉头一挑,“名字好熟啊。”

李东阳上前在耳边嘀咕了几句,朱见深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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