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顺声回首,于明媚晴苍之下、繁花盛绽的岸边,见到了一位...短发蓬松,身形清瘦,年岁似在十八的少年。少年俊朗,且是呈现着俏皮的模样,双眼如杏儿却因些许慵懒呈现着惺忪未醒的模样,手中所捧朱花如串,抬手间取下一朵便是置于朱唇贝齿之间,细吮甜蜜。
少年此刻正对青鸾好奇打量,似乎很是意外她能行过恶鬼徘徊的长街,来到这伟岸的雕像之前。
“是的,我们要去往天上。”青鸾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哪怕跟随你们至此的百姓,已经尽数化作养料,洒在了长街之上?”少年好奇的面色瞬至惊讶,似在质问着青鸾,害死那么多百姓后怎么还打算继续前行,毕竟...若她不曾开启八重天的柴门,那些八重天的百姓也未必会死在这七重天中。
“我们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至如此模样。”青鸾依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也许这便是无知的代价,仅仅是一句不知道,便想着将一切责任推脱掉?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人们总是这样。”少年惊讶的面色瞬化高傲,且是用着前辈的口吻教训着青鸾这个小辈。
“你想阻止我们继续前行?”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问。
“也许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为何要去往天上。”少年高傲的面色瞬化谄媚,似是化作了精明的商人,想要打听出有关于青鸾的一切。
“我们要去面见仙人,并向他许下愿望。”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那是怎样的愿望?荣华富贵?长生不死?权势无双?”少年谄媚的面色瞬化淡然,且是转身负手、遥望青苍,仿佛于此瞬化作淡然出尘、不为人间财权所动的世外高人。
“我想让九天合而为一,让所有百姓不分高低贵贱,同浴同一片明光。”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低语。
“哦!我的天啊!那还不如去向仙人索取与生命同至永恒的无上财权!”少年淡然面色瞬间化作震惊,似是认为青鸾所说的理想远比永生、财权更难达成。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让百姓有着高低贵贱之分是对的?”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不解而问。
“那你以为是谁将他们分出高低贵贱的嘛,是我?是你?是人类的先祖?还是创造世界的仙人?”少年震惊面色瞬间化作讥讽,似在讽刺着青鸾的天真与无知。
青鸾沉默,因为她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甚至是忽然想到...所谓的高低贵贱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是在想着...天阙为何要有九重上下之分。
“也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鸾依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只要九天合一,便不会再有高低贵贱之分?说不定九天合一之后,大地一样会划分出九个区域,而百姓也依旧会因为区域不同而产生贵贱之别。”少年那讥讽的面色瞬间化作狐疑,且是抱臂于膛前,轻扶眼旁并不存在的眼镜,如若学者一般在做出猜疑。
“你...也许除了让仙人将九天合一,还要让仙人消除世间的高低贵贱之别。”青鸾似是无法反驳少年所言,不过依是于繁花之间低语。
“如果仙人只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又该如何是好啊?!”少年面色于狐疑瞬间化作担忧,似在替青鸾担忧此间之事,并非皆能尽人心意。
“我...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些。”
青鸾似是无言以对,或者说尚未想到问题的答案,也有可能是不擅长面对神色多变的少年,因此在话音落下之际,便是带着青羽转身离去。可就在青鸾转身之际,那手持花串的少年便似若凭空闪烁般出现在她的身前,或者说...仅在青鸾转身之际,他便是率先一步出现在青鸾将要转身面对的地方。
青鸾惊讶,本想拔出腰间无前,却是不曾想少年竟是率先抬手,将三枚铜板递到了她的眼前,而三枚铜板之上皆是印着“七重天阙”的字样。
“如果你能侥幸...嗯!我是说侥幸到达更高的天上,不妨帮我将这三个小东西换成你们想要的东西。嗯!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将它们花掉!你懂我的意思吗?”少年担忧面色瞬间化作轻佻,且是不由分说的将三枚同伴塞入了青鸾的手中。
“这有什么意义?”青鸾垂首,看着掌心三枚铜钱不解而言。
“唉!正所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你将它们花掉,便能买来一份意想不到的东西!”少年轻佻面色瞬间化作神秘,且是于青鸾身前左顾右盼,似乎正在说着某种秘密,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虽然不知少年在说些什么,但青鸾还是将三枚铜板揣入了怀中,但也仅是刚刚揣入怀中,少年脸上的神秘便化作了阳光的微笑,且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我叫晴雷,要开始喽!”
依是不知名唤晴雷的少年在说些什么,不过对方的手掌却是瞬间按在了她的面门之上,而周围景象亦是瞬变,于繁花遍地、湖水粼粼变成了...楼阁万千,共随长街无尽。
往日初入七重天时的柴门就在身前,虽然青鸾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于一瞬跨越数日行程的,但那名唤晴雷的少年却是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去,不仅将柴门开启,更是趴在门框上对着八重天那色彩缤纷的街路瞧看而去,同时尚是委屈巴巴的开口道:“既然你能够站在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流水大哥他已经失败了,对么?”
“他死了...”青鸾看着晴雷那趴在门框上的身影轻声而言,同时更是握紧了腰间无前,似在防范着晴雷会为流水展开报仇之举。
“死在了破云的手中,还是死在了他自己的固执之下?”晴雷依是趴在门框之上,不过却是侧首回望,将那满载好奇之色的面容呈现于青鸾眼中。
“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他...似是被自己肩上的职责、心中的偏激所压垮。”青鸾依是紧盯晴雷,却也无法于他那瞬息万变的神色中看出丝毫敌意。
“那么在你看来...这所谓的英雄之名,究竟是一种殊荣,还是一种诅咒呢?”晴雷于门框之上起身,且是站在繁花之间可怜巴巴的对着青鸾瞧看而来。
“也许是...面对生活的方法,也是面对苦难的态度。”青鸾垂首而言,虽是给出了晴雷答案,但声音之中却是透露着明显的心虚之意,因为不知为何...竟是有着直觉在告知她,她并未凭借英雄之名,改变生活、面对苦难。
“是的,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既然英雄之名是面对生活的方法、面对苦难的态度,那么拥有它的我们,需要面对的也绝非仅有美好,尚有无尽的坎坷与寒凉。”晴雷那满载可怜的神色瞬间化作了狂热,似若虔诚信徒一般张开了怀抱,似是想要拥抱长街之上的繁花、繁花之间的青鸾、青鸾两侧的楼阁、楼阁之上的蔚蓝苍穹,乃至是拥抱世间一切美好,以及一切有可能化作美好的事物与景象。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往最高的天上,向仙人许下愿望。”青鸾依是垂首,似是不想见到晴雷那瞬息万变似是随心转变的模样,因为那是她...最为渴望,亦是最为遥不可及的模样。同时也是抬手,握于腰间无前的刀柄之上,似在用着此种方式告知晴雷,手中的力量,总是胜过人间言语万千。
青鸾虽有拔刀之意,但晴雷却似凭空闪烁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侧,不仅化作了一副纠结万般的模样,更是对着她腰间的无前可怜兮兮的劝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刀比较好哦,因为此间并非每件事都有着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虽是劝说,亦是忠告,但青鸾还是于腰间瞬拔无前,且是似若风雷般转身,对着晴雷脖颈横斩而去。
刀化寒芒而出,却也未触晴雷脖颈,仅在将临而未临之时,周围景象即是瞬变。随繁花、长街共同无尽的万千楼阁瞬间消失,而那巨大且伟岸的雕像亦是出现在了青鸾身前,而晴雷亦是不知于何时坐在了湖边,将一双玉足浸于温热湖水之中。
“很多人都像你这般来到过这里,他们都在幻想着柴门之后的美好,却也从未想过...真正的美好就在他们的身边。”晴雷面色化作惆怅,且是看着湖中心那孤零零的柴门轻声而言。
青鸾无言,仅是手握无前对着晴雷冲杀而去,似乎并不像与他继续辩论下去,因为言语素来无法分出高低,唯有刀剑才能分出胜负。
青鸾来势虽猛,但晴雷却是突兀消失在了湖边,待再度出现已是换上了一袭束身黑衣,且是手捧赤红花束、优雅的站在明媚晴空之下、青鸾身后,于无比阳光的微笑中开口道:“也许人生之中并非仅有崇高的理想,尚有舒展于天地之间的无垠美好。”
晴雷未曾动用极速,亦是未曾展开进攻,仅是手持鲜红花束正对青鸾走去,走的也许远不称迅速,但在抬步落足之间却是满载着自信、散发着阳光。
烈阳在上,清湖在旁,于明光之下伴随清风粼粼荡漾,亦是于粼粼之间散发着波光,而在粼粼波光所映的繁花岸边,晴雷已是行至青鸾身前。虽然无前依是携锋迎面,但晴雷却是于瞬间抬手,用持花的手腕抵在了青鸾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两腕交错。
花、刀交错。
且有洁白轻纱于空飘落,不仅盖在了青鸾的头上,更是遮挡于她的面上,搭配她身上那满是血污的长裙亦是毫无违和之感,也是与晴雷身上所着的束身黑衣相得益彰。
晴雷无动,无前却是再动,不过却也仅在动之一瞬,晴雷便是率先握住了她那持刀的手腕,而另外一只手不仅依是握着花束,更是环在了她的腰肢之上。而青鸾的另一只手,也是不知于何时...搭在了晴雷的肩膀之上。
青鸾不知晴雷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知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牵制着她,仅知晴雷携带着她于明媚苍穹之下、盛绽繁花之间、粼粼波光的湖水之畔,使身躯似若轻鸿随风而动,亦似落雪随风飘摇,宛若婷鹅在水优优。
于花间轻舞,羞煞繁花万千,亦使花瓣似雪飞舞逆迎青苍。
青鸾身形虽随晴雷律动而转,却也依是想着摆脱当下困境的方法,而晴雷则是沉醉在这美妙的时刻,并肆意品味着舞蹈给他带来的美好与祥和。
她,眉目紧蹙。
他,笑若暖阳。
她依是眉目紧蹙,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闲似亭鹅悠浮水,动比雷霆破峦山,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得见人间美好万千?”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蹙眉开口:“平素不储三春水,逢旱空等甘霖天?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战胜人间寒凉万千?”
舞未停,花未驻,晴雷即是放下环腰之手,而另外一只手虽然依是紧握在青鸾那持刀手腕之上,却也经转身而将长刀夹于腋下、抵于背后。与青鸾一同面向清水暖阳,似若行礼般对着那伟岸雕像弯腰垂首,并将手中花束于身下挥过且是停驻于身侧。人似若谢幕鞠躬,花束虽是鲜红如旧,却也未必是之前的那一束,因在晴雷挥动花束之时,即有万千花瓣如幕扩散,飞舞、遮挡于晴雷、青鸾身前。
待如幕花瓣皆落,晴雷已是带着青鸾消失在了湖畔,并出现在了那高耸雕像的头顶。
他抱着她,一手环其肩膀,一手环其腿弯,他依旧未曾发下手中的花朵,而她也依旧未曾放下手中的长刀。
他于天地至高点遥望远方,而她亦是看向了远方天地,两人目光所向并不相同,但映入二人眼中的天地却是同样无垠。
她,长发、白纱随风以共。
他,微笑、目光同向暖阳。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青丝随风,伴雪悠悠,人间未见尽处,何以满面书愁?”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明眸如阳,春风徐徐,繁花未逢冬雪,自当满面载笑。”
晴雷无言亦是未动,不过怀抱着青鸾的身形却是微微后仰,于那似有万丈之高的雕像之顶坠落而下。辞别了似是触手可及的蔚蓝苍穹,经历了似是足谓彻骨的寒风,却也未曾坠于那温暖且泛粼粼波光的湖泊之中,而是出现在一片似是无垠的稻田之中。
稻田素来是金黄的模样,而这里也并不例外,但不幸的是...似逢收割,不见稻浪随风,仅见稻草已似山包分散于大地远处。庆幸的是...地上不仅有着许多碎稻,尚有许多收割时不慎掉落的稻穗,致使整片大地依旧呈现着金黄的模样。
他,弯腰垂首,认真捡着地上的稻穗。
她,亭亭而立,看着那拾穗者的背影。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人怨世间风雨多,君且问人,稻辞风雨,饱满可依旧?”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蹙眉中开口:“稻遇风雨总无声,却是不知,无言相对,无声即为怨。”
捡了些许稻穗,晴雷便温柔的牵起青鸾之手,不仅将稻穗放在了她那瘦弱的手掌之中,更是牵着她的手行于田野之间。前者欢喜前行,后者满步踌躇,虽然略显不愿,却也始终未拒,依是跟随晴雷前行。
未曾行过太远,即见八方景象瞬变,于无垠的金黄稻田化作了满眼的青翠田野。待青鸾回神之时,她已是伴随晴雷共坐于青野间的青石之上,身前是无垠且随地势起伏的青翠,身后是如潮微起的山坡,山坡之上有着房屋三两,其后尚有明虹点缀着蔚蓝苍穹,而山坡之下尚有黑鸟数数,三五成群的觅食于丛间。
他,闭目翘首,却也不知是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还是在向往着那难以直视的烈阳。
她,侧首遥望,却也不知是渴望着祥和的生活,还是在向往着那色彩缤纷的明虹。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万里不至明阳处,一步可退天海遥。”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鱼不逆水顺流下,飞蛾知死向明光。”
满眼的青翠于转瞬即逝,不过这一次晴雷却也未曾带着青鸾行过太远,仅是于山坡之下到达了山坡之上,于田野之间进入了房屋之中。
晴雷依是微笑,不过却是背对着青鸾并趴在了窗檐之上,他探出了头,亦是伸出了手,身旁置着琉璃杯,杯中置着白色的水。
两根稻茎,一根置于杯中,一根持于手中。
他,窗边垂首,使气泡于稻茎末端浮现,并随吹动而渐渐变大,且于明光暖阳之下呈现着缤纷却又朦胧的色泽。
她,窗旁侧首,不解的看着晴雷那满载欢愉的模样,待气泡随着微弱的声响而破裂,更是发现他的脸上...竟然依是满载着微笑。
“失败了,那注定没有结果。”
“成功了,因为目的即是过程。”
随着话音落下,晴雷则是带着青鸾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波光粼粼的湖畔旁,亦是繁花盛开的干岸上。
“我们站在过世间最高的地方,俯瞰过世间最为广袤的模样。”
“我们弯腰垂首似若寻常,卑微的捡着他人所遗弃的事物。”
“我们于宁静祥和之中,体验过被生命所包围的幸福。”
“而似是高尚与伟大的两个英雄,仅仅是在肥皂泡中便找到了一丝从未拥有过、体验过的美好。”
“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往更远的地方,还请不要忘记,无论是崇高的理想,还是无际的黑暗与寒凉,都无法阻拦人们对幸福美好的追寻与向往。”
晴雷说了很多,且于言语间、明媚中上前,将手中那从未放下过的花束,温柔的放在了青鸾的手中。而青鸾虽是将其接过,却也未曾因此而放下手中的长刀,因为她有些迷茫,迷茫着...不知是将对美好的向往加持于刀身之上,还是应该放下那代表自身锋芒的长刀,去追寻人生中、远方的美好。
“从来没人说过,放下的东西便再也拿不起了,能够拿得起的,也能放得下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锋芒。”
晴雷仅留一言,便是转过身去,蹦蹦跳跳的、开开心心的踏在了粼粼波光的湖面之上,似若蜻蜓般接连点踏于水面之上。而经点踏之处,则是浮现出了荷叶般大小的青石,虽是无律分散,却也的的确确是形成了前进的道路,并通向了那孤零零的柴门。
青鸾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于苦难中品味过的这一丝美好,亦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晴雷那开朗且乐观的模样,甚至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一同所去过的远方。
柴门到了,晴雷带着满面的微笑将柴门拉开,而他则是于柴门之前转身回首,对着青鸾笑眯眯的说道:“我叫晴雷,请你不要忘记我哦。”
晴雷于明媚苍穹之下笑眯眯的说着,但回应他的却并非是青鸾的言辞,而是一声突兀且似惊雷的炸响...
仅在话音落下一瞬,即有流光于柴门之中瞬出,不仅于刹那间贯穿了晴雷的身躯,亦是击碎了他的脊梁。
流光于青鸾耳旁瞬逝,且是消失在了远方,不仅跨越了繁花盛开的地方,更是没入了他们来时的柴门,待止驻之时已是顺着九重天的柴门而出,插在了那至今也未曾恢复明亮的苍穹之下。
那是一根箭矢,是一根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也是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羽箭。
鲜血于晴雷口鼻喷涌而出,亦是顺着膛前血洞汹涌而下。他跪在了柴门之前,亦是跪在了如若荷叶般的青石之上,甚至是跪在了青鸾身前,但也依是于明媚苍穹下展露着微笑。
“快...快跑...”
晴雷跪在地上虚声而言,而青鸾则是欲要上前将他扶起,但也仅是上前数步便是驻足,因为忽有直觉于心中瞬起...只要再进一步,她便要死!
青鸾无动,晴雷跪在地上亦是无动,不过却是有人于柴门之中缓步走出,并以傲然之姿立于晴雷身后。
是一位女子,一位金属与肉体完美交织的女子。
女子右腿掩于青蓝半裳之下,左腿则是完全由金属构成。金属银灰,其上浮雕花纹精美且玄妙,似若繁花盛绽,且有人形抱于繁花之间、腿足之上。不见其容,仅见其背肌如龙盘卧,尚有六翼舒展且是包裹于女子腿足之上,翼上羽毛齐列似若鳞甲,分别遮挡于腰肢、大腿、小腿以及延伸至脚踝之上。
女子上衣宽松,半覆于身,半缠于腰,左臂隐于宽袖之下,右臂如若腿足,完全由金属构成。金属银灰,虽与腿足同质,却是镂雕而成,没有过于玄妙的花纹,倒像是万千线条无序交织,并呈现着中空的轻盈、脆弱模样。
有弓持于女子左手之中,其色洁白无瑕,其质如若昊然天成。
有壶挂于女子腰间背后,其色晶莹剔透,其质如若冰寒万载。
长发如若马尾悬于身后,且有湛蓝蝴蝶发卡束于其上,形若女神于明光之中展翼,掌墨河于九天倾泻凡间。
女子虽美,且似冠绝诸天,但双目却似残缺,自柴门走至晴雷身后,始终都是保持着双目闭合的模样,双唇天青却也不知刻意涂抹之色,还是说...原本即是如此模样。
晴雷伤势未愈,却是微微侧首,本想对女子说些什么,但话未辞口,女子便是瞬抬六翼腿足...横击于晴雷那满载阳光的笑脸之上。
砰!
六翼腿足似携开天辟地之威,仅在刹那即使八方湖水炸裂,亦使劲力宣泄如潮直覆八方,不仅使远处岸上繁花皆化齑粉,亦使裂痕瞬起于伟岸的雕像双膝、腿足之上。而晴雷亦是在这一击之下化作流光飞向远方,于沿途撞碎楼阁无数的同时,亦是成了连绵千百里的空旷地带,其内唯见残垣断壁、碎砖破瓦。
晴雷不知生死,唯见其身形如葱倒栽于千里之外的废墟之中...看上去于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起身之能。
解决了晴雷,女子便将那高傲的面色对准了青鸾,而青鸾仅在一瞬便感受到了死亡的到来。
如果说...面对流水、晴雷,青鸾还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微弱胜算,那么此刻面对女子即似蝼蚁仰望苍穹,见不到丝毫的胜算,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
霆筠,上重天阙继承英雄过往之人,却也仅是继承了英雄之名,而未曾于过往中继承任何意志与力量,也许并非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能。
信仰、意志、理念、思想,纵有万般也是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而此刻青鸾仅是看了霆筠一眼,便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意义上的绝望。
绝望,并非起源于随意一脚便崩碎千百里大地的强悍实力。
绝望,仅是起源于无法通过认知而感受到的层次,就仿佛是...蝼蚁虽强,却也无法感知到人类的存在。
如若晴雷之前所说那般...快逃。
此刻青鸾心中所想的也仅有...快逃。
但可惜的是...纵是想逃,也是无处可逃。
因为直觉在告知着青鸾,天下之大、九天虽广,却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去处与方法,纵是相隔天阙...只要霆筠开弓,她便一定会死。
于绝望之中回想过往...亦是于绝望之中想到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往日那温柔的男子曾对青鸾说过...
所谓的世界并非是呈现于人们感官之中的模样。
真实的世界是三位一体的模样。而常人所见的仅仅是呈现于他们眼前,且是称之为“正位”的世界,除了正位世界之外,尚有一位在左称之为“侧位”,尚有一位在下称之为“下位”。
可以理解为三位相交,亦可理解世界有三,三位相叠,方才构建成了当下所在的世界,如此方才称之为...三维。
正位、侧位、下位,三位相交,彼此交互,方才称之为“三维”。
如果无法于正位世界中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妨通过世界的交互,去干预、左右正位世界中的事物,从未在正位世界中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结果。
也许开启侧位世界的大门需要钥匙,不过庆幸的是...这把开启大门的钥匙,早已经那温柔男子之手,交到了青鸾的手中。
霆筠未动,却有金色霞光于青鸾眼中瞬出,于一旁湖面之上化作了金光璀璨的门户。
青鸾对着门户瞬扑而去,而霆筠亦是于一瞬取箭抬弓,使箭矢化作流光,且携足以崩山万千、碎海无尽的威势,正对青鸾背影而去。
箭矢虽出,但霆筠却是未曾见到她想要的结果,因为那威势十足的箭矢仅在临近青鸾一瞬,便被一只手掌轻描淡写的抓住。
是青鸾接住了箭矢,却也不是扑入霞光门户之中的青鸾,而是...于霞光之中走出的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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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位世界。
青鸾虽是成功扑入了侧位世界,且是扑到了湖岸之上、繁花之间,而侧位世界虽然依旧是世界,但与正位世界相比,这里的一切皆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是微妙的变化,亦因无数微妙的变化而让世界呈现出了不同的模样。
首先是生命的形式,生命的形式不单单作用于...活着,更是作用于“思想”“形态”“模样”,因此这里的生命,注定会是与正位世界之人认知相悖的模样。
繁花,依是茂生于湖岸之上,却也不再是呈现着扎根于泥土中的模样。它们的主茎似是化作了身躯,它们的根茎似是化作了腿足,它们的叶片似是化作了手臂,它们的花蕊似是化作了蕴含思维的头脑,而是否需要绽放、何时才会绽放则是不再取决于时节或外力,而是取决于它们自身的意志与思想。
繁花得见青鸾,似见山岳倾倒而下,便纷纷起身动足而逃,且于逃离间发出了惊慌的声响。也有花朵被青鸾压在身下,却也迅速抽身而出,于那花苞之中吐出蜜一口,且似叫嚷着“晦气”而逃。也有许多花朵得见青鸾来时的霞光门户,且因好奇而上前...并是如潮般涌入了其中...而在涌入其中的同时...更有许多不具独立思想、生命的花朵,于霞光门户中散落而出。
青鸾起身,方才得见这里的苍穹不再是蔚蓝的模样,而似黄昏满载血色,却也未似黄昏那般西见夕阳。烈阳依是悬于苍穹正顶,不过却是于明亮难视化作了数个无隙相连的火球,且经不断聚合、分离而散发着光与热。
苍穹之上浮云万千,却也不再是因风卷舒的模样,而是化作了似水之色,且是大小不一的立方体,并无序无率的分布于血色苍穹之上。而一旁的湖泊虽是依旧,不过却有无数似水所化的晶莹水母,正诡异的辞于湖面、游动于半空,且是正对苍穹之上的立方体而去,并融入了其中。
立方体似经水母加入而变大了些许,且是呈现出饱和、难堪负重的模样,狠狠的摔在了大地之上。而四溅而出的水泽则是再次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母,且经抚过而滋润世间万物之后,并再一次迎天而去,融入了立方体之中。
雕像依旧是那个伟岸的雕像,但无论如何去看,都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但不一样在何处,只要不去上前仔细瞧看,却也是看之不出。
霆筠依是立身于远处,亦是化作了不同的模样,仅余一臂一足,且是凭借一足而如鹤傲立于原地,亦似雕像一般而无动。
而那似是镂空的手臂,则是化作了银灰色的镂空人形,守护在她身旁。此刻正背对青鸾,单手悬垂于身后、单手叉于腰间,未是转身却回首,纵是面上无容无貌,亦是正对青鸾尽显轻蔑。
而那拥有精美浮雕的六翼腿足,亦是化作了健壮之躯,此刻不仅挺膛傲立,更是舒展六翼于背,并手持巨剑遥指青鸾,尽显高傲。
白玉长弓化作了巨大的竖琴,虽然仅有一弦在上,却也无风自动、嗡嗡作响。
晶莹箭壶则是化作了荆棘缠绕、由万千晶莹羽箭合聚的十字架,此刻正高悬于苍穹之上、不断聚、离的烈阳之下,且与霆筠身旁的巨大竖琴遥遥相对。
而霆筠头上发卡的样式虽是未变,色泽却是由湛蓝化作了暗紫,发卡所束的长发亦是由如墨之色化作了似雪之洁,尚有那天青色的双唇,也是化作了殷梅之荣。
霆筠似在沉睡,但无论于臂、足所化的二人来看,还是于长弓、箭壶所化的竖琴、十字来看,皆是不同于正位世界的她。侧位世界中的她看上去...更强了,而青鸾原以为来到侧位世界的自己也会变强,但可惜是的...自己不仅没有任何变化,而手中本有四尺之锋的无前,竟是化作了一尺之短,且是薄如蝉翼的易碎模样。
侧位世界的霆筠与正位世界中的霆筠相异,而此刻身处正位世界的青鸾,或者说是于侧位世界走到正位世界中的青鸾,也是呈现着不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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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位世界。
青鸾依旧是青鸾,却有修身黑甲覆于周身上下,容貌虽是依旧,却是写满了狰狞与张狂,且有些许阴冷、恶毒隐于狰狞、张狂之下。双手之中已是空无一物,从未离手的无前虽是不知去向,却有漆黑身影似经闪烁而在她身旁若隐若现,且从若隐若现的模样来看...似是存于正位世界,亦似不存于正位世界。
此刻虽是立身于湖畔中央,亦是清晰感受到了霆筠身上散发的骇人实力,却也未曾展露出丝毫惧意,仅是将手中羽箭轻蔑折断并丢到一旁,随后又似旁若无人的捡起于湖水中爬到脚旁的“花朵”。不仅含其蕊、吮其蜜,更是颇为凶狠的将其花蕊咬下,并将其残躯随手丢到了一旁,骇的水中如潮游动的“花朵”纷纷转变了方向...对着更远的湖岸游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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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位世界。
青鸾手持仅余一尺的无前,欲要对那如鹤傲立的霆筠发起进攻,但身形未动、双眼未眨,即见两道身影已是率先出现在霆筠身前。
是寒烟,亦是晴雷,二人虽是展露强攻之势,正对那似在沉睡中的霆筠而去。
寒烟模样可爱,年岁仅有七八,他带着阳光且温暖的微笑,似若跨越了时间一般出现在了霆筠身前,虽无兵刃在手,却是抬腿落足,正对其面门踩踏而下。不过就在那似可贯穿山河的一脚将要落下之时,一旁的六翼却是瞬抬手中巨刃,且是未用劲力丝毫,便将这一脚拦截而下。且是未经用力,仅是绵软横扫,即使剑上寒烟化流光而横飞,落地翻滚至远方。
晴雷相貌沧桑,年岁似在而立,他凭借着如若狮虎般的健硕身躯,亦是携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也似跨越时间一般出现在了霆筠身前。虽然也无兵刃在手,不过却有橙黄雷霆瞬起于拳上,且携苍龙破海迎天之势,正对霆筠面门而去。但可惜的是...雷拳未临,镂空即是瞬抬修长腿足,猛击于晴雷手腕之上。
论劲力,镂空似乎并非晴雷敌手,纵有腿足猛击于腕,却也仅是削减速度而未曾完全拦下。可就在雷霆之拳即将击于霆筠面门一瞬,一旁的竖琴琴弦却是瞬颤,并且迸发出了惊人的巨响。也许声响本身不具伤人之能,但负责传递声响的空气却因琴弦之声猛烈震颤...而身处于震颤空气之中的晴雷,身躯仅于一瞬即崩,不仅化作了血肉模糊之形,更是倒飞落地,翻滚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