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侧殿里灯烛荧辉,照耀如昼。
霍致峥缓步走到门口,只得屋内静悄悄, 不像往常的欢声笑语。
难道真撑死了?
他缓缓抬起手, 止住宫人行礼的动作,沉声道,“在外面守着。”
福禄总管及宫人们应诺, 皆恭顺的垂下头,静候在门外。
侧殿是个长形的屋子, 对门是桌椅长榻,中间用水晶珠帘和锦绣幔帐隔开, 窗边摆着一张长榻, 再往里则摆放着一张漆金木床,前段时间才搬进来, 专为福宝歇息准备的。
霍致峥一踏进殿内,就瞧见桌上的残羹冷炙,哼笑了一声。
两个人吃掉这多, 真是本事。
挪开视线, 他朝左侧走, 隔扇门左右的小宫女连忙福了福身子, 掀起珠帘。
霍致峥走近, 然而看到榻边的场景时, 脚步不由得停住。
只见檀木雕花的窗牖下,宋清盈盘腿坐在榻上, 她半边身子斜靠着案几,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搭在福宝的小身子上。
福宝身上盖了件薄薄的湖蓝『色』叠丝薄衾, 像只懒洋洋的长『毛』猫般趴在她的腿上睡着。
宋清盈也睡着了,双眸闭着,霞影灯的朦胧光线洒在她纤长的睫『毛』,她的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她睡得很香,脸颊泛着淡淡的红,也不道是热的,是其他什原因。
一大一小就这样依偎着睡,安静又温馨。
霍致峥脸部的线条也不禁柔和了几分,一时竟些不忍心上前打扰。
这女人是些本事的,起码哄得福宝安睡。
他至今记得兄嫂先后毙命,三岁的福宝日夜哭着要找爹娘,夜夜惊梦的可怜模样。
兄嫂原是不该死的。
荥阳那一仗,他们被敌军追杀,眼见着穷途末路,兄长换上了他的战甲,引开了敌军。
他留了一条『性』命,可兄长却最后落了个万箭穿心,尸骨无存的下场……
长嫂与兄长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突闻噩耗,受不住打击,选择了撞棺殉葬。
霍致峥此生不会忘记他在兄嫂坟前的誓言,他会将福宝当成亲子,悉心培养,等福宝长大成人,便将打下的江山传给福宝。
他迟迟不想成婚,也存着这一层缘故——他深后宫的女人位份越,便越是贪婪,若那些女人晓他的想,难保不会将福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是现在这样清清静静的。
霍致峥不动声『色』的视线从福宝脸上挪开,旋即落在宋清盈白嫩的脸颊上。
这女人若一直老实本分的陪着福宝长大,他然不会亏待她,无论是金银、宅院或是田地,给她便是。
宋清盈睡得正香,忽然感到一阵凉飕飕的目光在她面上扫来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哆嗦,手一个没撑住,脸直接就朝着案几砸——
出乎料的,她的脸并未磕在冰冷生硬的桌面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上。
宋清盈,“……?”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是在做梦?她刚才像是要摔了,不怎没摔疼啊?嗯,大概是梦到己摔了。
不这种触感,挺奇怪的,又柔软又粗糙,刮得她脸些疼。
她蹭了蹭,又蹭了蹭,然后发现像点不大对劲。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半边玄『色』的身子,腰间系着金銙蹀躞带,挂着鎏金香囊与玉坠。
像很值钱的样子。
她这般想着,旋即识到什,动作僵硬的抬起了眼,随着视线往上游移,她看到男人健硕的胸膛,『性』感的喉结,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那张阎王般面无表情的脸。
咕咚——
宋清盈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要死了要死了,皇帝来了,她刚才枕着他的手,像个变态一样蹭了又蹭。
她来不及探究皇帝的手为什会跑到她的脸下,满脑子只想着皇帝会不会把她当变态,扣除她的工资和奖金。
“陛、陛下……”她想要起身求饶,可福宝这小崽子压在她的腿上睡得呼噜作响。
“别出声。”霍致峥垂下眸,沉声道。
“……”
宋清盈赶紧闭上嘴,只睁着一双黝黑漂亮的眼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宋清盈:乖巧jpg.
霍致峥见状,薄唇微抿,心头也闪一丝懊恼。
方才见她磕下来,他几乎是下识伸出手接。怎料到她的脸贴在他掌中后,却像只小猫撒娇似的,蹭来蹭,蹭得他掌心痒痒的,心尖仿佛也像是猫爪子挠。
刹那间的那种感觉,很奇异,陌生,却又不讨厌……
静默片刻,霍致峥垂下眼睫,低声道,“朕抱他回睡。”
宋清盈赶紧配合,轻轻抬起福宝的小脑袋,这小崽子瞧着小小一只,其实挺沉的。
霍致峥弯下腰,手穿福宝的后背时,不可避免的碰到宋清盈的腿。
虽然隔着布料,但他是头一次离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女人这近,近得他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闻到她身上那若似无的淡淡香味。
他喉咙似乎些干,喉结滚了滚。
将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他动作僵硬的抱起福宝,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宋清盈没想太多,只觉得福宝一挪开,她腿上轻松不少。
眼见霍致峥抱起福宝准备出,她也不继续坐着,忙直起身来。
只是腿刚一挪,就卡着不动了。
霍致峥见她表情古怪,眉心蹙起,“怎了?”
“没事,就是……脚压麻了。”宋清盈讪讪笑道,“缓一缓就了。”
闻言,霍致峥静立站在榻边,默不作声。
宋清盈:……他为什要站在她旁边啊,她压力蛮大诶。
也不敢让老板多等,她咬咬牙,赶紧从榻上起身,然后——
栽到了霍致峥的身上。
具体来说,她的鼻子砸在了霍致峥肌肉结实的手臂上。
而他此时正是抱孩子的姿势,抬起的胳膊肘,死不死的,抵住了她的胸。
虽然吧,她胸不大,但是点东西的。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宋清盈傻了眼,满脑子飘着qaq的表情——
呜呜呜鼻子痛。
呜呜呜胸也痛。
呜呜呜完了完了,就不该逞的。腿麻就腿麻,为什要让她平地摔,而且摔倒皇帝怀里。
这种霸道总裁小白花的剧情为什发生在她的身上,小说的界也忒不讲武德!
眼见着霍致峥慢慢拧起的浓眉,宋清盈“咻”的一下从他身上弹开,牙齿打抖,磕磕巴巴道,“陛、陛下……奴婢可以解释的……奴婢真不是故的,您就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你身边凑,这回真是个外。真的,用的人品发誓,但凡半点勾引你的心思,就让穷一辈子,永远发不了财!”
她抬起手对天发誓,急急忙忙的连称呼顾不上了。
着她的字字句句,霍致峥的面『色』变了变,了一会儿,又变了变。
这是宋清盈与他认识这几个月来,头一回看到他的脸上出现这多的情绪变化,就……挺稀奇的。
不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一贯的冷漠,只是眉间似覆了一层凛冽的冰霜,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宋清盈,直看得她心头发虚。
惨了惨了,这回真的惹到他了。
他肯定将她当成心怀鬼胎,想要靠爬龙床上位的心机女了。
宋清盈哆哆嗦嗦的,刚要跪下喊冤枉,霍致峥怀中的福宝醒了,嘤咛着,“大姐姐……”
他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时,些惊讶,“叔父你什时候来的呀。”
霍致峥抿唇不语,脸『色』是不大看。
福宝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再看冷汗涔涔的宋清盈,小脸一下子皱巴起来,“吼!叔父,你怎又吓大姐姐啊。”
宋清盈哪敢让皇帝背锅,连忙接话,“小子误会了,陛下没吓奴婢,是奴婢做错事了。”
“大姐姐你做错什事了?”
宋清盈,“……”
扑了你叔父?他喵的,真是又狗血,又草。
就在她斟酌着该如何解释,霍致峥拍了一下福宝的脑袋,嗓音低沉,“夜深了,你该回睡了。”
福宝摇了摇头,依依不舍的看向宋清盈,小声求着请,“叔父,你别罚大姐姐,她肯定不是故犯错的。”
宋清盈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真不是故的。
霍致峥斜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点什头。”
宋清盈脖子一缩,再不敢点头,默默垂下脑袋,心里也怪委屈的,虽说他是些姿『色』在身上,可她也不是故占他便宜的,算起来,她像更吃亏吧?
“叔父……”福宝『奶』声『奶』气的撒着娇。
霍致峥看了他一眼,再看鹌鹑状的宋清盈,下颌微微绷紧,沉声道,“这回暂且算了,若再下次……”
宋清盈,“不敢了不敢了,不会下次了。”
霍致峥,“……”
不为何,心头越发恼火了。
他沉着脸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抱福宝,大步流星走了出。
看到那抹玄『色』身影离开,宋清盈吊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她浑身脱力的瘫坐在榻上,伸手拍了拍胸口,“斯哈”倒吸了一口凉气,发育期的身体真的脆弱,再不敢『乱』拍了。
抬手『揉』了『揉』鼻子,回想起刚才霍致峥阴沉的脸『色』以及复杂眼神,她只想为己点一首凉凉。
她宋清盈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才让扣工资、发奖金、的罪老板,在同一天发生……
累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