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儿端着盆子推门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看见公主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公主刚刚的眼神沧桑得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梓儿摇了摇头,再定睛一看,白蘅蘅还是那个好整以暇的模样,眼神清澈干净,梓儿心里暗道自己眼神不好,这可是陈国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沧桑。
“梓儿,什么时辰了。”白蘅蘅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回主儿,寅时四刻了。”梓儿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刚刚好,便铺了一层花瓣,扶着白蘅蘅脱下外衣,白蘅蘅不太习惯别人服侍,便打发了梓儿下去准备吃食。
白蘅蘅解开里衣,跨进桶里,感受热乎的温度包裹着她,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白蘅蘅泡在水里足足泡了两刻,水温变凉了她才从桶里跨出。
白蘅蘅穿着一身单衣,披着外衣便从屏风后走,桌上是梓儿布置好的一桌精致吃食。“公主请慢用。”梓儿布好菜后便退了出去。
不愧是公主的待遇,这一桌的糕点,精致得让人不忍动筷。
但是她是白蘅蘅,不仅动筷了,在一刻后梓儿回来,看见的就是白蘅蘅慢条斯理地喝着血燕,满满一桌的糕点一个都没剩。白蘅蘅喝完血燕后心满意足,梓儿不禁愣了愣:“主儿您今日胃口很好呀。”白蘅蘅疑惑道:“没有很好呀,我就吃了这么点。”梓儿噤声,心里想的是中午准备膳食的时候定要多备些,公主一定是受了委屈饿着了。
白蘅蘅看了看脸色变来变去的梓儿,还是没有开口告诉她,其实你主儿就是能吃,不要想这么多。
罢了,美好的误会才可贵。
卯时(早上五点),白蘅蘅在梓儿的陪同下来到了上书房,上书房里已经有好几个书童在布置着笔墨纸砚。书童看见白蘅蘅,纷纷行了礼,私下议论道这四公主可谓转了性子,一大早便来了书房念书。
梓儿给白蘅蘅系上披风,念叨着:“主儿好好跟着太傅学习,奴婢中午再来送膳食给主儿。”白蘅蘅点点头,目光停在了书房靠窗角落的人身上。
十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却已出落得好看,少年一身单薄的青衣,眼里只有手里捧着的经书。
白蘅蘅径直走过去,少年闻到淡淡的梅香,抬头看去撞上了白蘅蘅的目光,少女的目光璨璨,像一池清泉,流过他心上叮咚响。
“司陌好感度上升10,当前司陌好感度40。”系统的声音措不及防地出现,白蘅蘅倒也习惯了,她看着少年耳边泛红,轻轻笑了一声,果然是少年,脸红都特别可爱。
“见过公主。”司陌正欲站起来行礼,被白蘅蘅按住了,司陌流露出不解的神情,白蘅蘅在他面前坐下,拉起了司陌的手。司陌顿时被惊得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白蘅蘅抓得很紧,很难轻易挣开,另外则是白蘅蘅软若无骨的小手上的温暖让他一时不想挣开。
白蘅蘅一边拉着司陌手,一边从怀里揣出一个小小的暖炉,放在司陌手里。“虽然还未入冬,可秋末天已渐冷,你看你的手都冰凉了,你家小厮也不为你多备件披风么。”
司陌听着白蘅蘅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晚些出宫时要记得明日多穿些,心底有一丝丝甜意在蔓延。他与公主自幼一起长大,公主待他并未与其他人有差别,他也自觉不敢奢望公主垂青,只求在侧守护就足以。只是今日公主委实太关心他了,心底的喜欢不受按捺地疯狂生长。
“怎么不说话了呀?”白蘅蘅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托脸,定定看着司陌。
“没,没什么。”司陌努力维持镇定,少女的目光太亮了,他有点不知所措,脸红得他攥紧了衣袖,“多谢公主挂心。”
“司陌好感度上升10,当前司陌好感度50”
她挑了挑眉,果然是青梅竹马,这个好感涨挺快。
“太傅还没来,陪我出去走走吧。”白蘅蘅虽然是询问,但是已经拉起了司陌的手。
“好。”司陌低头看着牵着的手,不自觉笑了。
白蘅蘅刚走到院子,不禁啊了一声。“司陌,下雪了。”她伸出手接住飘落的小雪花,雪花触及手心的时候渐渐消融。
司陌看着白蘅蘅接住雪的时候笑得夺目,他抬手拂去白蘅蘅发上的雪花,见白蘅蘅不解的目光,他用衣袖擦了擦白蘅蘅发梢的雪。“雪落你身上了。”
“我喜欢雪。”白蘅蘅感受着手上雪花融化的温度,好看的眉目温柔得似春日开的第一束花。
她看着手上微小的雪花,思绪里想的是她在天痕宫时,她十七岁时扫清反叛,以残忍手段登上了宫主之位,直到二十四岁死去,她手上沾满了鲜血,陪伴她的只有无休止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从来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安静下来看一场雪落,手上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
司陌感觉眼前的少女仿佛蕴了满身悲伤,带着不属于她该有的愁绪。他想抱她,于是他真的抱了上去。少年身上的沉香味包围了白蘅蘅,少年动作温柔而无措,白蘅蘅伸出手环住了司陌的腰,下巴抵在少年的胸口。
感觉到少女浅浅的呼吸和身上的花香,司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触电般松开了抱白蘅蘅的手,满脸通红地喃喃:“是司陌僭越了。”“别动。让我抱会。”白蘅蘅嗅着司陌身上的沉香味,心底踏实了,好闻的沉香味和少年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真切感受到自己再活了一次。
司陌听话的没再动,他眸里翻涌着各种思绪,好似想到了什么,骨节分明的手再度抱住了白蘅蘅。他想,白蘅蘅对他毫不设防,他应当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让父亲向皇上求娶白蘅蘅,届时他要将世上一切美好给她。
白蘅蘅此时面色十分奇怪,倒不是她感知到了司陌在想什么。她急急忙忙松开司陌的怀抱,叮嘱他外面天冷,说自己要去一趟御书房,便离开了上书房。
她行色匆匆来到了御花园的偏僻处,见四下无人,便坐在角落,闭上了双眼。
白蘅蘅一闭眼,就看见自己身处很像轮回的地方,“宿主,低头哦。”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白蘅蘅低头便看见地上趴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狸,尾巴一摆一摆的。小狐狸轻轻甩了尾巴,面前出现了一个桌子,它轻轻跳上桌子,明明是只小狐狸,却看出来了高兴的神色。
“宿主,我就是主神说的以后将陪着你的系统。”小狐狸尾巴摇呀摇,开开心心地说。白蘅蘅刚刚神色奇怪,就是听到了这个小家伙喊她的声音。白蘅蘅伸手戳了戳小狐狸的毛,意外的手感很好。“主神?你是说我在轮回里见到的男子?”白蘅蘅奇怪道。
“是哒。不过再多的我不能说啦。”系统眯了眯眼,很享受白蘅蘅摸它的毛,开心地甚至想哼唧,“宿主,以后你叫我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念头就能和我对话啦,对剧情有什么疑惑都可以找我哦。”
白蘅蘅看了看四周,开口:“那我怎么出去。”“简单呀,你闭眼说你要出去就好啦。”
白蘅蘅闭眼之前好似看见了小狐狸眼里闪过的狡黠,她正欲睁眼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御花园角落,白蘅蘅张口,却有点迷惑,她想说什么来着。白蘅蘅思索不出,只能乖巧往上书房走去。
在她不知道的轮回里。
“主神,白蘅蘅关于在轮回里见到您的记忆已经更改,入轮回前记忆已淡化植入完成。”如果白蘅蘅在这里,会说这么正经汇报的不就是那只可爱软糯的小狐狸吗。
“你做得很好。”男子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替我守护好她。”
“主神,您耗费这么多灵力将她拉回轮回,您是要陷入沉眠的。”“无妨。你应当知道所谓积分的过程顺带积攒就是灵力,她完成的时候我自然就苏醒了。”
……
而这一切白蘅蘅都不知道。
白蘅蘅只是觉得自己去完御花园后,脑袋晕乎乎的。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回到上书房后,司陌担忧的目光落在白蘅蘅身上,白蘅蘅摇了摇头,无声地用唇形告诉他,她很好,没事,别担心。
听着太傅传授功课的声音,她偏头看着窗外的风雪,明明是干净得不行的天地,偏生她心底蕴着的全是杀戮的念头,白蘅蘅微微偏头,有点疑惑,她不是个热爱和平的好孩子吗,怎么感觉好像对杀戮有与生俱来的热爱,难道是上个位面的影响?她还记得在现实里她参加一场活动,在去活动的路上出了车祸,然后她就听到了系统绑定她的声音。她的第一个世界的任务就是成为魔教天痕宫宫主,拯救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教天痕宫,让它不再受六派围剿至灭门,让天痕宫的人能活下去。
兴许是上个世界当了宫主,杀的人多了,才会戾气这么重,白蘅蘅如是想道,只是她总觉得有哪里违和,她又说不出来。
系统看着白蘅蘅所想,心里暗道,不愧是天痕宫宫主,被植入另一个人的片段记忆都这么敏感。它很自信拥有主神一部分能力的它的篡改能力,但是眼前的少女万一想起了什么就不好了。
恰好此时,太傅出声道:“还请四公主回答一下‘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的下半句。”
思绪云游的白蘅蘅听到太傅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声,这才回过神来,她起身老老实实道:“还请夫子再说一次。”
“公主请回答‘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下半句诗。”太傅忍住怒气,再说了一遍。
“……”白蘅蘅沉默了一下。
司陌看着少女站着没有答出来,站起来对着太傅道:“太傅,在下可以替公主作答吗。”
太傅看了眼司陌,示意他坐下。“公主自己作答就是。”
“诗的下半句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蘅蘅清冷的声音响起,“太傅可还有什么问题。”
“坐下,好好听课。”太傅见为难不了白蘅蘅,准备好的一堆劝讲词句只能作罢。
白蘅蘅挑眉,轻声说谢了。
这个系统还真是一个小型百宝书。
晌午时,梓儿已带着食盒来到了上书房。与梓儿同来的还有白无祁白无忆二人。
白蘅蘅乖巧行礼,低垂的眼眸内透着杀意,很好地被她掩藏了。她藏在袖内的手正欲运功杀了白无忆,却被系统叫住了。
“宿主,白无忆不能杀,他死了这个位面就会崩塌,任务也会失败的。”
“什么?”白蘅蘅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停住了运功的手。但是不能杀,她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蘅蘅近来可有用心温书?”白无祁摸了摸白蘅蘅的头发,温和道。
“回皇兄,是有在认真温书的,不信皇兄看今日我写的字。”白蘅蘅抬头娇憨地看着白无祁,小女儿姿态地拉着白无祁的手往院里走,心下却是一惊。
白蘅蘅拉着白无祁的手时,暗地摸了一下白无祁的脉,竟已经是中了毒的迹象,还是一种阴损至极的毒,名为断忧。中毒者会日渐丧失身体的功能,此毒只要不遇见灭柃草之前都只是让人偶感不适,与风寒无异,碰到灭柃草不出一刻便会血流逆行,暴毙身亡,外表与猝死无异。
她余光瞥向白无忆,当真是皇室里半点亲情都不顾,下这等阴损毒药,难怪皇兄除了现在已经出生的儿子,后来竟是一个孩子都未曾拥有!真是阴损至极!
白蘅蘅知道是白无忆做的手脚,却不曾想到白无忆竟是从此时便打起了篡权的主意。
“蘅蘅的字有进步,看来是有用心去学的。”白无祁拿起桌上写满词句的纸认真端详,欣慰点头。“蘅蘅果然是被父皇训斥了一番,稳重了不少。”白无忆不冷不淡地出声,以他对这个草包妹妹的了解,听到训斥一定会急不可耐地反驳他。可出乎意料的,面前这个妹妹神色自若,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还温温柔柔地点头说“皇兄教诲的是,父皇斥责后顿觉自己作为公主应该稳重自持些才是”。白无忆不禁微眯了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白蘅蘅,想看出点端倪来。白蘅蘅不恼不怒地回视着白无忆,嘴角微微噙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