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黑衣人狠狠骂了一句。
这里面到底布置了多少机关,比襄王府还要戒备森严!
腹诽了两句,强行推开窗户,第五个黑衣人跳到了甲板上,还没分清楚运河在哪个方向,就发现自己被几支弓弩指着,只要敢再动一下,肯定会射成刺猬。
迟疑了几息,他老实地蹲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被关在船舱底部的第五人被提溜出来,五花大绑的像一只当季的阳澄湖大闸蟹,被四个护卫脚不着地地一路“护送”到船舱外间。
咣当一声,第五人被丢到了地上,摔得晕头转向,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看到旁边也躺着一只大闸蟹,正是自己的头。
周围站着六七个军校,旁边摆着一张桌子,有一个十来岁的书童,坐在后面,右手拿着一支像鹅毛的笔,左手抚着一叠纸,神定气闲。
上首坐着一人,十来岁,穿着蟒袍,戴着大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他左右站着两人,都是十二三岁,穿着箭衣,戴着折檐帽,佩着刀剑。
“你们上来了五人,两人不听招呼,执意要跑,被射成了刺猬。一人慌张落水,捞上来后没了,原来是落水时撞到头。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人。”
上首的蟒袍少年开口说话。
“我是谁,你们都知道。他娘的,老子从通州上船,就感觉有几十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老子。就是去坐个官房,也他娘的觉得后背发凉。”
“天津卫、沧州、德州、临清州、淮安、扬州、南京,老子上岸四处走动一下,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到老子。我就想问个明白,老子是刨了他的祖坟,还是睡了他的婆娘,就这样穷追不舍,一直死盯到老子!”
少年越说越气,最后森然地对第五人和头领说道:“不知道两位,能不能给我解惑?”
朱见深厉声问过后,第五个黑衣人和首领都不吭声。他腾起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
明晃晃的烛光下,朱见深看清楚了两人的样子。
第五个黑衣人十八九岁,黑衣人首领二十五六岁。一个俊秀,一个雄壮,身上都带着明显的行伍之气。
“不说,那就没办法,只能用刑了。”朱见深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耸了耸肩,“张千户,安排上。”
“殿下,两人都用刑吗?”张杰问道。
朱见深还没开口,黑衣人首领开口道:“我是带头,他只是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
哦豁!朱见深乐了,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黑衣人首领。
“你可真是条好汉!张千户,给这位自告奋勇的好汉安排上!”
张杰心领神会地应道:“殿下,还是水刑?”
“必须是水刑,简单有效!”
很快,四个军士扛来了一个椭圆形的长木盆,摆在中间,再把两张长凳摆在木盆两边,然后横放上六根木条,用绳子绑得紧紧的。
看上去像是一个床台,床的下方摆着一个盆。
旁边绑着两只大闸蟹。
四位军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把其中一只——首领架起,身子拉直,躺在木凳床上,再用绳子跟木凳和木条绑在一起。
张杰上前去,把那个木盆移了移,让盆心正好对着首领的后脑勺。
在黑衣人慌张的眼神里,张杰拿起一方棉布巾,在空中抖了抖,走到首领跟前,蹲了下来,把棉方巾捂在首领的脸面上。
“在下十六岁进锦衣卫,在北镇抚司干了七八年,可以妄称一声破案高手,也能自诩是一位用刑能人。犯人在我手里,原形毕现。负隅顽抗者,也抗不过三天,都老老实实地招认。”
张杰隔着棉方巾,轻轻抚摸着首领的脸,就像青楼女子抚摸着多金恩客的脸。偏偏这种温柔让首领毛骨悚然,这种语气让旁边看着的第五人惶惶不安。
“跟随殿下后,我发现自己肤浅了。以前那些自认高明的手段,太幼稚!只顾着残暴和丧心病狂,却忽略了用刑的目的——让犯人招供。”
张杰突然笑了笑,站起身来。
“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殿下发明的水刑。你们那位内应,在水刑下撑了两刻钟,肺里都呛出血来,这才招。不知道阁下,能撑多久。”
一挥手,“用刑!”
有军士在旁边摆了一只铜炉,插上一支香。
第五人看得仔细,香跟普通香差不多,只是上面纹了一圈圈的黑线,从上到下有二十多圈。
一位什长提着一桶水,放在旁边,拿起瓢舀了一瓢水,慢慢地倒在首领的脸上,等到棉方巾都湿透了,又舀了一瓢水,加大倒水量,淋在首领的脸面上。
首领不停地扑腾,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很有力,弹得木凳蹦蹦乱响,但是四位军士用手一压,粉丝不动。
张杰走回到朱见深旁边。
“又学我说话!连语气都拿捏的跟我一样。”朱见深瞪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张杰低下头,诚服地说道:“属下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再加上那种说话语气,能给犯人造成巨大的...那个...心...”
李芳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心理压力。”
“对,心理压力!造成压力后,后面就容易让犯人的心理崩溃。殿下不是说过吗,问刑问到最后,都是让犯人的心...那个心理防线崩溃,然后就会招认。”
朱见深看了张杰一眼,“你啊,还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李芳、方义,张千户用他的刑,李东阳要负责录口供,我们也不能闲着。现在是早上,干脆背书吧。
“殿下,背哪本书?”
“《荀子》。昨天酆先生给我们讲了第十篇,争取把它背下。”
“...穷者,患也;争者,祸也。救患除祸,则莫若明分使群矣。”
朱见深、李芳、方义,摇头晃脑地背起书,声音朗朗悦耳。
香烧掉两圈,什长立即停止倒水,还把毛巾拿起来。
重见天日的首领大口吞吸着空气,无比贪婪和凶狠。
香烧掉五圈,什长又盖上毛巾,开始淋水,首领又开始挣扎。
朱见深三人继续摇头晃脑地背书。
“...彼裕民,故多余,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
香又烧掉三圈,什长停止倒水,拿毛巾。
等烧掉五圈,换新香插上点燃,再盖毛巾,倒水。首领又拼死挣扎,粗糙的绳索把手腕和脚踝都磨出血来。
“...守时力民,进事长功,和齐百姓,使人不偷,是将率之事也。”
香烧掉五圈,军士停止倒水,拿掉毛巾,发现黑衣人首领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