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完饭以后,于夏哪也没去直接回了寝室,吃了退烧药觉得精神好一些以后就做了一套竞赛题,免得明天手生,结果这次卷子的成绩出奇地好,也给于夏增添了几分信心。
可老天仿佛偏偏不想让她如意。
第二天一早,于夏是被小腹强烈的下坠感和绞痛感疼醒的,感受到异样以后于夏心脏一沉,她应该是来例假了。
于夏从小体寒,每次来例假都痛得死去活来,小时候王月梅带她去看过一次中医,大夫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算不上大病但要好好保养。
天才刚蒙蒙亮,她忍着剧痛从床上爬起来,在抽屉里翻出卫生巾捂着肚子往厕所跑,小腹的钝痛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走廊的冷风更是吹得她忍不住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从厕所处理完回来,于夏看了一眼手机,刚过凌晨五点,距离考试还有三个小时。
她在桌子上搜寻了几秒,随后忍着钝痛拿起水杯去热水间接了一杯热水,这个方法还是她初中肚子疼想到的,既能喝又能放在肚子上缓解疼痛。
回来以后,于夏重新爬上床把热水杯塞进被子里,被子里瞬间暖和起来,连同坠痛得小腹也缓解了不少。
早上七点,于夏刚迷迷糊糊睡过去,闹钟就响了。
她挣扎着摸到手机关掉闹钟,从床上坐起来的瞬间,于夏明显感觉到有一阵暖流泻下,与此同时小腹的坠痛感更明显了。
直到到考场,于夏小腹的坠痛依旧没有丝毫减轻,再加上早上起床没吃退烧药的缘故,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
试卷发下来以后,考场内的考生都低头奋笔疾书,只有于夏盯着时不时重影的数字和天书一样的方程式不知所措。
听着周围的写字声和不断传来的试卷翻页声,于夏只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疼了起来,源源不断的痛字袭来,于夏看着桌上的试题大脑一片空白。
一场考试一共两个半小时,直到后半段她的神思才开始清醒起来,可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她答完剩下的题目。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于夏才惊觉自己竟空了四分之一的题目,剩下的四分之三里一大半都是在精神恍惚中答的。
考试结束以后,于夏一个人在考场里坐了很久很久,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极速下坠然后用力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的一切努力都化成了泡影,原来,她什么都留不住。
成绩和人她都留不住。
竞赛失利的事于夏没有告诉任何人,考试结束以后,学校的赛前辅导老师和吴彩玉还特意找她问了考试的事,她一一应付过去静静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周末,于夏破天荒想睡个懒觉,却不想一大早就被陈澈打电话吵醒。
于夏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床的张月如,显然她也听见了手机铃声的声音,正皱着眉头嘟囔着什么翻身。
见状,于夏赶紧接起电话下床开门去走廊:“陈澈?”
走廊里凉风阵阵,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只穿了一件睡衣的于夏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睡醒了吗,睡醒了就下楼。”
于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忍不住抱怨:“大哥今天可是周末,而且刚过七点!”
陈澈按灭烟头催促:“老子六点就在这等你了,快点收拾收拾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
于夏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陈澈站在寝室楼下。
无语了一瞬,于夏拒绝道:“我想睡觉,大周末的你要带我去哪啊?”
“听说附近山上有个寺很灵,这不是快高考了,带你去拜拜。”
于夏:“?”
刚打算拒绝,于夏突然想起之前宋瑶好像也念叨过附近梵净山上有个寺,据说香火很旺,宋瑶有个随身带着的平安符好像就是在那寺里求的,而且她最近是挺不顺的。
顿了几秒,于夏重新开口:“那你等我十五分钟,我洗漱换个衣服就下去。”
陈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根烟,笑着应:“没事,不急。”
挂了电话,于夏就回寝室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洗漱完以后重新回到寝室关上舒服的衣服,小心翼翼关上寝室门下楼。
于夏到楼下的时候,陈澈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刚好燃尽。
梵净山山高路远,两人辗转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山脚下。
上山的路有两条,分为南坡和北坡,北坡相对更陡峭,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南坡上山,司机师傅也按照惯例把两人放在南坡山脚下。
下了车,于夏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山上已经有不少人。
陈澈见状低头轻嗤了声:“怎么?后悔了?”
闻言,于夏抬头瞪了他一眼便开始沿着山路往上走,陈澈也抬脚跟上,两人爬了一个半小时才爬到山顶。
距离山顶入口五百米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庄严肃穆的寺门,门口摆放着两座石狮子。
寺里烧香的人很多,于夏刚走进大门就看见院子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上面插着上百支未燃尽的香。
于夏仔细看了看别人怎么请香的,照着别人的样子去也去请了一炷香。
少女双手持香,随后点燃了手中的供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香举高十分虔诚地拜了拜。
走进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庄严的佛像,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心生敬畏。
于夏运气好,正遇上寺里的住持经过,见于夏一个人站在殿内便上前:“阿弥陀佛,施主可有所求。”
闻言,于夏抿了抿唇,她确实有事情想求,只不过她怕佛祖听烦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不替自己求。
于夏双手合十低了低头,小心翼翼道:“请问,可以帮别人许愿吗?”
“自然。”
住持听完从后面拿了一炷香递给于夏,让她对着佛像拜一拜,再许下心愿,佛祖便会保佑她许愿之人。
于夏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面色虔诚闭目对着佛像许愿——
希望我喜欢的少年一生顺风顺水平安顺遂。
竞赛成绩是在两个月后出来的。
季清予不负众望保送上了重本,而对于于夏的竞赛失利老师们也都觉得遗憾,但还是鼓励她条条大路通罗马,保送不是唯一的出路,以她的基础认真复习高考也能取得好成绩,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于夏低着头小声应着,那一周于夏已经数不清自己去了几次办公室。
季清予留校最后一天,同学们自发在大课间的时候为他准备了欢送会,更是庆祝他保送。
大家纷纷在他穿过的校服上签名当做纪念,还有人美其名曰可以在签字的时候沾沾学神的喜气。
于夏是最后一个走上讲台的,同学们看到于夏一瞬间都禁了声,毕竟于夏竞赛失利的事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唏嘘。
在众多打量的目光下,于夏拿起讲台上的签字笔,在校服的左边靠近心脏的位置,一笔一划地写下“于夏”两个字。
写完以后,于夏下意识攥了攥口袋里,上一次在寺里求的平安符,她轻轻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邃的眼底,顿了两秒,于夏扬起一个万分真诚的笑脸:“恭喜你。”
“祝你学业有成,万事顺遂。”
这时,不知道是谁开了窗,一阵清风从窗台上吹过来,连同少年那句很轻的“谢谢”一起吹进她耳畔。
转身的瞬间,于夏不禁觉得眼眶有些微微发酸,她想,她和季清予的交集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大课间过后是体育课,解散以后大部分同学都去篮球场看打球,于夏篮球场待了一会儿以后,便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回了教室。
秋日里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了一地。
于夏踩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到他的位置,坐在他的座位上。桌洞里是摆放整齐的书本,和刚刚同学们签过字的校服,除了笔墨味,于夏还隐隐能闻到熟悉的皂角香,干净清澈。
于夏慢慢深呼吸,小心翼翼从校服口袋里把那个小小的平安符放进他的书里,那本书是他最常看的书,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以后,于夏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人看到以后,才起身走出教室。
直到于夏沿着楼梯下楼,一直藏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张月如才缓缓走出来,手上还拿着她刚刚悄悄从讲台上拿走的季清予的签字笔。
她死死盯着楼梯口残留的背影,指甲在掌心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月牙。
当天晚上,张月如回到寝室的时候于夏还没回来。
想到今天下午在教室里看到的一切,张月如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个阴暗的想法——
要是这个班级没有于夏就好了。
如果没有于夏她就不会拿不到奖学金;
如果没有于夏她就不会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去食堂打工;
如果没有于夏或许她就可以离那个像光一样温暖她的少年更近一点
嫉妒一旦萌芽就会如野草一般疯长,而今天下午在教室里看到的一切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同时,她也发现了于夏的秘密——
跟她一样,于夏也喜欢季清予。
张月如的视线落在于夏的桌子上,上面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几本书和一个蓝色的笔记本。
与此同时,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她看到过季清予给过于夏一本学习笔记,而且吴彩玉也曾在班上公开说过之前的座位就是按照同桌两个人的强弱项互补排的,希望同桌的两个人能互相帮助。
而此刻,张月如将于夏学习成绩比她强的原因全部归咎于季清予的帮助。
如果跟季清予同桌的是她,那她也一定能考进前三。
思及此,张月如一步一步走向于夏的桌子,脑海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
“找到那本笔记,拿到那本笔记你就能超过于夏,你就能拿回自己的第三名。”
她手忙脚乱地在于夏的桌子上,抽屉里寻找着季清予给她的学习笔记,甚至因为太过慌张差一点碰洒了于夏桌子上的水杯。
不知道是因为她太慌乱还是笔记根本不在这的缘故,张月如翻了半天都没找到她印象里的那本笔记本。
正当她手忙脚乱想把桌上的东西恢复到原位时,不小心碰掉了那本蓝色的笔记本。
张月如吓得心脏一抖,赶紧低头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拿到手上她才发现这本笔记本还是带锁的,只不过不知道是被摔坏了还是于夏压根就忘记锁,现在锁是开着的。
犹豫了几秒,张月如鬼使神差地翻开手上的笔记本,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没想到这居然是于夏的日记本——
——季清予,我的月亮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叫了我的名字,两次。
——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
……
——她们都想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但我不想,我只想我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
张月如又往后翻了几页,上面都是于夏的日记,直到最近的一天是昨天写的,日记本上的字迹娟秀,写满了心事,一字一句都是关于季清予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张月如心下一慌,赶紧把日记本合上,用最快的速度把于夏桌上的东西恢复到原位,在寝室门被推开之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很快,于夏就推开寝室的门照常走进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往桌子上放。
身后,张月如心虚得双手发抖,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于夏,见于夏没发现,反而把东西全部放在桌子上,才放心地起身离开寝室。
而于夏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藏好的秘密,早就被人窥探得一干二净。
回到寝室以后,于夏照常整理桌面做作业和其他买来的参考书和试卷,直到熄灯前十分钟才结束。
因为于夏学习比较晚的缘故,每天都是于夏上床前去关灯。
这天,于夏照常学习结束以后,关上睡衣去关灯。
张月如突然开口:“于夏。”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她和张月如几乎没说过话。
惊讶了一瞬,于夏还是转身看过去:“有事吗?”
张月如坐在床上,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季清予?”
闻言,于夏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顿了几秒,于夏硬着头皮否定:“不是。”
说完,张月如也没追问,于夏只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关灯上床。
后面的日子于夏按部就班的学习和题海作战,而因为季清予被保送,后面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于夏见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于夏再见到季清予是在二零一一年的最后一天,那天宋瑶艺考结束回临江,就把之前在班上玩的好几个朋友都叫到ktv热闹。
于夏到那家ktv的时候,是宋瑶出来接的她,告诉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于夏心中“咯噔”一声,她早就做好了今天要面对季清予的准备,可事情到了眼前,她突然又没了勇气。
竞赛的事宋瑶也略有耳闻,注意到她的异样,宋瑶摇了摇她的胳膊:“夏夏,我跟你说我这次去艺考培训认识个好多帅哥美女!”
回过神来,于夏笑着问她:“你的艺考应该也结束了吧?出结果了吗?”
宋瑶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笑着回:“专业课第三!只要文化课过线我就能去北艺了。”
于夏真心为她高兴:“恭喜你瑶瑶。”
“我们快进去吧,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到了包厢于夏才知道,今天宋瑶不仅邀请了她、季清予和江平野,还邀请了几个艺考时认识的朋友,大家正坐在里面唱歌猜拳,场面十分和热闹和谐。
见宋瑶和于夏进来,江平野主动让出身边的两个位置,招呼她们:“瑶瑶于夏过来坐。”
于夏余光不经意扫到沙发一端坐着的人,随后收回目光,她礼貌跟包厢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视线转到季清予这于夏卡了下壳。
随后,沙发上的人抬头视线缓缓落在她脸上没动,似乎在等待下文。
对上季清予清凌凌的目光,于夏仿佛瞬间失了声。
空气仿佛静止了。
就那么僵持了几秒以后,江平野率先出来打圆场:“哎怎么还站着,快坐快坐,这歌谁的?唱不唱不唱我切了?”
见状,宋瑶也趁机推着于夏坐在沙发上,这一段小插曲也没人在意,包厢里重新恢复了她来之前的热闹。
另一边,江平野转头看了看于夏,又用膝盖撞了季清予的腿一下,问:“你跟于夏怎么了?”
季清予:“什么怎么了?”
“就……你们俩啊?”江平野视线来回在他和于夏之间徘徊,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季清予拧眉看过去:“说人话。”
江平野轻咳了两声:“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怎么这学期没见你们两个说话,刚刚于夏反应也怪怪的。”
季清予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
“……”
许是几个人坐得太近,虽然江平野的声音不大,但是整段谈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于夏耳朵里。
于夏喉咙有些发干,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是,宋瑶唱完一首歌回来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饮料:“想什么呢?喝点饮料,你喜欢的柠檬水!”
听见“柠檬水”三个字,于夏抵了抵眼,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瑶瑶。”
“不客气!”
于夏双手握着那杯柠檬水,低头喝了一口。下一秒,酸味和柠檬皮的苦味就一满口腔,苦得她几乎要掉下泪来。
而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仿佛也因为这一杯柠檬水全面崩盘。
她不想再喜欢柠檬水了,真的好苦,好苦。
后面,于夏没能等到散场,提前跟宋瑶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跨年明天元旦放假的缘故,天桥上聚集了很多人,都在等待今年的跨年烟花。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于夏回头看了看,而后重新转身往一中的方向走。
今天张月如不在,于夏难得自在,洗漱完就坐在床下做物理试卷,结束以后已经十一点五十了。
她低头看着闹钟上秒针一点一点的走着,她数着秒,待到零点一过,二零一一年就正式结束了。
于夏重新拿出那本她已经许久没动过的日记本,翻到新的空白页,随着跨年烟花点亮夜空,她低下头用力写下一句话——
我又喜欢了他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