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云儿之后，柳臻没急着去找她，隔了一日才按照着俏俏告知的地址找了去。
望着匾额上的“知州府”三个大字，柳臻有些犹豫。
“既然到了，为何不进去？”
萧秦有些不解地望着她，怀疑她又是“近乡情怯了”。
柳臻咽了口口水：“不是不进，是不敢。”
萧秦皱眉：“为何不敢？”
柳臻摇头，没说她是怕自己找错了路。她对惠州不熟，是一路问人找过来的，不知是不是当地人听不懂她说的话，又或误以为她有什么难办的事，才将她指到了这里来。
深吸了口气，柳臻欲上前向门口佩刀的守卫问话。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叫她。
“你是那日和我家夫人说话的姑娘，你可是来找我家夫人的？”
柳臻回头，见是那日俏俏带在身边的丫鬟，听俏俏姐姐似乎叫她“翠儿”。
“正是我，我确实是来寻你家夫人和云儿说话的。”柳臻扬起笑容，“不知可否劳烦翠儿姑娘带路？”
翠儿掩唇一笑，有些羞涩：“当不得姑娘这般称呼，你叫我翠儿就好。”她将挂在手臂上的菜篮子换了一只胳膊，做出了请的动作。
两人跟在翠儿身后，沿着知州府绕了一圈，到了一处小门前，翠儿才笑着小声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前面是老爷办公的地方，夫人是住在后面的，平日出行也都是从这里进出的。”
“原来如此，多谢翠儿姑娘，不然我还在外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柳臻欢声道谢，翠儿又是一羞，偏头避过了柳臻的视线。
见此情景，柳臻不由莞尔，不知是不是岭南民风淳朴的原因，她觉得这儿的女子多是羞涩对人。
翠儿将柳臻二人带到俏俏面前，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俏俏的吩咐出去忙活了。
“你让云儿带回来的东西，我们都很喜欢。尤其是那些木雕的马儿虎兽，风儿拿到手上就不愿意松开。”俏俏亲自给二人斟了茶。
风儿是她的儿子，几年前与柳臻道别时就快生了，如今已经满了三岁，正是可爱的时候。
“风儿……”柳臻轻声呢喃，“风是最自由自在的，甚好。”他的娘亲和姨姨都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但愿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俏俏亦是点头微笑，她就是希望她的儿子能自由自在的，不畏世俗，不必看旁人眼色。只要他不学坏、不害人，随他怎么生活她都不会过多置喙。
“姐姐真是太开明了！”柳臻赞叹道，“八岁之前，我娘还对我有诸多要求，到后来才随了我去。没想到姐姐才这般年纪就看得这么开了。”
俏俏挥了下手，好笑道：“你莫要打趣我。”她似是无奈的样子，“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柳臻刚想问，就听她扬声将翠儿叫了进来：“你带柳姑娘和萧少爷去云儿的院子去，稍后过来一下。”
“是。”翠儿乖巧道，“柳姑娘、萧少爷请。”
猜到俏俏误认为自己想快些去见云儿，又看见桌案上放了许多类似于账簿的册子，柳臻轻声向俏俏道谢，不再打扰她理事也没过多解释。
知州府后院很是简陋，不过该有的还是都有的。
穿过游廊，翠儿小声和柳臻介绍着：“府里人少，院子没有都收拾出来，看着慌了些。”
“人少的话确实没必要收拾出来那么多地方，光是打扫起来就要去了半条命了。”柳臻含笑，“姐姐身边就你一个吗？”
“还有一位，是我的奶奶，在厨房里做事。”翠儿答，“我是她收养的，后来一起跟了夫人。”
柳臻点头：“想来你平常很是辛苦了。”
翠儿瞄了她一眼，小声道：“不辛苦的。夫人待我们极好，衣食住行样样都大方得很。”
柳臻跟着附和了两句：“俏俏姐姐确实是极好心的人，善良的人终有善报，所以她才能有了如今的生活。”
很快就到了云儿的住处，翠儿跟云儿打了个招呼就退下了，萧秦借口赏风景跟着避让了出去，院内只剩下两个小姐妹并一三岁稚儿。
“风儿，快叫姨姨。”云儿低头轻声哄着。
柳臻拿着特意买来的点心逗着他：“叫姨姨就有点心吃哟。”
“点心！”风儿惊喜尖叫。
“叫姨姨，快，要不然点心就要被姨姨全吃完了。”云儿在一边轻声逗哄着。
“吃完、不能吃完，风儿要吃。”风儿扑进柳臻的怀里，奶声奶气叫着她，“姨姨，给风儿吃点心。”
“真乖。”柳臻抽出帕子将手擦干净，将点心拿出来放进他的小胖手里。
逗弄了一会小娃娃，柳臻抱着他和云儿说话：“今日怎没见你的未婚夫？”
云儿的笑容闪了闪，视线低垂道：“他也不是日日都来的，他……他忙。”
“跟家里学做生意？”柳臻见她没反驳，接着道，“这是好事，说明他有上进心。”
云儿虚笑着，只道柳臻说得对。
两人相聚时间并不长，只是短短的交流就教柳臻生了疑问，越是和云儿说起关于钱百千的事，怪异感就越是强烈。
一般的姑娘家谈论起未婚夫，再是羞涩也会憧憬的，可她在云儿这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连她偶尔的脸红，好像都是故意做出来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
这是为何？
若云儿真的喜欢钱百千的话，不应当这样啊。就算云儿不喜欢钱百千，亦不该这样。
柳臻以自己为例，她不喜欢萧秦的时候，面对他时十分坦荡，如今对他生了情，见到他时不说羞得说不出话来，也会有小鹿乱撞之感。
“云儿，你可欢喜你的未婚夫？”猜来猜去，都不如问正主来得准确严谨。
云儿面色一白，将乱跑的风儿松松护在臂弯里，随即羞怯道：“为何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你待钱百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意。”柳臻神色郑重，“望你慎重考虑。”
“何必这样说？”云儿脸上的羞怯之色统统散了个尽，“他愿意娶我，解我姐姐心结，我已经极为感谢了。”
“心结？”柳臻皱眉，她就知道，云儿果然是不喜欢那钱百千才愿意嫁他的。
云儿又给风儿拿了块点心，哄着他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吃点心，确认他不会乱跑了，也没分心听她们的谈话，才道：“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我便一直跟在姐姐姐夫身边了。世人都说长姐如母，虽然三姐不是大姐，但是她身边只有我一个亲妹妹，她自然十分担心我的。尤其……尤其是我的婚事，她烦扰了好久。”
她掐着手，隐忍着：“终于在我姐夫知州的任命下来之后，钱家上门了。他是那时媒人介绍得最好的了，姐姐来问我，问我愿意不愿意。想着自我及笄之后，肉眼可见得焦躁起来的姐姐，我点了头。”
“那你可曾见过他的相貌？”
“见过的。”云儿笑着，“虽然我点头了，姐姐依然劝我慎重。她将那人的相貌形容得已经很仔细了，仍然安排着我偷偷瞧了钱百千。”
“那你见到了他，可有欢喜的感觉？”柳臻追问，不容她转移话题。
“我们不曾相处过，不曾了解彼此，为何要欢喜？”云儿不解，“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就踏实了。”
姐姐来告诉她，为她挑选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心里很惶恐，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跟姐姐描述的一样，是个不错的人。
直到躲在隔间里亲眼见到了那人，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定了。
原来是这样的人，她以后就是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呀。
面虽不能用如冠玉形容，看着也是个端正的人。
从那之后，她再没心慌过。
“踏实？”柳臻诧异，依那日所见，她可不觉得钱百千是一个让人觉得踏实的人。
“是我踏实了。”云儿含笑道，“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所以惶惶不可终日。”
见到了，便踏实了，不用多想其他来吓自己了，也不用担心姐姐为自己头疼了。
“若他不是良人，可怎生是好？”柳臻捉住她的手，重重捏着，希望她能清醒一点，多为自己着想一点。
“不是良人？”云儿望着柳臻，眼睛里无喜亦无悲，“我是嫁到他家生活的，他要出去做生意，我多是和他母亲在一起，只要他母亲不嫌弃我就好了。至于他是不是良人，无甚大相关的。”
柳臻叹气，不知该说眼前的这姑娘通透好还是傻好。
最后她只能道：“你总不能跟他母亲过一辈子的，有朝一日，你身边只会有他陪着你。再说了，什么叫不嫌弃？不嫌弃不代表喜欢，你未来婆婆都不喜欢你，那可真不知道会不会善待你了。”
“不会的，以后我还会有孩子。”云儿不在意道，“若孩子长大成人后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了，我就种花种草，或者打扫屋子，总有事做的。”至于钱百千会不会喜欢她的问题，她下意识的不愿意多想。
喜不喜欢的，这个问题本身对她来说就是奢侈。离开村子之前，除了姐姐和小宝，基本上就没有人喜欢她了。至于跟着姐姐姐夫东奔西跑的时候，她最常听到的话……不提也罢。
“你这缺心眼的姑娘。”柳臻终于忍不住骂了她，“若他要停妻再娶呢？”
云儿的小脸又是一白，随即眼神里闪过狡黠：“不会的。”
“为何？”
“他家来求娶我，其实是为了跟我姐夫搭上关系，只要我姐夫一日不被贬为白身，他家就不会准许他那么对我的。”
望着她极为自得的神情，柳臻只觉这些字句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