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两个人的恐惧

夜幕低垂,小男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补习班的同学们早早就被家长接走了,可自己的父母,始终没来。

其实他们几乎没来接过自己,独自走夜路回家才是常态。

但是......

今天是我八岁生日呐!

不是说好了,今天会接我去电玩城玩一次‘逆转未来’的游戏——模拟驾驶一艘asm-766级战舰穿越塔米丝虫洞,与一百二十年后大举入侵的威肯人舰队血战,最终成功击败对手,将文明浩劫阻挡在一百二十年前吗?

时下最流行的游戏,所有的小伙伴们都玩过,唯独我没有。

不是拉过钩的吗?

但是,直到新月升起,繁星满天,直到补习班的看门大爷锁门赶自己走,也没有等到任何人......

......

厚重大门的锁孔很高,小男孩每次都要垫起脚尖才能将钥匙插入。并且还要铆足了劲将钥匙旋转四又四分之三圈,才能听到锁芯啪嗒的声音。

多一点、少一点,锁都打不开。

别人家的门都是虹膜识别、dna比对......为什么自己家的门这么复古,还要用钥匙这么麻烦的东西呢?

父亲守旧威严,话很少,有一次吃饭前小男孩听到父亲跟母亲抱怨道:

“不要用那些‘智能’的东西,尤其是ai,对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安全。”

...

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呢?

小男孩心中困顿。

父亲早出晚归,时常消失十天半个月...母亲照顾自己多一点,但也仅仅比父亲‘多一点’...

她经常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连续好几天...每次见她从地下室里出来,心情似乎都很沉重。

可自己家的地下室,小男孩一次也没下去过,母亲不让,她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地下室里的事情’。

...

但今天是我的生日啊,生日那天一家人总是会聚齐的......咦?门没锁?

滞重的金属大门虚掩着一道缝,正对着漆黑的走廊。

小男孩有点疑惑。

首先,父亲绝不允许不关门,其次,这个点家里的灯也绝不会关...

难道......

难道......

难道是特意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

就像儿童剧《皮特的神奇妙妙巧心屋》一样,皮特过生日的时候,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还把巧心屋里的灯给关上...正当皮特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默默伤心时,他的爸爸妈妈以及好朋友们穿着闪着‘微光’的服装出现,还跳了一段‘机器人舞’呢!

那段舞蹈可有意思了,配合勾勒轮廓的‘灯’,十分有趣!皮特的爸爸告诉他,这个灯自发光,叫β灯,又叫氚灯。

当然除了有趣的舞蹈,还有大蛋糕啦......三层的哟!

小男孩想到这里,抑制不住脸上洋溢的笑容...哈哈哈哈,生日惊喜呀!可被我猜到了咯!

八岁的孩子,心思没有那么复杂,也意识不到很多细节——

比如锁孔被高温灼烧后的焦黑,门前脚垫上杂乱无章的鞋印,鞋柜上2厘米深的长划痕......

以及空气中弥散的淡淡血腥味......

小男孩强忍着内心的期盼和激动,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客厅,等待‘惊喜’的到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等待中,期盼、激动慢慢地平复...疑惑、焦虑渐渐地出现——

“爸爸,妈妈,你们在家吗?”

没有回应。

瞳孔适应了黑暗,似乎也能看到一点东西...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客厅的另一边有什么在地上...

于是小男孩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

自始至终,秦辰就这样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他看着小男孩,仿佛小男孩所有的情感他都能感同身受...他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本不应该经历这些...

一个八岁的孩子!凭什么要开灯看到那样的画面!!!

“不要开灯啊!!!”沉默的秦辰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喊!

冲着八岁的自己大喊!

因为接下来...是童年,最恐怖的回忆!!

“啪——”

灯亮了......

......

彩蛋在自己的手中爆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气体刚被吸入鼻腔,就钻入鼻腔内壁的毛细血管进入血液,两秒后便作用于大脑皮质...

强烈的刺激,过度活跃的电信号,在突触之间来回狂跳,激活了某些被尘封了许久许久,藏在潜意识最深处的东西...

和自己现有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就像是平行时空中的记忆。

但那确凿不移刻入骨髓的恐惧感,像一把割在心尖上的快刃,每一滴血每一份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

哪段记忆是真的,哪段记忆是假的。

......

回忆中强烈的恐惧感支配者秦辰所有的情绪,也影响到了另一个寄生在他身上的个体...

......

迷蒙的白雾里,有女孩的笑声,那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不断萦绕...

白雾中的视角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愉快...毫无防备间,冲出了白雾!

壁炉前坐着几个人,背对着视角。

画面灰暗,有雪花点,视角边缘有锯齿和破碎裂痕,抖动厉害...显然,这段记忆非常不稳,是被压迫着回放的。让人担心会随时崩塌。

壁炉前堆着一堆玩具,洋娃娃之类的。男人随手拿起一个,扔进壁炉,火烧得更旺,伴随‘噼里啪啦’的声响。

女人似乎在啜泣,被男人呵斥住了:“你生的冤孽,有什么脸哭?!!”

女人立马噤声了。

“沃尔特医生,手术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转头问另一边。

“尽快。但需要你们协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秃顶男人回答。

“你说。”

“考虑到患者症状的特殊性,电击会优于麻药。这个过程需要你们戴上绝缘手套控制住患者。”

男人点头,并命令女人:“你去!”

...

画面抖动加剧,破碎。

...

第二幕画面,秦辰的视角被固定在了白色的手术床上!

很多人围在周围,冰冷地俯视,同时将自己的四肢死死按住。画面中,她(他)们是没有五官的,但即便看不见五官,也能感受到她(他)们的表情和目光。

那个叫沃尔特的人,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鹿皮夹平铺开,里面只有两样工具——

水晶锥和小铁锤。

唯二的手术用具!

而那水晶锥,显然就是秦辰在归城南崖上打开木盒看到的那一支!!

恐惧感从脚趾开始向上蔓延,呼吸越来越急促,酥麻战栗感越来越强烈...想逃走...可是动不了...

有个女人在啜泣:“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这项手术,我已经做了快二十年,只需要十分钟,”沃尔特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拿起水晶锥,“她会安静下来的,她会的,会好起来的...”

...

沃尔特左手抚摸着‘患者’的上眼睑,右手拉着水晶锥...

...

画面开始摇晃、破碎,所有没有五官的形象开始垮塌...

恐惧,如无情的大网,笼罩着整张病床...充斥着整间屋子...蔓延至走廊...冲出城堡的每一扇窗...整个世界,都在恐惧的支配下...

记忆的画面碎了,视角迅速退回白雾,接着退至混沌。

黑暗中,一张被长发遮住的脸,在发抖......

怨女的身上蒸腾出淡淡的红色气雾,并在半空中凝结,同时,怨女发抖的状况愈来愈轻微,直至完全不动。

红色气雾凝结成一滴水滴,悬浮在自己和怨女的中间。

那一刻,秦辰无比清晰的感知到,那是怨女的‘恐惧’,是——

这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化为实质。

将自己的恐惧情绪剥离出来后,怨女出离愤怒,她抬起头,露出那只悚然的眼睛,盯着前方的红色水滴: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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