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岸雕像之前,亦是由那仅有数丈明光照亮的柴门之前。
万余工人的名字已被清点完毕,而那负责清点之人亦是合起了手中的名册并走到了木台之下,且似分散于八方的黑甲人那般,取出黑枪一柄并端于手中。
流水依是傲立无明夜幕之下,且是翘首仰望着数丈明光之后的伟岸雕像,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想自己愧对了英雄之名,也许是在忏悔自己即将犯下的罪孽,也许仅是无声而问...这种人生何时方能到头。
没人知道流水心中所想,仅能从那微皱的眉目间看出些许的无奈,似乎...他也不想这么做,但职责在肩却也不得不这么做,或者说是...所谓的世事,本就不会因人想或不想而改变原有的模样。
仰望雕像,亦于木台之上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且随手掌一同抬起的,尚有无数黑甲人的手掌。他们在黑枪之上拨弄,使其于夜幕之下发出了轻脆的声响,而无数被枪口所对的工人们,依旧是呈现着即将归家的欢喜模样。
流水眉目间的惆怅终因肩上职责而消散,也许对他而言...所谓的“职责”便是让所有人都生活于平凡与安稳之中,而为了维护这份平凡与安稳,便要扼杀一切有可能引起动荡的因素。
手掌落下的速度很慢很慢,可纵是速度再慢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只要选择了落下,那么便一定会有落至尽头之时。
随着流水手掌落下,八方黑甲人亦是于同瞬而扣动了黑枪之上的扳机,使刺耳的声响于夜幕之下瞬起,亦使并不明亮却又十分刺眼的火光,闪耀在那伟岸的雕像脚下、无数百姓喜悦的面色之前。
随着枪火闪耀,万余工人即似镰下草芥纷纷倒地,身躯亦如逢夏之花,绽放出了鲜红且夺目的色彩。
无数百姓尚未来得及收起脸上欢笑便纷纷倒地,而那些尚未倒地之人的面色亦欢笑化作了恐慌,且是发自本能的转身逃离。但可惜的是...纵是转身也无法逃离那些宣泄火光的黑枪,毕竟黑甲人早已端枪围绕在了八方。
哭喊、哀嚎、无助、绝望、逃亡、无路、失声、倒地,人如逢镰之花,于破碎的瞬间,绽放出了鲜红的色泽。
而尚在远方的青鸾似见...因恐惧而哀嚎,因绝望而混乱的人群之中,尚有一人依旧保持着优雅且淡然的模样。他未曾哭喊,也未曾哀嚎,似乎在此之前便已对此有所预料。他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依是翘首仰望那伟岸的雕像似笑非笑,且有鲜血如花绽放其膛,亦似绢绸般落在寒凉的地面之上。可纵是如此,他也未曾倒在地上,而是于腰间取下木牌两块,似是视作爱人般,轻抚于掌。
在青鸾看来...站在人群之中的本该是青羽,却是不知为何换成了领队,而在无数哀嚎、绝望声响的边缘,则有一道身着黑甲的身影,虽是端枪而立,却也不曾使其绽放出耀眼的火光。
枪声渐止,虽是依有断续之意,但万余工人却已皆是化作了凋零之花,永远的倒在了那伟岸雕像的脚下。
青鸾已临,却也未曾去看那覆地的凋花,而是带着僵硬的笑容于万余凋花之前走过,并对着那身着黑甲之人缓步走去,同时口中尚念...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是他救了你对吗...”
“我就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他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没人知道青鸾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青鸾在念叨些什么,所有黑甲人都在对她瞧着、看着,但她的眼中自始至终也仅有一人...便是她身前那身着黑甲、手端黑枪的...青羽。
青鸾抬手,对着她身前的青羽伸出了手掌,似是巢中稚雀般请求着拥抱...
“你要做什么?”无数黑甲端枪警惕着青鸾,而流水则是于木台之上发声,询问着青鸾的来意。
“我哥...这是我哥...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我哥回家...”青鸾不知流水是谁,也不知青羽为何不曾像往日相见那般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仅是于无明夜幕之下、伟岸雕像之前...歇斯底里、泪涕横流,指着身前的青羽、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说着。
“他是你的妹妹?”流水不知青鸾从何而来,不过却是将目光以及询问的对象,转移到了青鸾身前的黑甲士兵之上。
“他的妹妹当然是我!除了他!谁都不是我的妹妹!”青鸾的状态算不上好,不仅侧首对着台上流水怒吼,更是呈现着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模样。
“是么...”流水并未因青鸾的怒吼而动怒,仅是经一声无奈长叹,便抬手而挥,示意所有黑甲人顺着那明光之中的柴门离去。
青鸾见青羽竟是离她而去,便打算追赶而上,但脚掌抬起未落,流水便瞬辞木台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仅凭单手压肩,便使青鸾身形瞬驻,且是轻声开口道:“回家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滚开!”青鸾不知流水在说些什么,仅知压肩之掌沉重如山,即于腰间瞬拔无前,且是凭其锋而瞬断肩上手掌,使其携血掉落在旁。
手掌虽断,流水却也未曾动怒,仅是抬起断臂置于眼前瞧看,而仅是瞧了一眼即见骨骼、血肉于断口出瞬出,使手掌恢复如初...
青鸾已是来到那尚未关闭的柴门之前,亦可顺着柴门得见似是八重天的繁华长街,但尚未走入其中柴门即于一瞬而关,似将青鸾拒之门外一般。
往日开启柴门的是流水,此时关闭柴门的依是流水,他就站在紧闭柴门之前的明光之下,亦是站在泪涕满面的青鸾身前,不仅将手掌再次压在了她的肩上,更是再次轻声开口道:“一切都结束了,回家去吧。”
“滚开!!”青鸾依是怒吼,且于怒吼之间紧握无前再斩肩上手掌,但可惜的是...这一次无前虽起,纵携锋芒万千,却是被流水紧握在一掌之间。
无前被紧握,青鸾欲斩无功、欲拔无果,且有漆黑裂痕于流水掌心蔓延而出,仅经刹那即遍布于亮寒刀身之上。
啪!随一声炸响,无前即化碎片落地,而流水则是将青鸾推到一旁,虽然依无出手之意,却也未曾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仅是淡然转身,欲要开启柴门离去。
柴门已开,但也仅是开启缝隙一道,青鸾即是瞬身而至,不仅抬腿落足而猛踹于柴门之上,更是使那刚刚开启的缝隙瞬间闭合。
仅有数丈的明光之下,流水的手掌依是保持着开启柴门时的模样,而青鸾则是单足踏于流水手掌之侧、柴门之上,单足撑身并且背对流水而立,而分明已断的无前,则是恢复了原状。
青鸾无动,但流水却是失去了所有的仁慈与耐心,仅是退至一旁并掌寒芒入手,正对青鸾身侧横斩而去。
啪!
手中无前瞬起于身侧,其锋正对大地,其刃瞬抵寒芒,使寒芒停驻一瞬方见...长刀四尺、脊直刃寒、镡如恶狼吞锋,且有铭文在前...阔空。
阔空停驻,青鸾身形如轴而转,右手紧握无前将阔空拨开一瞬,亦有另外一柄无前瞬现于左手之中,且是借助转身之势而正对流水猛斩而去。
无前成双,虽让流水颇感意外,却也仅是后退一步,便将迎面一刀轻松避过,且于同瞬抽回阔空并对青鸾肩膀挑斩而出。
无前虽是击空,但阔空却化寒芒于青鸾肩上闪逝而过,伤口看似仅破表皮,却有漆黑裂痕于伤口中瞬起并蔓延于血肉,使其肩膀瞬间崩碎的同时,亦使鲜血于裂痕中喷涌而出。
流水一击得手即退,而青鸾则是侧首看向了血肉模糊的肩膀,又侧首看了看一旁的柴门,似乎明知不是流水对手,却也有着拼死战斗的理由。
双刀在手,身形瞬动,如若翠螳扬刀之形,亦携乘风破浪之势,正对流水这远比自身更加庞大的对手扑杀而去。
临至流水身前仅用眨眼一瞬,手中双刀皆具一往无前之意、亦携舍生求死之势,正对流水发起了似若狂澜惊涛般的猛烈攻势。
叮叮叮...
无前化作流光,亦似风雷而动,威势虽呈无双之意,却由阔空一刀尽挡,且有刀刃相遇而生的星火四溅而出,虽不至耀眼,却也因风雷激荡般的频率呈现出了千花同绽的璀璨之景。
青鸾迅猛如疾,但流水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单手持刀且是如山不动的模样,眉目虽是紧皱却也不曾看向青鸾,仅是翘首挺膛、傲然看向远方,似乎...根本就不曾将青鸾的猛攻放在眼中、放在心上。
也许...青鸾很难否认自身与流水的差距,却也不曾将其视作噬人深渊并进行逃避、退让,而是将其视作阻碍在柴门之前的高山,若是想要进入柴门并去追寻青羽,便只有攀登、跨越这一种选择。
双刀在握,且于同瞬而出,一刀寒芒乍现正对流水咽喉而去,一刀则是暗淡无明正对流水腰腹刺出。在青鸾看来,流水纵是再强,手中长刀也仅有一柄,绝无可能于同瞬共挡两柄无前。
流水的确难凭一刀挡下两方进攻,但让青鸾不曾想到的是...两柄无前,一柄由阔空挡在了流水腰间,而另外一柄无前则是...被流水的另一只手紧握于咽喉之前。
青鸾未退,即有漆黑裂痕起于流水掌心,并顺着无前那亮寒的刀身蔓延而出,且似藤蔓一般缠绕、攀附在了青鸾那持刀的手臂之上。
啪!一声脆响,青鸾手中无前、臂上血肉皆于裂痕之下崩碎,而那紧握于流水手中的阔空亦是瞬起,轻描淡写的挑斩在了她的身躯之上。
噗...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刀,却让青鸾感受到了山岳倾倒而猛砸于身的劲力。虽是借助斩击劲力而退,并成功与流水拉开了一段距离,却有深可见骨的巨大斩痕,于腰腹横穿至膛,且是至肩方止。
鲜血,似雨倾淋于地面之上,看似伤势颇重且足以致死,但也仅在数息之后便愈合如初。
夜幕之下、伟岸雕像之旁、那数丈明光所照亮的柴门之前。
青鸾与流水相对而立,前者姿若狼豹,手持双刀凶狠而立,后者身姿傲然,单手持刀如若山岳挺立。
无动,四目相对。
无风,长发荡荡。
鲜血,顺刃流淌,待至刀尖而辞刃,滴落于荒芜的大地之上。
鲜血落地一瞬,青鸾即是先动,青色光芒瞬起于周身,亦于宣泄间如幕散至八方。青色光芒过往之处,即有无数无前长刀凝聚,且是如林般插在了地面之上,待光芒于远方消散,数里之内的荒芜大地已是化作了覆满长刀的模样。
青鸾瞬动,却也未曾正对流水冲杀而去,而是于远处呈现疾风迅雷之形,以流水傲立之处为中心而展开游走。于游走之间接连挥动手中无前,即使覆于大地之上的无前接连而起,且似浪潮般正对流水激荡、破空而去,颇有一人为帅,号令千军奔袭破敌之意。
无数长刀迎面而至,流水依是不曾将其放在眼中,未曾进行躲闪或退让,甚至不曾展露丝毫抵挡之意,仅是掌控漆黑如墨的光芒瞬起于阔空刀身之上。漆黑长刀微抬,先经一瞬停驻而后猛挥而出,致使漆黑裂痕瞬辞刀身,如若墨色雷霆横空而出,不仅将迎面而至的无前尽数击碎成烟,亦是不见丝毫威势的对着远处青鸾而去。
啪!裂痕似若惊雷横空,亦似苍龙开口携怒而至,青鸾见状即是一跃而起,于半空展现鱼跃龙门之形,亦现柳絮随风飘摇之意。在避开漆黑裂痕的同时,亦是于半空再度挥刀,使流水周围地面之上的无前尽数飞起,且以极速对其围杀而去。
锋刃于八方瞬至,流水却也未展惊慌,而是将手中阔空淡然插于身侧地面,于一瞬抬起双臂,并呈交叉之状护于膛前。
当!
一声巨响,似若仙人敲钟于天上,且有耀眼明光成束于苍穹降临,照在了流水的身躯之上。
流水双臂已开,且是翘首仰望着苍穹明光,黑白交织、如若水墨画卷的双翼于背后瞬展而出,在撕碎身上衣物的同时,更有无数黑白交织的精致羽毛四散而出、当空飘落。
于八方而至的无前长刀尽经一瞬即湮于明光之下,而明光之下的流水仅凭一念,即使阔空瞬辞大地并于刹那化作流光,直奔远方那刚刚落地的青鸾而去。
啪!没有任何悬念,那似由仙人一念所掌的长刀,仅在刹那便贯穿了青鸾的胸膛,且是顺背而出...直奔远方。
砰!阔空过往,大地皆是炸裂,且有风雷激荡,纵是遥在万里之外的高耸围墙,亦于刹那间崩碎、湮灭。虽不见阔空去处,却可见远方那无明夜幕之下,洁白光柱携擎天之意而瞬起,且在刹那间吞没、湮灭了一切。
血洞,起于青鸾膛前,亦是留在身躯的中线之上。脊梁已被贯穿,身躯自然也就无力跪倒在地,且似罪人一般呈现着弯腰垂首的模样。不知脊梁是否能够自愈、重生,但那似若化身仙人的流水,却是于远处缓步而至...
流水展翼,傲立青鸾身前,不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弯腰曲膝的模样,更是于抬手间唤回万里之外的长刀阔空。因展翼而于苍穹洒落的明光,依是照在流水那圣洁的身躯之上,亦是随他临近而照在了青鸾那满是血污的身影之上。青鸾无动,流水却是抬手,将阔空搭在了青鸾那瘦弱的肩膀之上,似是仙人欲对罪人做出最后的审判...
“因何持刀?英雄之名?心中信仰?还是对苍穹之上的向往与渴望?”流水有问,且以寒声相问,也许他并不在意青鸾是否会开启柴门并去往更高的天上,仅是在意青鸾持刀的目的。
“守护这片大地,并让所有人于苦难之中找到方向,这便是我的信仰...”青鸾依是跪在地面之上,却也未因肩上长刀而惊慌,仅是于垂危之际诉说着心中的信仰,虽然心中依是牵挂着青羽,但她却也知道...青羽应该已是行至远方。
“哪怕这所谓的信仰,会让你所在的世界满目创伤?”流水依是傲立明光之下,似在询问着青鸾的想法,也似在告知她盲目追寻信仰的结果。
“我要向仙人许下愿望,让九重天阙的百姓共浴一片明光、仰望同一片蔚蓝。”青鸾虽是诉说着心中崇高的理念,却是微微侧首看向了一旁...那万花凋零之处。
“这是你的愿望,还是九天百姓的愿望?还是说...你所认为的愿望...便应该是所有百姓的愿望?”
“人们总是追求更好的,九天若可合而为一,众生即可生而同等,岂有不愿之理?”
“这只不过是你美好的幻想,也许在你眼中是九重天阙将人们分出了高低,但你从未想过的残酷现实却是...它仅是将无法承受重任的人们,保护在了最下。”
“保护出了贫瘠与荒芜,以及一成不变的夜幕?”
“为何不用双手将贫瘠化作富饶,并将荒芜化作肥沃,从而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
青鸾不曾回答流水所问,依是跪地侧首,看着一旁那万花凋零之处,在得见一张张满是绝望与惊惧交织的面孔后,方才再度开口问道:“那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也许...他们仅是见到了并不属于他们的美好。”流水亦是顺着青鸾的目光而望,看向了那万花凋零之处。虽然目中神色依旧坚定,但双眉却是再度紧蹙,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无奈与悲伤。
“也许仅是见到?如果这是一种罪孽,那么又是谁给予你制裁罪孽的权利?”
“秩序的安稳,必然要有所牺牲,牺牲一小部分而保全所有,这便是我的理念与思想,哪怕它们并不崇高或伟大。不过我也不会去否认什么,毕竟这便是...我经罪孽之手散播下的苦难。”
“你这样的人...也配继承英雄的过往?”
“但继承了英雄之名的你,也未曾在繁花凋零前及时赶到。”
“若我及时赶到,你便会放过他们?”
“若你及时赶到,我会杀了你,从而间接扼杀他们去往上层天阙的可能性,毕竟...柴门仅能由英雄开启。”
“这么说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不会推卸责任,也不会否认满手血腥的事实,我错在杀了这些无辜的百姓,而你则是错在...继承了英雄之名。”
“仅仅是为了一份可能性?”青鸾依是跪地,且以不解之声而问,似在询问流水为何要这么做,也似在问英雄为何会这般无情。
“是为了抹杀一切有可能引起动荡的因素。”流水依似仙人傲立,且执阔空抵于青鸾之肩,不仅似在诉说着心中的坚定与肩上的责任,也似在诉说着心中的...信仰。
“凭什么?!”青鸾依是质问,质问流水凭什么这么做,也似在质问流水凭什么将那些无辜的百姓当做动荡的因素,哪怕流水...早已给了她答案。
“凭我背负的不仅是英雄之名,尚有职责与使命!”流水坚定而言,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背负起了英雄之名,自然也就要承担起英雄应该承担的职责与重任。
“你不配...”青鸾依是跪地垂首,不过膛前那通透的血洞却是开始渐渐愈合,而断掉的脊梁也是渐渐得以重生。
“也许我真的配不上这英雄之名,但我却问心无愧,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九天的安稳秩序。”
“为了安稳便要剥夺人们对高处向往的权利,为了维护秩序便可以擅自将其视作动荡的潜在因素?”
“若这份权利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与不幸之上,那么我甘愿承担一切罪孽于己身。”
毫无意义的言辞...至此方终。
也许...青鸾一开始便很是清楚,无论言辞多么美丽或锋锐,都无法改变流水那早已根深蒂固,甚至逐渐趋于病态的观念,言辞无法折断他心中的信仰,也无法改变远处...那万花同凋一处的现实。而青鸾这么做的原因也仅有一个,便是利用言辞去拖延时间,从而使身上的伤势愈合,并使那断掉的脊梁得以重生。
其实流水一开始便清楚青鸾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那些许、不多的愧疚之感,而长篇大论至此。而且在流水看来,他于青鸾之间的差距本就如若天堑,而所谓的天堑也绝非是一伤自愈便可跨越之距。而且流水也很清楚,其实青鸾并没有做错什么,而自己所做之事也未必是错,似若人间有日月,日月本无错,且无正邪说,仅是生而不同处,当行不同事。
皓月不知烈阳为何要为世间带来温暖,烈阳也不知皓月为何要为世间带来宁静。
如若日月共悬一穹之下,那么两者必然要分出胜负,胜者依旧悬天并为世间带来温暖或宁静,败者自然便要陨落,倘若来日会有新的日、月再度升起,却也依旧要因同悬一穹而再分高低。如此看来...日月皆无错,错的仅是让它们共悬一穹的命运...或剧本。
流水似乎可以理解青鸾,但青鸾却是无法理解流水,此刻虽依是跪于明光之下,却是将无前紧握于手中,并使其化作寒芒而瞬斩于流水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啪!无前瞬斩于腕,却也未似之间将其斩断,仅是使那持刀的手臂偏移了些许,而青鸾则是借助这些许的偏移而站起身形,并与流水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青色光芒再度凝聚于掌,且是化作了无前的模样,待双刀紧握于手,青鸾即于一瞬崩地而出、呈光而动,且似之前那般依以流水为中心,展开了游走。流光似若璀璨星辰横行于大地之上,且于疾行之间得见青芒如若碎片,不断脱离于青鸾身躯,亦是洒落在疾驰过的地面之上。
流星无止驻之意,而不断脱落的碎片在落地后化作了无数手持双刀的青鸾,且于成型一瞬即展赴死之意,于八方正对流水奔袭而去。
面对八方而至的青鸾,流水似乎并不惊讶这似可化身千万的能力,仅是再度将阔空插在身侧的地面之上。身形瞬动,化黑白交织之芒于数十位青鸾身形之间闪烁而过,待光芒止驻重归流水身形,数十位青鸾尽随手中双刀同碎,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虽无阔空在手,亦未展露裂痕之力,身后双翼亦是微微收聚而起,但面对似若千军般的围攻,流水也似无敌。其身形于一瞬止驻亦是于一瞬而在动,未曾展露黑白交织的极速,近使身形似若流水之柔,于无数青鸾以及刀锋之间游走,双拳如若苍龙破海而出,过往之处的青鸾与无前,无一不是破碎成烟、消散至无。
青鸾迎面,流水扬拳,仅凭血肉之躯即破其手中无上锋芒,且待锋芒破碎而余势不减,瞬间猛击在其面门之上。趁青鸾身形仰倒却又未曾倒地之时,流水即以身为轴、左腿为鞭,猛然抽打在其腰间,使其身形化作残影横飞的同时,亦是将那些接连而至的青鸾撞飞无数。
无前落地,插于流水身侧,在其尚未化作青烟消散之时,流水即是将其拔起并紧握手中。不曾寻敌而斩,仅是立身原地接连挥舞,使无前化作微微寒芒,如若萤火般于身躯周围接连飞舞。
刀驻,八方青鸾皆是无动,待无前于流水手中化烟消散,即见寒色刀罡八道,以流水所立之处为中心而乍起。刀罡如若湍急浪潮,正对八方直斩而去,不仅于过往之地留下如渊坑堑,亦使沿途青鸾尽数破碎成烟。
青烟尚未消散,即有青鸾于远方再至,且是如潮般正对流水汹涌而来。
一鸾尚未临近,即将无前横于身侧,且有同伴在其身后一跃而起,脚踏其手中无前刀身,亦借其挥刀之力而瞬至高空,似是欲借流水身前那尚未消散的青烟作掩护,并对其展开奇袭。但可惜的是...青鸾身形尚未落地,手中双刀尚未扬起,流水便率先一步临至高空、她的身后,一脚踏其头颅、一脚踏其背脊,且经展翼借力而一瞬即坠大地之上。
啪!地面崩碎,流水脚踏青鸾身躯如若立身滑板,于地面滑行数丈之后,方使其身形破碎、化烟而去。
八方青鸾之数依似无尽,远处青鸾本体也依似流星而动,且于疾驰间不断创造着难伤流水丝毫的分身,虽不知这有何意义,但流水却是想要将这场看似毫无意义的游戏维持下去。
啪!流水未动,却是抬步落足,崩碎脚下地面的同时,亦使磨盘大小的石块瞬起于身前。石块起而未落,流水即是转身抬腿横扫,使石块破碎万千的同时,亦对身前无数青鸾破空、覆盖而去。
细小碎石无数,似若万钧弩发,仅于一瞬即将无数青鸾分身贯穿,亦使她们尽数化作青烟消散。
碎石唯独打击、覆盖身前,因此青鸾分身便是借此机会临至流水身后,双刀仅是刚刚抬起,流水即是后退一步,且经抬臂向后顶肘,而猛击于青鸾分身的腰腹之间。劲力宣泄,声似惊雷,使青鸾分身倒飞而起,而流水则是趁其倒飞一瞬而转身,抬掌紧握其踝并...经抡而掷。
青鸾分身再度横飞,亦是再度撞碎沿途分身无数,而流水依似无敌于战场之上,仅经抬手落足即可破碎万千。可纵是如此,无数分身也未展畏惧之意,且依似群狼弑虎般于八方奔袭而至。
青鸾如潮,虽实力皆微,流水也依是保持着冷静、凝重,颇有猛虎宰羊亦尽全力之意。
于战场之上,于群敌之间,流水抬足猛落,呈现弓步之形的同时,似有无形八卦瞬起于大地之上。群敌万千,位处卦盘八方,流水傲立,脚踏卦盘中央,青鸾分身虽是围绕而至,但流水却总能于卦盘中央正面对敌,或者说是...无论青鸾从何种角度袭杀而来,面对的皆是流水的正面。
群敌瞬临,流水双掌似于一瞬化作万千且似风雷而动,更有漆黑裂痕随拳、掌而出并猛击于身前。而在青鸾无数分身接连陨于拳、掌之下时,那随拳、掌而出的裂痕亦是于流水身前的虚空中...不断凝聚、殷实。
待青鸾无数分身于卦盘中心破碎成烟,亦有裂痕汇聚而成的漆黑球体浮现于流水身前。
流水单手背负身后,单手拖球而起,于高举迎天一瞬却又猛摔而下。而黑色球体落地一瞬即化裂痕万千,如若浪潮、雷霆般正对八方覆地而出,使无数青鸾分身似入刀山地狱,仅在刹那即是尽碎于漆黑“刀山”之下。
八方裂痕瞬起瞬消,无数分身破碎所成的青烟尚未消散,青鸾本体即是借助青烟掩护而于刹那相临,身似破浪之舟、刀似开天利刃,且携一往无前之势而瞬间斩至流水颈侧。
速度虽快,气势虽强,但战斗至此已知青鸾实力的流水却也依旧未曾将这一刀放在眼中。仅是微微抬起手臂挡于颈侧,亦是挡于无前锋芒之前,似乎想要凭借肉身之强,挡下青鸾这拼尽全力的一击。但流水似乎并未想过,青鸾不断制造分身的举动也许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但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却是青鸾的克敌制胜之举。
噗...
无前之锋,瞬斩于流水手臂之上,但所呈现出的景象却并非似若流水心中所想,而是...破皮入肉、截筋断骨,使其手臂瞬间辞臂离体之后,无前依携不可阻挡之势...对其脖颈猛斩而至。
流水心惊,却也未浮于面,虽不知青鸾实力为何会突上层楼,却是知晓此刀若成,自己身首必将分离且是丧命于此。
啪!
无前临颈,流水也是未曾躲闪,仅是瞬抬腿足猛踹于青鸾腰腹之间,使其身形瞬退的同时亦是使其手中无前瞬退,可纵是如此...也依有三寸伤口浮现于流水颈侧,且有鲜血于中喷涌而出。
未曾理会伤势,伤势即经一瞬而愈,流水因不解而向青鸾仔细瞧看而去。
本是加持于青鸾周身的青色光芒,似是因至枯竭而消无,流水所踹的腰腹之上依旧是鲜血淋漓的模样,似乎...自愈、重生之能,皆是消失不见。
青鸾,双目赤红、口鼻涌血,于狰狞面色来看,似是已于恶狼化身疯狗,且是具备了些许猛鬼索命之意,而周身散发之势亦是难言,仅能用“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至死方休”去勉强形容。
“于险境之中目向远方,于绝望之中挺直脊梁,生而未败...至死方休...”
流水不禁自语,且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于震惊之中侧首,看向了一旁那傲立天地间的伟岸雕像。流水之惊,是因为他忽然发现,青鸾所继承的英雄过往,根本就不是九重天这位英雄的过往!
是八重天的那一位!
虽不知从未去过八重天的青鸾是如何得到那一位的“媒介”的,但流水却是清楚记得,八重天的那一位...是有史以来最凶、最狠、最恶、最强的...英雄,否则也不会在享有英雄之名的同时,更是享有...天下第一的名号。
因时间过于久远,已是无人知晓这位英雄自身的能力了,不过却有文献记载且流传至今,这位英雄拥有两柄刀...
一柄名唤无前,有着于绝境之中强化自身、于死亡边缘无敌的力量。
一名名唤无归,有着于生死之间舍弃一切,从而触敌即死的力量。
如果流水不曾猜错,此刻青鸾手中所持的便是双刀之一...无前。
“不仅利用分身消耗自身力量,亦是通过阻绝自愈而踏入绝境么...”流水轻声而言,至此方知青鸾之前那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仅是为了更好激发无前之能。
流水抬手,唤远方阔空化寒芒而入手,但也仅是刚刚入手便发现,本于远处持刀而立的青鸾,竟然已是突兀现于身前。
青鸾,身携一往无前之势,双手共握无前而高扬,亦经刹那一瞬伴随身形共化光影,于流水身侧闪逝而过,待身形止驻,已是位处流水身后。
啪!轻声瞬起,刀痕亦于流水膛前乍现,鲜血于中喷涌而出,且是似水瓢泼于地面之上。
流水鲜血未驻、伤势未愈,青鸾即是再动,手中无前再化光影正对流水背后而去。
青鸾虽快、无前虽猛,但尚未临近流水,流水即是率先一步将背后那如若水墨交织的羽翼舒展开来...
当!...
似有钟声起于上苍,似有天威起于双翼之上,青鸾手中无前于流水身侧止驻,且于冥冥之中听闻声响,似有无上仙人在轻吟浅唱...仙人临世,当以肃默...
仅是舒展双翼,青鸾自身能力、长刀无前能力,皆于刹那一瞬而尽失,而八方大地、苍穹亦于天威之下尽数失色。
无双冲击,于双翼舒展一瞬而起,似有开天辟地之威正对八方席卷而去,青鸾那瘦弱的身形亦是于一瞬倒飞,待于远方落地翻滚许久,方凭无前插地而止驻身形。
青鸾于冲击之下挣扎起身,但尚未稳住身形即有流光闪烁而至。
是刀罡,是尚在远处,至此未曾转身、回首的流水所斩,其锋不可言述,仅于闪烁间相临,不仅使青鸾手中无前瞬碎,亦是破其腰腹并再一次将其脊骨斩断。
青鸾伴随无上冲击倒飞而出,于地再度翻滚至许远,方因流水收起双翼而止驻。
没有再度起身的机会,流水也不会给青鸾任何起身的机会,仅在天威般的冲击消散之时,流水即携明光再临青鸾身前,且依是居高临下,如若审判罪人一般。
明光之下,仙人已是高举长刀,罪人则是挣扎在地...
只要长刀落下,一切便会迎来终结,也许这所谓的“终结”本就是一件毫无悬念之事...
但...流水不仅未曾落下手中长刀,反而是于明光中侧首,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向远方...那一抹远称不上是耀眼的...烈火明光。
也许...一抹火光并不耀眼,却因出现在无明天地间而明亮异常,那不是源于苍穹的光亮,而是火焰形成的长发正于风中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