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正初被那道冷厉而阴凉的目光盯上,浑身都如置身于冰窖般,他蹙眉义正言辞道:“宁儿是我的未婚妻。”
裴正初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尽出大儒,十分讲礼数,甚至可以说非常刻板,即便与君岁宁青梅竹马,他也甚少称呼其名。
此刻,却是难得直呼名讳,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
他在向越庭欲宣示主权。
越庭欲嘴角勾勒出轻蔑的弧度,冷冷道:“公主金枝玉叶,轮不到裴侍郎管,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君岁宁眼看着越庭欲脸色愈发冷凝,而裴正初还想开口说什么,她忍不住出言打断——
“裴正初,你别说话了。”
被偏袒的一方,无声地挑衅。
而作为不被偏袒的一方,裴正初窝了一肚子火,自小的教养致使他无法出声咒骂,他深深地看了君岁宁一眼,又听她道——
“你我本就无情,婚约我会想办法退掉的。”
闻言,裴正初不可置信地道:“君岁宁,你疯了不成?”
音刚落,就听越庭欲厉声道:“裴侍郎,注意言辞。”
“裴正初,做驸马你就不能娶自己想娶之人,退了婚就是自由身,你往后就明白有多好了!”岁宁苦口婆心地道。
她叽叽呱呱说的话,裴正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今日受了侮辱,脸色铁青地甩袖离去,临了留了两个字——
“休想!”
……
看着他怒极离去的背影,君岁宁张了张嘴,一副难言模样。
这下好了,她成了红杏出墙的过错方了。
“公主?”越庭欲低头就见岁宁盯着裴正初的背影,闷闷不乐地叹着气,他忍不住讥讽出声,“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君岁宁回神,听见他酸溜溜的话,笑意情不自禁地出现在脸上,“你吃醋的样子,真好看。”
她那两个对称的小酒窝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一个笑靥如花,一个不苟言笑,在梅树下倒十分和谐。
越庭欲眉间紧锁,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人儿,他声音沉沉道:“我并非吃醋,只是单纯不喜裴侍郎。”
“哼。”岁宁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但依旧是笑吟吟的,她小嘴一撇,模仿着他的语气,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越庭欲不喜她戏谑的语气,紧锁的眉头丝毫不舒展,反而是皱得更紧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瞬,后利落地转身而去。
“不是吃醋?”君岁宁望着他越走越快,渐行渐远的身子,轻哼道:“我才不信呢。”
……
御花园的另一角。
顺元帝闲来无事散散步,不过两刻钟便偶遇了三个妃子,他正烦心准备回去之时,哪料就找到了个绝佳的位置,看了这么场戏。
可真精彩。
年轻就是好啊。
这让他不得不想起年轻时,心心念念却从未得到的白月光……还有轰轰烈烈却半路崩殂的朱砂痣……以及遗憾却追悔莫及的几段感情。
哎,所爱皆所失,此生无人能与他相伴,如今的他早已摒弃情爱,只留往昔的回忆,每每回首,都如蚀骨锥心。
若宁儿此生能得真心相伴一生之人,她娘定会在九泉之下感到欣慰的吧。
是夜。
重华宫。
岁宁站在寝殿外,望着那轮弦月,轻轻抿了抿唇。
今夜注定无眠。
她身着寝衣,听着殿外已经没了宫人来往的脚步声,她视死如归地盯着寝殿内的床榻。
靠近,上榻。
盖上被褥的那一刻,她的手脚冰凉,此刻心中的恐惧使她有些后悔,就不该用蛇啊!这玩意儿太可怕了吧!
她紧闭着眼,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想象中的可怕触感。
嗯?蛇呢?
正当她疑惑起身时,腰间忽地传来凉意,那缠绕在腰间的东西缓缓往上爬。
她今夜吩咐了阿七不要远离的,她一叫他必能立刻赶到。
重华宫寝殿内的尖叫声凄厉响亮,传遍重华宫的各个角落。
滑溜溜的东西攀上了她不着衣料的白皙脖颈,许是被她的惊叫给吓了一条,恶狠狠地伸出蛇信子,随后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了两点血红。
阿七并未及时赶来,待苍灵提着灯赶到时,寝殿内重新燃起烛台。
当苍灵看清被褥上的白蛇时,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君岁宁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趴在被褥上的白蛇,见它又有了起身的势头,一个冷噤翻身下床,朝着殿外奔去——
“阿七!”
阿七没出现,她却在寝殿的门槛处,始料未及地与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岁宁撞入来人的怀中,闷叫一声。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却在抬头看清他的脸时,那双撑在他胸前的小手,忽地改变了路径,紧紧地抱住他的劲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中。
嘴里一边娇滴滴地叫唤着——
“阿欲,我要死掉了,呜呜。”
越庭欲闻言,立即将她扒拉开,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打量,最终定在颈脖处。
“去请太医。”他盯着那处伤口,沉沉道。
苍灵忙不迭地点头,提着灯消失在寝殿中。
那蛇恐怕也是察觉到危险来临,不知溜去了哪里。
越庭欲不发一语将岁宁抱上床榻,看着她的眸子,沉重地问道:“可看清什么蛇?有无毒?”
若是无毒,便没事,若有毒……
“好像……”君岁宁看着他紧张的目光,感受到他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肩膀,她慢吞吞地说道,“有毒,但——”
但不要紧,毒性不大。
可有毒两字刚出口,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眼前的人便低下了头——
君岁宁的颈处传来温热湿漉的触感,她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点住了穴道般,动都不敢动。
他的唇贴在她的颈脖上,轻轻吸吮着,每一次的吸吮,都让岁宁感受到了酥麻和轻微的疼痛。
触电般的感觉传遍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她彻底将那句未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真好。
今晚还曾后悔放蛇的她,瞬间又不后悔了。
待越庭欲吸完了蛇毒,她的脸颊上已染上了一团粉红,他的眸光紧紧凝视着她,微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有何感觉?”
君岁宁伸手摸了摸颈肩的伤口,有点点疼,还有点点麻。
她在他紧迫的目光下,愣愣地点点头,声音轻轻,表情认真,“酥麻酥麻的。”
……
越庭欲一阵语塞,他伸手在岁宁的眼前晃了晃,“晕不晕,有没有难受?”
岁宁摇了摇头,眸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身后。
墙角边,一条白蛇缓缓地往门的方向爬行。
这是一条想功成身退的蛇。
君岁宁拍了拍眼前的人,轻声道:“蛇,要跑了。”
越庭欲皱眉起身,看到白蛇的那一瞬间,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懈,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
他抽出腰间佩剑,一击击中白蛇的要害,打断了它的爬行,将它劈成了两段。
越庭欲合上剑鞘,重新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方才唐突公主,是无奈之举,这蛇的来历,我会查清。”
君岁宁闻言,扬起头,对上他的冷淡目光,“你刚刚很紧张我。”
“公主早点休息,等会太医会来。”他漠然道,转身准备出门。
明明她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他却永远都不承认。
岁宁都有些习惯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高大而孤寂。
她好像每一回都在试探他,而他每一回都会后退一步,等她走到了他的老家,就会发现——
他搬家了。
他好像有顾虑,那些顾虑使他不能敞开心扉。
但君岁宁没有顾虑,她要走向他,绝不会后退一步。
“啊!”
她忽地失声叫道。
仿佛是难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