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力士宣读诏书的时候,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宽阔的殿前广场,所有人都在专注听高力士的宣读。
也唯有李瑄如松一样站在李隆基身旁,淡然自若。
“望诸大臣以秦王为首,勠力同心,休戚与共……诏令毕,问礼……”
最后,高力士用更大的声音结束诏书宣读。
应天顺时,受兹天命。
毫无疑问,李隆基是正统。
所有一切都有礼法。
譬如霍光废昌邑王,扶持刘病己一样,在汉人王朝的礼法之内。
哪怕是董卓废刘辩,立刘协,文人士大夫也得咬着牙认。
众文武大臣明白,这典礼,正是封王大典。
当高力士宣读诏书完毕,一阵沉默后,文武百官神色骤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有人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有人身躯微微颤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诏书击中了要害。
恐慌如乌云般迅速笼罩在众人心头,他们面面相觑。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猜出诏书背后隐藏着的风云变幻。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诏书而惊喜。
李瑄登天策上将,开府治事,官职改变,对李瑄的亲信来说,腾挪空间巨大。
虽然大唐有许多官职被永久搁置,然李瑄现兼任的都是要职。
李瑄没有贪心兼司徒、太尉、十二卫大将军这些有名无实的官职。
一个天策上将,就将所有概括。
州牧、总管、诸道大行台尚书令等官职,拥有诸多时代背景因素。哪怕现在李隆基依旧会让儿子担任“牧”,但都是虚职,李瑄担任没有任何意义。
不断加重尚书令的权力,削弱中书省的“起草诏令”,削弱门下省的“审核诏令”。
现中书令和侍中如果不兼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力大打折扣。
另外,李瑄改“中书门下堂”为政事堂,废除政事堂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
将权力彻底还给六部尚书,使尚书令权力到达顶峰。
即便今后使亲信大臣拜相,也不可能撼动尚书令的权力。
使尚书令成为实际意义的百官之首,当之无愧的首席宰相,和杨坚所担任的“大丞相”无异。
李世民在玄武门事变结束后,也远远没有这种权力。
天策府也比历史上李世民所掌握的天策府厉害得多。
天策上将,位在三公之上,有唐以来,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担任过。
天策府负责对大唐内外的征伐战事,加上天下兵马大元帅,直接完成对大唐兵马名义上的掌控。
更何况李瑄统帅的天策府,将拥有两万天策卫铁骑。
这只是开始,以后天策府近卫,还会出现其他兵种。
最后是秦王的爵位,其含义重大。
秦王是正一品的“亲王”爵位,比郡王更大一级。
唐代亲王只封皇帝的儿子,从未有例外。
众所周知,秦、晋、楚、赵、齐、魏等为先秦时的大国,类似的爵位加身,意义重大。
李隆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儿子们都是郯王、永王、英王、棣王、光王、仪王、颍王等上古、中古小国名号,就算李亨在任太子之前,也只是陕王。
秦除了先秦大国以外,还是李世民的爵位。
子孙默认不封,以显李世民的地位。
所以文武百官认为李瑄封秦王,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也使一些老臣非常愤怒。
他们觉得这比杨国忠之流过分多了。
“臣李瑄拜谢陛下隆恩。得位天策上将,剿灭叛乱义不容辞。兼尚书令,必尽忠职守,不负圣望。进阶秦王,以死拱卫大唐社稷。”
李瑄在万众瞩目下,走上前从高力士手中接过诏书。
他双手捧着诏书,对李隆基深深一拜。
与此同时,早已被李瑄制好的秦王印、兵马大元帅鱼符、天策府印、尚书令印、金甲金胄、官服、节钺、宝剑等被一名名宦官捧着,从太极殿内走出,趋步于李隆基身后。
不管文武百官是何种神态,宦官鱼朝恩低头捧着另一份敕令,缓缓在托盘上召开。
这是一张顶级绢绫制作的诏书,边缘绣着祥云瑞鹤,富丽堂华,字体是楷书,是李瑄的第一任书法老师李琚所写。
此内容正是对李瑄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的任命。
宦官冯神威又捧着传国玉玺,来到李隆基面前。
要在众目睽睽下,在诏书上盖上印章。
李隆基看一眼作礼的李瑄,又看向台阶下神态各异的文武百官,无地自容。
以为自己是尧舜!
现在是周赧、汉献吗?
李隆基伸出颤抖的右手,抚摸着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和氏璧。
光润的和氏璧提起的时候,重若千钧。
他心中满是纠结、复杂与绝望。曾经的辉煌如过眼云烟,如今山河颠覆,社稷崩塌。
他为了活命,只能屈服于李瑄的威势之下。
后悔重用李瑄,纠结于自己用人的失误,悔恨当初未能洞察局势,力挽狂澜。
太极殿前,气运所在,天道何在?
李隆基复杂的情绪交织,有对往日荣光的眷恋,有对百姓疾苦的愧疚,更有对未来命运的恐惧。
绝望如影随形,他深知已无力回天,前路茫茫。
只能怀着满心的悲凉,在任命书上盖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这一瞬间,传国玉玺仿佛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在李隆基丢下传国玉玺的那一刻,神器易主。
今后,李瑄将执掌国玺,开始他的权臣生涯。
“拜见秦王,陛下圣明!”
大概有十分之一的大臣,拱手向李瑄一拜,赞叹李隆基的圣明。
李瑄举高诏书,看向下方拜见的大臣。
多品秩较低,如李瑄现在的僚属、麾下崔光远、刘单、王滔、李纾、封常清等,以及之前提拔的吕堙、路嗣恭、王冰、陈藏器、萧华等僚属。还有和李瑄,以及李瑄妻子沾亲带故的人,他们看到机会。
“拜见秦王……”
大臣们左右相顾,又过几个呼吸后,王维、裴遵庆、张镐、韦见素等大臣向李瑄一拜。
即便如此,也才到达五成。
半数官吏并没有向李瑄拜见,呼李瑄为秦王。
对比,李瑄记在心里,没有在大典上有所行动。
“请陛下下令前往两仪殿,参加祭祀大典。”
李瑄这转身向李隆基说道。
两仪殿前,李瑄早已让崔光远准备好祭坛和一应物品。
“力士,宣令吧!”
李隆基继续交给高力士来做。
看到许多官吏不认同李瑄的秦王之位,李隆基稍有欣慰。
但他也明白,这些文武大臣无法改变局面。
等大典结束后,李瑄一定会重新调整三品、四品大臣。
将诸部权力交给信奉自己的人。
“百官听令,前往两仪殿,祭祀宣誓!”
高力士向下方百官扬声喊道。
太极殿是太极宫的主殿,也叫前殿,主持朔日、望日朝会。
两仪殿是太极宫的中殿,甘露殿是太极宫的后殿。
一般的典礼,就在两仪殿前进行。
李隆基在高力士等宦官的搀扶下,最先离开。
李瑄则要去偏殿更衣,穿上属于秦王的服侍,冠冕,佩戴鱼符。
文武百官怀着沉重的心情,在监礼官和宦官宫女的带领下,登上台阶,浩浩荡荡的队伍跨过太极殿。
在缓缓登台阶的时候,大臣们悄声诉说着不满。
一些老臣本以为李瑄会先等一等,没想到这么急就当上秦王、天策上将,还改了官制。
这触及到许多人心中的底线。
王公贵族一想到他们的门荫入仕之路可能因此而阻断,就对李瑄产生嫉恨。
更担忧李瑄的变法像是洪水猛兽一样,无比猛烈。
“曹操进封为魏王,也要等到汉献帝入许二十年后;王莽拜大司徒以后,还要等待十年后才敢称帝。他想等几天呢?”
老臣苗晋卿在队伍中嘟嘟囔囔。
这句话表明老臣们的心迹,都说安禄山称帝之心急切。但李瑄现在和安禄山没有多大区别!
在叛乱的时候,所谓宗室的头衔,并不足以服众。
“没有人能制衡,徒之奈何?”
旁边的萧隐之叹一口气。
他是刑部尚书,但他没有因刑部权力变大而高兴。
因为他在李瑄为宰相的时候是反对派,与李瑄有间隙。
其他大臣默然不语。
“如果他敢再过分,我一定像比干、微子一样骂他,身死无恨。”
还有老臣愤然说道。
似乎用这种举止,表明自己的气节。
“李林甫立仗马、杨国忠塞言路都时候,也不见得你们说几句。敢像比干、微子一样的大臣,早已被杨国忠贬出长安,或惨遭毒手。秦王对待大臣仁义,不轻易加刑,可不要去挑战秦王的耐心。”
这些紫衣大臣身后的路嗣恭缓缓说道,不无嘲讽之意。
路嗣恭原名路剑客,由李瑄一手从姑臧带到朝廷。
李瑄罢相,他虽然已被调为光禄少卿,不再掌有实权。
但李瑄已至秦王,路嗣恭一定会再被重用。
所以路嗣恭很看不惯这些只会动嘴的老臣。
这些老臣心里明白,李瑄不会像杨国忠、李林甫一样动用手段去残害大臣,更不会祸及家人。
他们去骂李瑄,最多被罢免官职,反而落下好名声。
“路嗣恭,你的名字还是圣人赐予的,你真是愧对鲁恭。”
房琯非常倔,认为路嗣恭助纣为虐。
见此,路嗣恭不再理会这些老臣,撞到南墙他们才肯回头。
路过太极殿的时候,群臣们的谈论激烈起来。
也有一些害怕自己利益官职受损的官吏隔岸观火。
如果事后李瑄大量罢免官职,任人唯亲,一定会引起激烈的反抗。
一刻钟后,李瑄从偏殿中走出。
他穿上与文武百官不同的礼服,总体赤黑色,又略带一些红色,衣袍上有精致的纹饰。
三品以上服紫袍,但李瑄特意定制的衣服,彰显与众不同。
据说李世民当天策上将的时候,就是穿着类似的礼服。
另外,李瑄不再戴帽子,而是发饰上戴着象征着秦王之位的玄冕。
腰间挂着鱼符和飞鸟衔花玉佩,另一侧佩戴诸葛亮剑。
这套衣服仿佛为李瑄量身定做一样,配合李瑄的短胡须,有一种英武庄严、睥睨天下的气质。
以后这就是他的官服。
如果是在军中,李瑄会穿上金甲,代表他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的身份。
当两仪殿下百官就位,李瑄与李隆基再次出现的时候,百官凝望秦王李瑄,他们看到的是贵不可言。
明明李瑄和李隆基站在一起,他们却本能地将李隆基忽略。
老臣们都痛心疾首地低下头,无法表达。
一些官吏认为李瑄有“王者之气”,安慰自己这是大势所趋。
如果要前途,只能向李瑄靠拢。
一旦李瑄平定安禄山的叛乱,收复洛阳、河南、河北,他的威望将到达顶点。
不明政治的百姓只会记住秦王李瑄。
“祭祀开始!”
高力士听到钟声以后,宣布祭祀开始。
李瑄上前扶着李隆基,与他携手,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向铺满黄土的祭坛。
“七郎好气质。太宗皇帝拜天策上将时的风采,该如这样一般。你这套衣服,准备了十年吧?”
李隆基和李瑄背对着百官的时候,淡淡地向李瑄说道。
暗指李瑄是不是十年前就开始谋划造反了。
“不瞒圣人,我一直准备两件衣服,辅佐尧舜时和辅佐汉灵帝时所着衣物不同。”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这玄袍确实是他在西域的时候制作的。
不过李隆基说得有些保守了,非要说的话,他在十二年前,就在织这件衣服。
“看着脚下,这是你我留下的脚印,天在看呐!”
李隆基没有动怒,他看着两人踏着黄土的脚印,意有所指地道。
在祭坛前,只有李瑄和李隆基走过。
一排长长的脚印,一深一浅,格外清晰。
一种历史的宿命感,在向祭坛上延伸。
“如果苍天有眼,臣当问天!”
李瑄不为所动,挽着李隆基的手,开始登上祭坛。
他知道李隆基年纪大,在上第一个祭坛台阶的时候,还托他一把。
李隆基面对李瑄,产生自我怀疑。他不知是自己纵然李瑄,还是李瑄成就他,完成“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的赫赫武功。
依旧是两人携手的脚印。
“咚……咚……”
这一刻,祭祀的鼓声敲响。
随后,伴随着李瑄和李隆基登祭坛的步伐,编钟、编磬、笙、箫等一起鸣奏。
悠扬、深沉的声音,在两仪殿前缭绕,节奏缓慢而稳重。
祭天的音乐,恢宏大气,又显得庄严肃穆。
哪怕一些大臣不忿李瑄,也必须肃静注视。
祭坛的最高处,已经摆好黄金、美酒、丝绸、精选食物等等。
李瑄和李隆基向苍天一拜,开始在大乐声中祈福。
祈福完毕,大乐停止,除了微风吹动黄旗,一片宁静。
“昊天在上,后土在下。本王受天子所封,进位秦王,当辅佐天子,承天运,平叛乱,保社稷。希望苍天庇佑,江山稳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苍天为鉴,大地为证,如有违背,人神共诛!”
李瑄在祭坛立誓为秦王,他单手举天,声音铿锵有力。
很精妙的话,让一些文人官吏共鸣。
但许多人不信李瑄的话,毕竟李瑄的经典语录太多了,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现在却大逆不道,将皇帝沦为陪衬。
与李隆基一起走下祭坛后,开始大典之宴。
宴会在两仪殿后的甘露殿,大战在即,一切从简。
李瑄没有让崔光远破费,只是准备一盘烤肉,两份蔬菜,两种水果。
封王大典后,李瑄会颁布政令,从中央到郡县,不得在叛乱平定之间,举行官办宴会。
一些酒肉、丝绸,以犒赏英勇杀敌的将士为主。
并且李瑄以身作则,提倡节俭。
五品以上官吏,落座于甘露殿内。
五品以下官吏,只能在甘露殿外。
对李隆基来说,这是一场没意思的宴会。
不仅没有歌舞,李瑄还全程和他坐在一起。
他感觉有大臣投来眼神,却不敢靠近。
昔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公孙大娘、谢阿蛮等精湛的舞者,舞动盛世的华章。
他的梨园弟子不允许被出席,霓裳羽衣的大乐被尘封。
喝几杯愁闷的酒,感觉已醉,依稀之间看到宴会上风华绝代的身影。
“将军,秦王召唤你上去!”
在甘露殿不起眼角落喝酒吃肉的尺带珠丹,听到小宦官的声音错愕。
他抬头看向首座的李瑄向他举起酒杯,并向他微笑。
毛骨悚然的尺带珠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现在尺带珠丹已经快六十岁,他的长胡须基本上全部白了。
不知不觉,被俘虏至长安已经八九年时间。
历史上的尺带珠丹在去年的时候,会被末·结桑东则布政变杀死。
现在尺带珠丹免受劫难,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拜见……秦王!”
尺带珠丹到案前向李瑄躬身一拜,他用的不是吐蕃礼仪,而是汉人礼节。
这个曾经的一代雄主,已失去所有锐气!
“拜见圣人……”
见李瑄正襟危坐,没有回应。尺带珠丹想起自己还未拜李隆基,赶紧扭身一拜。
“免礼吧!”
李隆基一直看自己这个妹夫不爽。最恨的时候,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现在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将军落座!”
李瑄指了指桌案对面的座位。
“谢秦王赐座。”
尺带珠丹再次拜谢后落座,如坐针毡。
他忽然想起他在柏海被李瑄擒住的时候,曾向李瑄说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年少功高震主,未必是好事,希望李瑄能放过他,他会助李瑄造反。
当时李瑄堂而皇之地拒绝他,还说出过模棱两可的话。
现在尺带珠丹明白,李瑄蓄谋已久,用他们吐蕃当垫脚石,完成今日秦王之尊。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李瑄。
只是他不明白李瑄为什么会磨磨唧唧,照他看来,完全可以取代李隆基为皇帝。
东面的安禄山虽然传的很邪乎,但尺带珠丹不认为燕军能战胜李瑄治下的河陇劲卒。
“将军来长安多年,可思念家乡?”
李瑄开门见山地向尺带珠丹说道。
他叫尺带珠丹上来,可不是炫耀如今的成就。
“此间乐,不思蜀!”
最近尺带珠丹在看三国志,以为李瑄政变后要弄死他,连忙矢口否认。
实际上,他整天被关在宅院中,无一点乐趣,像是被囚禁一样。
他喜爱吐蕃的酒,喜爱吐蕃的牦牛,喜欢赛马。
他宠爱的妃子和儿子,都是尺带珠丹孤单时所牵挂的。
“大唐与吐蕃已经和好近十载,这些年来,边境宴然,无冲突发生,又有舅甥之好。将军也是时候自由了。”
李瑄当然没有杀死尺带珠丹的意思。
他是不喜尺带珠丹残戮大唐边民,但此时的尺带珠丹非常有利用价值。
小赞普赤松德赞的位置已经坐稳,并有自己的想法,贵族们不满玛祥·仲巴杰会转而支持赤松德赞。
从以往的种种来看,尺带珠丹是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君主,他将一论制,改为三论制,不允许任何人撼动他的权威。
以前大论韦·达札恭禄那么大的功劳,却被尺带珠丹随意找个“通敌”的理由杀死,连吐蕃强大的韦氏家族,也一并打压。
尺带珠丹回吐蕃后,会甘于寂寞,安心养老吗?
就算他看开一切,想要养老。但他能容忍玛祥·仲巴杰去掌控朝政吗?
虽然李瑄让南霁云率领四万步卒抵御吐蕃。
但不战而屈人之兵,永远都是上策。
李瑄清楚,尺带珠丹虽是一代雄主,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远不如他儿子赤松德赞。
释放尺带珠丹,不算是放虎归山。
“臣不敢,臣喜爱长安。”
尺带珠丹觉得李瑄在试探他,诚惶诚恐地说道。
“本王让你回去,是想让吐蕃宣扬尊奉我,还需要让本王把话说明白吗?”
李瑄厉声向尺带珠丹说道。
尺带珠丹微微一愣,难道李瑄真要放他回吐蕃吗?
意思是自己夺权不太光彩,让吐蕃这样的大国向他效忠?
自以为捋清其中的因果后,尺带珠丹大喜,他不顾李隆基在身边,向李瑄保证道:“如果臣能回到家乡,吐蕃永远效忠秦王,还会派遣兵马,帮助大唐平定逆贼安禄山。”
“好!我敬将军一杯!”
李瑄微微一笑,举杯敬尺带珠丹。
尺带珠丹欣喜欲狂,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大唐与吐蕃友谊万岁!”
李瑄回应尺带珠丹一声。
两人又寒暄几句,尺带珠丹退下。明日李瑄就会下令在长安的吐蕃使节,带着尺带珠丹返回吐蕃。
同时,派驿卒将一封信件交到南霁云和段秀实手中。
“尺带珠丹已经中了你的诡计,我觉得你的笑不怀好意。”
李隆基突然向李瑄说道。
“圣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如此清醒?”
李瑄转而问李隆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隆基沉默片刻,用这八个大字来搪塞。
“有一定道理,但圣人不是这样!”
李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隆基不再说话。
失去了才醒悟,追悔莫及。
和现在的清醒相比,他都不知道天宝四载以后的自己在干什么。
李瑄接下来没有宴请其他大臣,只是陪李隆基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
李隆基有时候接话,有时候闭口不答。
午时过后,封王宴结束。
李瑄与李隆基一起离开甘露殿。
由刘单通过夹城,护送李隆基回兴庆宫。
宴会结束,百官暂时回家中待命,但李瑄并未偃旗息鼓。
他第一时间派大舅子裴璎去终南山请李泌出山。
新主长安,他现在一天也无法离开,写信请李泌谅解。
然后,李瑄召长沙太守李岘,以及被贬的赵奉章、杜琎等数十名官吏回长安。
不论他们怎么看待李瑄,他都会调遣。
这些离职的地方空缺,李瑄准备通过面试,用一些年轻的进士、明经担任县令、县丞、县尉。
郡守、长史,提拔僚属担任。
李瑄又派快马到西域,让颜真卿派兵护送裴灵溪、姜月瑶、长离、霜儿和他的儿女回长安。
现在白兰羌的李适之、李霅、李奕等,由莫门军使高锴护送归来。
另,李瑄将自己封为秦王,拜天策上将,兼尚书令的消息送至天下郡县。
无论是节度使,还是郡守、县令,都必须听从李瑄的命令,如有违背,视为叛逆。
特别是李光弼、郭子仪。
之前李隆基听从杨国忠的怂恿,将二人召回来勤王。
本来他们在常山郡大败史思明的数万兵马,占据优势。
但面对危若累卵的潼关,他们不得不听从诏书。
李瑄判断朔方军和河东军刚出井陉。
他下令郭子仪、李光弼掉头,重新出井陉,攻略河北,牵制河北的史思明和蔡希德。
给予河北抵抗的义军勇气。
就看郭子仪和李光弼的态度了。
另外,南阳、颍川方面的战斗李瑄觉得不容乐观。
历史上是鲁炅主导南阳之战,惨败给武令珣。
现鲁炅被李瑄留在河中,准备前往波斯。
南阳节度使薛愿、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节度使徐浩等聚集兵马在南阳,准备叛军大战。
局势脱离李瑄掌控,李瑄一要让这些新建立的节度使听令,二是以防御姿态固守,不得主动出击。
历史上南阳之战败得太惨,最后将压力都给了张巡。
李瑄也清楚,那些太守节度使不一定都听从他,特别是贿赂杨国忠和杨氏得来的太守。
安史之乱中,出现自私自利的畜牲太守可不是一个两个。
由于潼关失守,许多消息需要绕道传递,李瑄一时半会难以得到信息反馈。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主力到来,先计划收复潼关。
在这些进行的时候,长安的官制体系需要快速稳定。
六部尚书、侍郎,李瑄要尽快确立。
当天下午,李瑄在政事堂最先召以往的得力干将路嗣恭。
“嗣恭,今我虽入长安,也不过是安了民心。王公贵族蠢蠢欲动,不知多少人想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李瑄指着自己的脑袋向路嗣恭说道,表明形势紧张。
现在文武百官中,有多少是真心投靠?
所以李瑄暂时只能通过军队,完成对权力的掌控。
等政治权利架构清晰后,才能放松一些。
“封王大典已经顺利举行,秦王得到上天的许可,已是定局。不过秦王不能心慈手软,一旦有不服从政令的官吏露出头,不论资历,不论官职大小,一律让他们致仕养老。虽天下动荡,然长安想当官的文人士子比比皆是。”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乱世当用重典,他在封王大典上见识到老臣的威力,一定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当务之急,国家先一致对外,平定安禄山叛乱,救河南、河北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会那么做的。”
李瑄点头,他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刻让人坏他大事。
他不会残暴乱杀元老大臣,但失去官职的人,翻不起风浪。
“嗣恭觉得如何去处理杨国忠和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等杨氏成员。”
李瑄说出叫路嗣恭来的目的。
“当立即杀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长安百姓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处斩杨国忠和杨氏。明日后,秦王的封号将传遍长安,趁机舆论之际,杀死杨国忠等人,以证秦王清君侧之名。”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对这种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人,不需要审判,更不需要等秋后问斩。
拖的时间越久,人们的想法就越多,于李瑄不利。
“我会将萧隐之罢免,由嗣恭担任刑部尚书,明日午时三刻,负责在西市监斩杨氏,杨氏凡为恶者,包括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徽,杨国忠两个儿子一律处死。”
李瑄向路嗣恭任命道。
哪怕他们是公主、郡主的丈夫,也必须是这样的结局。
公主、郡主能被免去罪过,已是网开一面。
杀公主对李瑄的影响太大,也会让人觉得在太真观的杨玉环也该处死。
“属下拜谢秦王,属下必全力拥护秦王,维护朝廷纲纪。”
路嗣恭内心激动,向李瑄大行一礼。
新的官制还未完全确立,但尚书之职注定权力巨大。
更何况是刑部尚书。
“时间不多,嗣恭尽快拟定监斩计划,明日我会亲自到场。”
李瑄看好路嗣恭的应变能力,和果断处事。
他知道路嗣恭是文武双全的人,更有理财的能力。
若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创造典范,李瑄会加他“参知政事”。
今后,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取代中书令、侍中,为参与政事的固定宰相。
依旧是以右为尊。
尚书令为首席宰相,尚书右仆射为第二宰相,尚书左仆射为第三宰相。
同时,李瑄要创立真正的政事堂,逐渐把宰相的位置固定到五人,甚至七人。
当前,依旧是李瑄执政事笔,等他权力稳固后,会轮流执政事笔。
天策府参与政事,兼任要职。
李瑄执掌国玺,任意拜相、罢相,没有人能撼动李瑄的权力。
多相制度,更利于朝廷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