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异常复杂,我从头说起。”岑国璋说道。
这次天朝王师能横扫安南以北,打得威霸中南半岛的南阮藩叫粑粑。除了大顺朝国力强盛之外,更重要的是老师昱明公的功力所在,外加一群谋士猛将的配合。
岑国璋知道,要是换其他大臣去,不说博瀚公、典林公这种言胜于行的嘴炮,就是把魏国显、李尉、覃北斗这样的能臣派去,很大概率是以德服人,然后坐视南阮藩灭了奄奄一息的北阮,谋逆成功,天朝名誉扫地。
他们绝对不会像老师这样,到越秀就已经想好计策。先把南阮藩打得叫粑粑,再跟它讲道理。因为这个时候,这个刺头肯定能听得进那些逆耳的忠言。
只是老师和自己都没有料到,这些针对南阮藩的胜仗,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老师指挥下的这一系列胜仗震惊了周边各藩属国。”
说到这里,岑国璋稍微解释了下。毕竟这种南海藩属国的破事,相隔万里的中原没人去关注。
“前二三十年,南阮藩武德充沛,东征西讨,简朴寨、南掌、暹罗,甚至甘蒲,都被它暴打过,屡受欺凌。现在它被我天朝打得鼻青脸肿,周边这些被它欺负惨的各国纷纷跳出来,派出使节去升龙府,向移驻那里的老师控诉安南国南阮藩的不臣逾越之举。”
“尤其是简朴寨国主,在权衡利弊之下,干脆做出一项惊人之举。他派出世子为使节,奉地图册籍,把柴贡地区作为贺礼,献给我天朝。”
“什么?献图纳土!这等大事,怎么不见邸报上有刊登?”薛孚诧异地问道。
是啊,海外藩属国献图纳土,可是立朝以来所未见的祥瑞,怎么昱明公不上疏?只要上疏了,好大喜功的皇上肯定会明发邸报,刊行天下。
“这柴贡地区很特殊。”岑国璋笑道,挥挥手示意薛孚三人稍安勿躁。
“柴贡地区是湄公河,也就是我云岭境内的沧澜江之下游三角洲,非常肥沃富庶。数十年前,安南国国主势弱,各地藩镇林立,各自为政。安南临江藩主郑百世,趁简朴寨国内大乱,出兵攻占柴贡,改名为嘉定府,然后一直以半割据状态依附在安南国名下。”
“后来南北阮分争安南国主之位,南阮藩日渐势大,郑氏马上投奔过来,抱上南阮藩这条大腿。南阮藩北伐,郑氏出兵出粮,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
听到这里,刘猛、薛孚、杨宗烈明白什么意思,也敬佩昱明公头脑清晰,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大功砸晕头。
要是一般的大臣接到这献图纳土的消息,早就忙不迭地上报朝廷。
可是转头一看,这土地还在其他人手里,要接管,中间隔着大海和南阮藩。那时就真得尴尬了!说不定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就要坐实。
“现在简朴寨国主搞出这么一出,最难受的就是郑氏,其次就是南阮藩。”岑国璋继续说道。
刘猛三人了然地点点头。
郑氏占领割据柴贡地区,完全没有经过天朝粑粑的“报备和批准”。而天朝粑粑承认的安南国正朔的北阮,也早早地宣布郑氏为叛逆。
“郑氏占据柴贡地区完全是非法行为。嘉定府,也就是柴贡地区,从法理上还是属于简朴寨。以前郑氏仗着天高皇帝远,我天朝根本管不到他。又有南阮和因吉利人在明暗两处的支持,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现在我天朝大军来了,还把南阮军打成了狗。所以被欺负狠了的简朴寨也直起腰,干脆给郑氏来个狠的。”
确实狠,反正这柴贡地区我简朴寨也要不回来,干脆献给天朝粑粑。
不管天朝粑粑怎么想,怎么做,郑氏和南阮肯定就跟吃了一簸箕的活苍蝇。能让这两个世敌仇家恶心,简朴寨国主做梦都要笑醒。
“老师也不是迂腐之辈。这种既能恶心南阮,还可能化解南阮实力的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干脆老师以南海宣抚使的名义宣布,天朝感受到简朴寨感天动地的孝心。这份礼物,他代表天朝接了,并直接把它改名为龙川府,挂在广东藩司名下。只是没有正式接管,也就不好正式上报朝廷。”
“可笑郑氏仗着柴贡地区与我天朝隔着千山和大海,居然不知死活地宣布嘉定府是郑家自古以来的领地。甚至还看到南阮藩实力不济,被我天朝大军步步逼近,生怕南阮藩一时顶不住压力,把自己给卖了。于是郑氏自称是扶南国国主后裔,自立为国。”
说到这里,岑国璋都觉得好笑,刘猛三人也笑了。
扶南国被简朴寨的前身-真腊国,灭了都有一千年。这么久远的族谱和历史故事,真的需要郑氏找文人们好好编一编了。
南阮藩也恼了,老子只是小小地输了几次,原本占据的北阮地盘都还没有完全吐干净,你个王八蛋居然就敢嫌弃我!白眼狼!
于是南阮藩也发布文书,公布于世。说当年郑氏攻打简朴寨,占领柴贡地区,完全跟南阮无关,属于郑氏一族的私人行为,就差在结尾高喊一句,“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老师知道情况后,觉得这便宜不占简直禽兽不如。于是就委托四海公会,‘伺机取回藩属献土’,‘凡不遵天朝诏令,归顺服王化者,一律视为叛逆乱贼。’”
听到这里,刘猛三人对视一笑。四海公会这些海贼水师来回横跳的家伙,这回算是撞到大活了。
既然是叛逆乱贼,那么郑氏嘉定府所有的船只货物算是逆产了。
四海公会的船只们开开心心地聚集在暹罗湾、金瓯角至湄公河三角洲地区,出来一艘船,就连船带货物全部没收。再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把船员乘客全部放回去。
于是,安南平逆大军,陆路被牵制在兴安府一带,水路被牵制在龙川府一带,想脱身,没有那么容易。
“属下能明白昱明公的苦衷。一旦抽身而去,南阮藩死灰复燃,郑氏会气焰重起,上万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成果,会一扫而空。而天朝的声誉,也会被中南诸国所不齿。”
刘猛叹息道,“看来奸贼切切掐准了时机啊。”
“根据情报,陆成繁与因吉利东天竺公司勾结很深,想必这些情报,都是因吉利人传给他的。”
听了岑国璋的话,杨宗烈皱着眉头说,“南海海防废弛,柔佛海峡原本是一道铁门关,现在是形同虚设。听说因吉利东天竺公司的船只,在某些人的引领,窜入南海,四处煽风点火。”
说到这里,杨宗烈恳切地说道:“抚帅,听闻东宁岛船厂能造坚船利炮,人手方面又有四海公会支援,何不抽调南下,堵住柔佛海峡,不放因吉利一船一卒进来?”
“时机未到啊。东宁船厂造出的海船,吨位、火炮数量、船速等方面不输因吉利水师。但船只数量、水手素质、军官战术、船长指挥、各船配合等各方面,相差太远。现在除东宁船厂加紧造船之外,又扩建了定海船厂。只是差距不是几月半年就能补上来的。”
岑国璋解释道,“六艘新海船编成了第一巡海舰队,起锚北上,游弋在朝献和东倭一线。一是追捕那里出没的鲸鱼,以捕鲸锻炼队伍,并贴补费用开支。二是对东倭与我朝往来的船只进行检查。”
“东倭那边出了什么事?”薛孚好奇地问道。
“根据最新消息,陆成繁给旦余琦招募了三百名东倭武士。两人野心勃勃,还准备招募五千东倭武士过来。这个是万万不行的。一旦让他们诡计成行,数十年前的倭乱又可能横行。”
原来是这样。
刘猛三人无不叹息。
明盟与其他志同道合之士,殚精竭虑,封堵漏洞。皇上和朝廷一味地养贼求功,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凶险。
一代君王,好大喜功到了这种地步,偏偏又胸无安邦定国之策,真是天下人的大不幸啊。
“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以岑国璋这句话为核心,四人开始讨论起相应方案的细节,以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对策。
一直到天明,才讨论出稍微完整的方案来。
看着破晓的东方,刘猛三人忍不住问道。
“抚帅,陕甘的天亮了,东南的天,什么时候亮啊?”
“还要等,现在是那里最黑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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