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你若能把我腰间的剑拔出来,我就允你从军河陇。”
李瑄看裴璎声称会骑射,信誓旦旦,决定给裴璎一个机会。
从裴璎身上,李瑄看到类似于裴晃的影子,但说话比裴晃冲多了。
“好!”
裴璎一听这么简单,立刻上前拔李瑄腰间的诸葛亮剑。
“大郎,不得无礼!”
裴泛赶紧劝阻。
他担心裴璎冒犯李瑄。
自家大郎行事莽撞,酷爱轻侠,不像是士族子弟,裴泛一向头疼。
他认为是自己在洛阳为官的时候疏于管理,使裴泛少年时接触过多河洛游侠,才会如此。
“不妨事!这像是从军的性格!”
李瑄笑了一声,示意裴泛不要这么紧张。
裴璎见此,更无所顾忌,来到李瑄身边,不忘对李瑄行了一礼。
然后迅速抓住李瑄的剑柄。
当裴璎大喜,要将李瑄的诸葛亮剑抽出来的时候,李瑄用左手抓住裴璎的手腕。
宝剑刚出鞘三寸,就被李瑄按着裴璎的手推了回去。
裴璎见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面色大变。
他咬牙奋力要拔,但宝剑在剑鞘中纹丝不动。
任裴璎憋得面色通红,也无济于事。
但裴璎始终未用第二只手。
他在朋友中,一向以力大无穷而自负。
曾经背着五百斤的磨盘,行走数十步,让一众游侠五体投地。
他听说过李将军手撕猛虎的神力,但莽夫的行径不但是莽,而且对自己的勇力,无比自信,所以敢于挑战李将军。
整整僵持数十个呼吸,裴璎一口气泄,知道自己无法撼动分毫,只能放弃。
他的表情无比失望。
不愧是传说中的李将军,看着还矮他一点,却有这么大的力气。
“锵!”
就在裴璎松开剑柄,心灰意冷的时候,李瑄自己将诸葛亮剑拔出。
宝剑散发着森森寒光与凌厉的锋芒!
“我允许你加入河陇军,然没有军功,就先从我亲卫做起吧!等立功后,再点你为将!”
李瑄主动将宝剑拔出来,意味着允许裴璎跟随他从军。
通过刚才的测试,李瑄发现裴璎气力巨大,他麾下猛将都少有这样的力气。
裴璎看着还不到二十岁,力气和耐力都有提升的空间。
有这样的猛士,怎么能错过呢?
只要在战场上不死,将来裴璎应该可以被拜为将!
“裴璎多谢李将军接纳!”
裴璎听到李瑄的话后,精气神一下就上来了,他喜不自胜,再次向李瑄一拜。
能成为李瑄亲卫,是他的游侠朋友梦寐以求的事情。
“后天我将离开长安,前往河陇!如果你无法跟随,只能自己到陇右节度使府衙报到了。”
李瑄收起诸葛亮剑,将裴璎扶正。
他后天会通过驿站快马,尽快到达湟水城。
“我随时都可以和李将军离开。”
裴璎也不管父亲和妹妹在旁,一口答应。
见到李将军后,建功立业他一刻都等不及。
“大郎可以随大夫离开,以后若有莽撞的地方,还望大夫见谅!”
裴泛见此,只能拱手向李瑄说道。
他唯一担心的是儿子折戟在战场上。
成为四镇节度使李瑄的亲卫,会好太多。
他相信李瑄一定可以管教住儿子。
裴泛对裴璎的期望不高,能达到陇右王难得那样的成就足矣。
毫无疑问,裴泛认为李瑄是一名顶级的统帅,是可以依托的对象。
“战场上,向死而生。披双甲,负勇力,阵形不乱,可立功勋。”
李瑄对裴泛说道。
成为他亲卫,立功还是比较容易的。
将领们披双甲,除非运气不好,否则在阵形不溃败的时候,生还的概率较大。
很多猛将战死,是因为内部出现问题,或者溃败的时候,被俘被杀。
“嘿!我不要盔甲,照样杀敌!”
裴璎没穿过盔甲,不知道盔甲对战场的重要性。
“啪!先前被杨氏奴仆按在地上打,这么快就忘了吗?”
裴泛忍不住拍了一下裴璎的脑袋。
边军最起码都有皮甲,如果不穿甲,上战场不是找死吗?
那些绝世猛将光着膀子上战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鼓舞士气的方式,并不是傻子。
“上战场必着甲,我也不例外。性命只有一次,不要开玩笑。”
李瑄开口向裴璎说道。
“我明白了!”
对于李瑄的话,裴璎言听计从。
“和你父亲妹妹说说话,等会我带你离开!”
李瑄并非不近人情,他向裴璎说道,让他停留一会。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别,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裴璎点头,平时没什么话要和阿爷说,现在却想说一些。
裴灵溪心思复杂地陪在裴璎身边,阿兄成了李将军的亲卫,她希望阿兄好好保护李将军,又希望阿兄能平平安安。
男儿像李将军一样驰骋沙场,可为英雄。裴灵溪也认为这是阿兄的前途。
李瑄在果园前徘徊,观看这些梨树和桃树。
裴灵溪与裴璎谈论一会儿后,在自家梨树上摘一些梨子,让裴璎带上。
要匆忙分离,裴璎没什么可携带的,带点自家的梨路上吃。
“李将军,你吃梨吗?”
裴灵溪又鼓起勇气,带着梨子来到李瑄面前。
“给我一个!”
李瑄看裴灵溪含羞待放的模样,就没有拒绝。
裴灵溪来果园时,穿着十分普通的窄袖小衫,青裙,未如士女一样披画帛,如墨一样的长发,未戴发饰。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走起路来如飞鸟轻盈,娴静大方让李瑄眼前一亮。
她还是第一次见士族子女如此一般。
裴灵溪挑选最大,看起来最光润的梨子递给李瑄。
“多谢!”
李瑄接过梨子。
梨,代表着纯净与清白。深受人们的喜爱。
从孔融让梨,到陶渊明退梨,都显露着梨的高洁。
虽然刚才已经吃过梨了,但李瑄还是当着裴灵溪的面,又咬了一口。
他感觉这梨比之前吃的梨还甜。
裴灵溪也笑靥如花……
裴泛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他还未问女儿与李将军如何认识。
据说李将军还未婚配。
如果李将军看上女儿,不仅仅是找个归宿,他们家也会富贵。
虽然裴耀卿一家衰败,但这种婚娶,也算门当户对。
这个时代,姓氏和血脉,高于一切。权力没有出身重要,财富更是不值一提。
就像宰相薛元超一样,恨不能娶五姓女。
也如如今的皇子、公主,他们所嫁娶,在朝堂上权力一般,但无一例外,要么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要么是尊贵的血脉。
只要有这种身份,哪怕一贫如洗,也有机会成为皇亲国戚。
曾经杨玉环嫁给寿王李琩的时候,杨玉环无父无母,叔父只是八品小官。但杨玉环的大宗为弘农杨氏。
不久前,杜甫与一生挚爱杨氏结婚,他没有功名,一介白身。
而杨氏的父亲为司农少卿杨怡,为什么会看上杜甫?
因为杜甫大宗是京兆杜氏,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杜甫还有李世民的血脉,甚至比许多李世民后代血脉都近。
在裴泛看来,裴耀卿的孙女,只要李瑄中意,完全能配得上。
权势低,不代表门楣低。
连李林甫都想方设法召大姓女婿,为儿子娶大姓之女。
裴泛非常期待,但不能强求。
他也没有心思与裴璎说话了,让裴璎跟随李瑄离开,一定要对李瑄言听计从。
“后会有期!”
李瑄向裴灵溪一招手,带着裴璎和亲卫一起离开。
金吾卫已提前开道!
裴灵溪也轻轻挥了挥手,依依惜别!
“灵溪,等会我送你去长安,到你叔祖父那里寄住!”
李瑄走远后,裴泛思虑再三,准备将裴灵溪送至叔父裴昱那里。
裴泛的叔父裴昱是裴耀卿的亲弟弟,当前为秘书少监。
虽然不是什么雄职,但也算有一定地位。
李将军会回长安,可不会去宜寿。
“我不去!我要陪着阿爷阿娘……”
裴灵溪想到长安没有熟识的人,拒绝裴泛的要求。
她知道去长安也见不到李将军。
裴泛无奈。
好在大郎跟随李瑄,终于算亲近的关系。
……
李瑄又回到东山园看一下。
曹逸正带人摘梨子,商人们也在称重梨子,将一筐筐梨子装车。
李瑄看没问题的时候,回到长安。
此时,已经是黄昏。
第二天上午,李瑄刚下早朝。
杨玉瑶就带着杨锜来到宋国公府,向李瑄赔罪。
杨锜害怕李瑄将这件事情告诉李隆基,他一个人畏惧李瑄,不敢来见,故请杨玉瑶一起。
整个长安,除圣人外。李瑄是杨锜最害怕的人。
和其他的将领不同,李瑄几乎已经参与朝政,打击李林甫,且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杨锜担心李瑄气未消,找机会整他,并声称已教训那些家奴,为李瑄平息恶气。
李瑄接受他们的道歉,但这一次李瑄没有再警告杨锜和杨玉瑶。
他们是不会听的。
得到李瑄原谅后,杨锜松一口气,他和杨玉瑶没有多留。
下午黄昏以后,他们还要到兴庆宫参加宴会。
李隆基欢送李瑄离开长安的宴会!
李瑄离开长安,还要让文武大臣、皇子公主来宴,这就是对李瑄的宠信。
也是鼓舞李瑄打赢此次战斗,为大唐开疆拓土。
如果胜利,这次宴会将成为美谈。如果战败,李瑄之前的一切,就算不付诸东流,第一宠臣的名头也不复存在。
因为大唐此战的用兵,加上河西诸胡、临洮军吐谷浑兵、白兰羌,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万。
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李瑄听李琅说,最近长安有人议论大非川之战,薛仁贵“独以身还”。
这表明长安有人希望李瑄在这次战斗中失败。
这让李瑄非常气愤,不是气愤那些人诅咒他。
而是生气这些人的用心不良。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此战之后,李瑄一定将青海的白骨收回去。
这一次宴会,李隆基也邀请李适之。
他们父子几人一同前去。
宴会的地点在龙池旁,李隆基已经提示明日不早朝。
代表此宴会将至深夜。
他们父子刚出门离开巷子,就遇到李林甫的车驾。
李瑄策马到李林甫的车前。
“右相,我明日将走,我的《出师表》呢?”
李瑄见李林甫掀开帘子,故向他问道。
李林甫脸一黑,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李瑄。
“难道七郎怀疑这不是本相的字迹吗?”
李林甫见李瑄展开,眉头一皱。
“怎么会?我相信右相的信誉。”
李瑄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让李林甫舒服了一些。
但是下一句话,却让李林甫血压飙升。
“我在看右相有没有写错字!”
李瑄在马上很仔细地看着《出师表》,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林甫拜首席宰相兼吏部尚书的时候,候选官员严迥的判语中有“杕杜”二字。杕杜是《诗经》中的篇名,原意是孤生的赤棠树,比喻人孤立无援。
但李林甫不认识“杕”字,便问吏部侍郎韦陟:“这里写的‘杖杜’是什么意思?”
韦陟很尴尬,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久后,太常少卿姜度得一子,他是李林甫的表兄,李林甫手书贺函表示庆贺。姜度大喜,将贺函给宾客传阅,表示自己与李林甫亲近,当宾客们打开贺函后,开头就是:“闻有弄獐之庆……”
《诗经?小雅?斯干》有名句: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所以生被男称为“弄璋”,意思是男孩长大以后执王器为王侯。
李林甫却把“弄璋”错写为“弄獐”,参加姜度生儿宴的满堂宾客无不掩口失笑。
但自此以后,李林甫在处理政务之余,更努力去学习,读经史。
类似的错误再也没有犯下过。
李瑄这话,可以说是揭李林甫的伤疤。
李林甫气得半死,他直接将马车的帘子关上。
李瑄看《出师表》没有错字后,也离开李林甫的马车。
李林甫的字一般,但别有气质,将此收藏起来,算其留个念想。
李瑄父子和李林甫父子一前一后进入兴庆宫中,到龙池夜宴。
李瑄和李适之父子来后,大臣们接连不断地向李瑄父子问礼,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李瑄一一回礼。
李林甫也受到欢迎,但不如李瑄、李适之父子热烈。
心机深沉的李林甫没有在意,他面带笑容,连对太子李亨时,都极为恭敬。
“宋国公近来身体可好啊!”
宰相裴宽见李适之后握住李适之的手。
李适之比裴宽年轻多了,但李适之现在是养老的闲官,功成身退,使他资历很高。
好在裴宽身体也不错,精气神饱满。
“人老了除了糊涂点,其他都不碍事。”
李适之紧握着裴宽的手,向他回复。
“宋国公令人心生羨慕啊!”
裴宽自然不是羨慕李适之退休,而是羨慕李适之有李瑄这样的麒麟儿。
比富贵他是比不上的,只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后代能有出息,不要和大部分长安官吏一样和光同尘。
裴宽与李适之一阵嘘寒问暖后,又握住李瑄的手:“七郎,助你旗开得胜!”
“谢左相,圣人如此恩宠我,如果不能战胜吐蕃,我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开战之前,自信一定要有的。
“今日军机至中书门下,东北契丹王、奚王杀死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反叛大唐。安禄山申请出击奚、契丹两部。”
“圣人大怒,让安禄山领平卢、范阳两军讨伐契丹和奚!”
裴宽在李瑄耳边,将此大事告诉李瑄。
“我知道了,多谢左相相告!”
李瑄叹一口气。
他能猜测到奚王和契丹王因何而叛。
历史上安禄山为了边功,屡次劫掠这两个部落。
使其杀公主而反。
李瑄吓唬安禄山一下,只是延迟安禄山一年的行动。
安禄山需要军功,东北的将领也需要边功。
安禄山认为他挑衅奚族、契丹很隐秘,不会被发现。
他将身边不是心腹的人,通通调离,任用心腹。
安禄山用人不在乎出身,只要能为他出谋划策,哪怕品德再恶劣,他也会启用。
李瑄遗憾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魂断异乡。
和亲本已是不幸。
宜芳公主离开长安,至虚池驿时,悲伤难抑,在驿馆的墙上题下了一首诗:“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
瘗玉埋香,终无机会。
李瑄有把握揭穿安禄山,但他不能揭穿。
安禄山,是李瑄的机会!
否则,将来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在兵灾之祸,或者被冻死饿死。
“现在整个天下都在用兵。”
裴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不久,夫蒙灵察推荐一个叫高仙芝的将领,为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兼都知兵马使,并率领一万士兵再次进攻小勃律。
李隆基应允!
四镇兵马与吐蕃大战,两镇兵马与奚契丹大战。
李隆基还让剑南节度使呈进攻态势,尽量拖住吐蕃在剑南能兵力。
也幸亏当今为募兵制,军中的粮食由节度使解决,才能使大唐这么力度的用兵。
但是朝廷每年的衣赐、赏赐,越来越多,再加上李隆基挥霍无度,哪怕税收很多,大唐的国库一直处于见底的状态。
“左相不必多虑!一劳永逸,休养生息。”
李瑄用他都不信的话,向裴宽安慰。
裴宽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龙池旁聚集的权贵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