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见无语

红袖招。

站在秦淮河畔,燕熙文看着停泊在岸边的那艘崭新的画舫,嘴角一翘,它还是红袖招么?

时过境迁,没有了胡琴胡大家的红袖招,是没有灵魂的。

卓流云还有五分醉意,湖畔的风雪有些大,他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襟,问道:“还记得那首‘枉凝眉’么?他改的曲,柳烟儿唱的。”

燕熙文自然记得,那还是宣历九年秋吧,自己初入仕途,将去瑶县赴任,几个友人在红袖招为自己践行。

就在这红袖招上,他再次遇见了傅小官,傅小官改了那曲儿,柳烟儿将那首枉凝眉演绎得无比精妙。

“那时候就有方文星,张文翰,周天佑还有安六月他们。对了张文翰现在调任去了哪里?”

卓流云想了想,“任了京西北道忻州知州,在墨文兄的手底下做事。”

“周天佑呢?”

“好像是在宁玉春宁道台的手底下。”

“哦……如此看来,咱们当年的那些同窗而今都还可以。”

卓流云咧嘴一笑,“他终究不是个寡恩之人,他都记得。”

是啊,他应该记得。

燕熙文一声叹息,“卓兄,你说他在观云城,会寂寞么?”

卓流云沉默片刻,“当皇帝的,有几人不寂寞呢?”

所以他才心心念念的想当个小地主?

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走吧,上船,他们恐怕都到了。”

二人登上了红袖招的楼船,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果然,已经听见了秦墨文他们正在行酒令声音。

这二楼的甲板上撑着一把大伞,伞下坐着两个人。

燕熙文看见了这两个人——长公主虞书容和曾经的大皇子殿下虞问天。

他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虞问天侧身,虞书容受了这一礼,抬眼看了看燕熙文,视线却落在了卓流云的脸上。

“卓大人好手段!”

“殿下过奖!”

二人的话点到为止,弄得燕熙文一怔,不明所有。

虞问天也不清楚,他没去问这些,因为他现在只关心红袖招的生意。

“你们请上去入座吧,墨文他们都到了。”

燕熙文想了想,反倒是在这里坐了下来,“不急,吹吹这冷风醒醒酒。”

卓流云一听,也坐了下来。

燕熙文看向了虞问天,问道:“生意如何?”

“尚可,都是以前的一些老朋友来照顾。”

“你……不应该走这条路。”

虞问天咧嘴一笑,“是不应该,我当初之志就是戎马一生守卫虞朝边疆,但这虞朝都没了,我还守什么呢?不若退了,归于此间,当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现在觉得挺安稳……心里安稳,这样舒畅多了。”

“或许吧,”燕熙文的视线投入到了秦淮河上,河上依然如以往一样漂着许多亮着大红灯笼的画舫,“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不,还是变了许多,今岁这秦淮河上画舫的生意据说比去岁好了许多。”

“那就是在变好。”

“是,是在变好。”

“大夏的疆域更宽,以你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虞问天沉默了许久,脸上有些萧索,“他给我来过两次信,我没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我是曾经虞朝的皇族,他没有杀我,还想要启用我,我很感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我终究是虞朝的皇族,终究觉得去为他守疆域心里有些不顺畅。与其这样,不如就经营着这红袖招,或许某一天他再来金陵,还能在这红袖招上和他好生喝上一杯。”

燕熙文也想了片刻,这事儿终究劝说不了,“可以干点别的营生。”

“算了,我就不是个经商的料。”

“嫂子呢?”

“在家里带孩子。”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虞问天没有回答,他也看向了幽幽秦淮河,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我却在这里经营着一艘濒临倒闭的画舫。

我一个拿刀的大老爷们,经营着画舫……他自嘲一笑,“你们上去吧,莫要让墨文他们等久了。”

“……好,呆会上来喝几杯。”

“好!”

……

终究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在燕熙文想来,虞问天是渴望沙场的。

可惜,他却要在这画舫上渡过一生。

红袖招向秦淮河中缓缓驶去,三楼里响起了琴音歌声,正是那首《枉凝眉》。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

同在这一天的晚上。

观云城的大雪停了,星空一片璀璨。

断水桥头的那处院子里,灯光昏黄。

院子里的西厢房里燃着一个暖炉,暖炉旁坐着的是藤原纪湘。

她在翻看这一支曲谱,也是那首《枉凝眉》。

她小嘴儿微翕在哼哼着,哼了片刻,似乎有了感觉,便取了一张琴摆在了这暖炉边。

她的手落在了琴上,琴音起,她随之而歌,琴音悠扬,歌声婉转,她仿佛沉醉在了这曲子里,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傅小官带着刘瑾偷偷的离开了皇宫,他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抬步走进去,似乎是担心那脚步声扰了这天籁般的声音。

藤原纪湘唱的稍微生涩,却比当年听柳烟儿的更加惊艳。

或许是她空灵的嗓音,也或许……是她沉入其中的感同身受的情感。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见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藤原纪湘泪流满面。

傅小官悄然转身,离开了这处院子,终究没有去再见这个女子一面。

“爷,咱们去哪?”

“回宫。”

“好。”

“等等,过完年,你让她随客船回远东道。”

刘瑾一怔,“爷,奴才打死都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

“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弄几个懂得生产罐头和罐头盒子的匠人给她,告诉她将虾夷那地方的鱼虾海鲜产品做成罐头,销往内陆可以赚很多银子。”

这是陛下要送那女子一场富贵?

“莫要说是我说的,走吧,这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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