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殡仪馆
商北枭扶着老爷子从车里下来,老爷子的脚步稍微虚浮。
进去里面。
老爷子看见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商北城。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安静的商北城。
商北城始终是家里最能说的一个。
甚至商云敏都比不上他。
是以。
老爷子一直觉得商北城,油嘴滑舌。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商北城沉默的躺在这里,老爷子忽然醒悟,从今天开始,那个整天啰哩啰嗦的商北城,再也回不来了。
老爷子轻轻的推开商北枭,说道,“你们都出去。”
商北枭和冯管家一起出去。
冯管家心里也是很难过。
他年岁和三爷差不多,承蒙老爷子关爱,他是和几个爷一起长大的。
二爷看不上他。
四爷整日里独来独往。
算起来。
小时候,他和三爷的交流应该是最多的。
只是后来他接替了父亲的工作,跟在老爷子身边,要对老爷子忠心耿耿,才逐渐的和三爷疏远了。
哪怕不是曾经的好友。
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冷不丁的去世了,心里也是受不住了。
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老爷子。
冯管家擦了擦眼泪,小声和商北枭说道,“六爷,老爷子最近心情可能会很差,您能不能多陪陪?”
商北枭看了冯管家一眼。
微微颔首,低声说道,“我尽量。”
抬眸之间。
花昭带着商眠到了。
商眠的脚步发软,是花昭开车送商眠来的。
商眠一步步走近商北枭,“小叔……”
商北枭不忍再看商眠一眼。
声音沉邃的说道,“你爷爷在里面,你等会再进去。”
商眠站在原地。
她低着头。
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声音沙哑不清的问道,“不是说祸害活千年吗?他那么坏,怎么五十岁就去世了?”
花昭心疼的看着商眠。
商眠一边哭一边笑,她摇头说道,“他怎么能死呢?”
老爷子半个小时才出来。
商醒和年蓉枝也已经到了。
一家三口一起进去。
年蓉枝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她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直盯的眼睛发酸,年蓉枝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用力的捶打着地面,痛哭流涕,“你个死鬼,你怎么就死了?”
商醒在旁边默默的掉眼泪。
商眠距离商北城的尸身最近。
她看着被修复好的脸面,她慢慢地跪下来,“您,一路走好。”
说完。
商眠对着商北城的尸体,磕了三个头,“一路走好。”
商家,死了个三爷。
对外界而言。
也不过是有钱人家死了个爷,无关紧要。
甚至在事情通报当天,就有人将商北城生前的照片ps成了表情包,在上面配文写:谈恋爱吗,送你去见阎王的那种。
——
商北城的后事是在老宅办的。
老夫人并没有出现。
老爷子派人去请,老夫人让商楠过来回复。
商楠将老夫人的意思转达给老爷子,“人死如灯灭,没必要大肆铺张浪费,一切从简就好,若是可以,也不需要做遗体告别,人来人往,倒是搅扰了轮回的路。”
老爷子气的咬牙切齿,但是不想,也没力气在这个节骨眼和老夫人吵架。
商楠弯腰离开。
只是等到商眠来守灵时,老夫人却亲自出现在门口。
她看着被拦住的商眠,字正腔圆的说道,“你,已经和商家毫无关系,就算是来悼念,你又凭什么身份进来商家?”
商眠眼神死气沉沉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捏着自己的佛珠。
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商眠。
花昭从车里下来,她从旁边扶住了商眠,商眠好笑的看着面前蛇蝎心肠的妇人,“好,我不进去。”
商眠从车里拿出香火和香纸。
在商家老宅的门口跪下来。
毫不犹豫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商北城烧纸,“爸,我今天来送你最后一程,有坏人不让我进门,我也不稀得进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早就够了。”
老夫人看着蹿升起来的活火苗。
她眯着眼睛吩咐商楠,“弄走。”
商楠立刻给老夫人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们纷纷上前。
花昭忽然站起来。
挡在商眠身前,“老夫人,父亲死了,你不让做女儿的进去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程,还不允许做女儿的给父亲烧点香火吗?”
老夫人冷面瞧了花昭一眼,“狐媚子,商楠!”
商楠命令保镖捣毁烟火。
花昭的眼神一寸寸的下压,变得坚毅。
就在保镖即将要碰到花昭的时候,凌家兄弟的车到了。
几人直接从车上跳下来,飞奔过来。
挡在了花昭和商眠面前。
香火燃烧,商眠的半张脸,都被映红。
商眠拿出一瓶酒。
分三次倒在面前。
“第一杯酒,祝您下一世,投胎到您喜欢的家庭,给您喜欢的父母做孩子。”
“第二杯酒,祝福您终于摆脱了尘世的枷锁,再也没人评判你,您自由了。”
“第三杯酒,就敬我们的父女之情到此为止,您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小时候,您也是让我骑过大马,带我玩过蹦蹦床的,就这样吧。”
商眠跪在地上。
一滴眼泪落于尘土。
商眠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脸颊,从地上爬起来,“昭昭,我们走。”
花昭立刻扶住了商眠。
两个同样一身黑的姑娘,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花昭拉开车门。
商眠上了车。
花昭深深的看着老夫人一眼,开车离开。
老夫人的眼睛爷粘在花昭的身上,她总觉得花昭,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里呢?
按理说,这么漂亮的狐媚子,见过,理应不会忘记才对……
就在老夫人绞尽脑汁想不通的时候,家里佣人忽然跑来,小心翼翼的,不敢看老夫人的神色,说道,“三太太知道您不让二小姐进去祭奠,就……就……”
老夫人转着佛珠。
慢条斯理的说道,“有话直说!”
佣人战战兢兢的说道,“把您的佛堂砸了。”
老夫人面色骤变。
步履匆匆的朝着自己的佛堂跑。
佛堂里。
已经是一片狼藉。
佛祖倒地。
悲悯的眼神,盯着门口的方向。
老夫人气的手脚发麻,“年蓉枝,你疯了不成?!”
年蓉枝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沉闷又肃穆,“你,老东西,你不去参加你儿子的葬礼就算了,没人逼你,你撒手不管,也没人怪你!
可你凭什么不让我的女儿来送她父亲最后一程?你凭什么?你就是一个佛口蛇心的毒妇,从你回来,家宅不宁,你才是扫把星,你才是倒霉蛋,你才最应该从商家滚出去!”
年蓉枝披头散发。
转身又将老夫人的香炉高高举起来,彻底摔碎掉。
香炉里面积攒的烟灰。
落在了老夫人的脚上。
老夫人双手紧紧握拳,声音洪亮的说道,“来人,给我打断她的腿!”
说时迟。
商北枭带人进来,“三嫂,父亲让您去谢客。”
年蓉枝迈着沉甸甸的脚步,走到商北枭身边,一步步的朝着前厅走去。
商北枭骄矜的目光扫过胸口不停起伏的老夫人,轻哧一声,转身离去。
老夫人在所有人撤走之后,双腿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商楠惊呼一声。
赶紧过来想要拉起老夫人。
老夫人摆摆手,咬牙切齿说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
深夜
檀园
商北枭一个人喝了一瓶酒。
酒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光,落在商北枭的侧脸上,镀金似的,坐成了一尊雕塑。
远处响起脚步声。
商北枭头也没抬,“我说了,出去。”
花昭轻叹一声,“我可刚来,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