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国粹

徐云本以为沈声默是在开玩笑,

可是当看到对方逐渐凝重严肃的神色,不似作伪,她动动唇,

忽然慌张起来。

收徒弟?

收徒弟徐云是知道的,可是向来只见小的拜大的,

不见大的拜小的。

她年纪都大沈声默一轮了呢!

徐云抿抿唇,

正犹豫。

沈声默捧着碗,吹了口凉汤,

慢悠悠道:“你不愿意,就去请教老专家。不是我教你,就是老专家教你。我在剧组的时间不多,

你要想拜,可考虑清楚。”

老专家教?

想起前几日被骂的日子,徐云一张俏脸瞬间白了。

她现在是有了自知不足的心,可要让她回到天天被骂的时候,她也是不乐意的。

没有说老专家不好的意思,

而是老一辈教人都比较严厉。徐云听惯了夸赞之语,对方已说得中肯犀利些,

就受不住。

“行,我拜你。我拜你为师。”

徐云当机立断,说道:“我们住这么近,跟你学戏也方便,就不麻烦老专家了。老人年纪大,走动不方面,精力也不足,

我不给他添麻烦。”

“师父,

这师父可怎么拜?”

徐云决定后,

便想给沈声默跪下了。

她没有拜师的经验,但在电影里演过——这个时候,都应该要先跪上三个响头,然后大喊一声师父。

沈声默察觉到她的意图,快要绷不住笑了。

她制止了徐云:“拜师呢,没有茶水可不行。首先你得敬我一碗茶,我喝过了,就是你师父。不过剧组没有茶,拜师茶的事情我们可以明天再喝。”

见徐云神色尚好,沈声默悄悄打量她几眼,这才继续说:“要是严格一些,还要早晚定省,请安问好。不过我们是露水师徒,你也不跟我登台,不和我搭戏,我也就不按照入室弟子的要求来要求你。只不过这个茶嘛……”

沈声默停顿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肚子,小声道:“这茶喝还是要喝的。剧组的盒饭有点重口,我有点腻了。我听说食香楼的早茶最好喝,小笼包和肠粉更是一绝,要是能吃上一顿,我肚子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食香楼的名气大,吃的人也多。

沈声默没去过,因为每次都要排队好久,她懒得费这个功夫,就不去折腾。

如今送上门一个大徒弟,不用白不用。徐云身边跟着两个助理,一个负责生活,一个负责工作,两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没看徐云今天都不在剧组吃饭的嘛?大明星就是大明星,也让她蹭点光呗。

别看她年纪小,但如今可是徐云的师父!

徐云也是个上道人,听了沈声默的话后,说明白了,明天就给师父孝敬上。

场面一时无比温馨……?

徐云也还算懂事,她能屈能伸,算个狠人,不然也没法在这个年代红起来。认下沈声默这个师父后,看到桌面的盒饭,便帮沈声默收拾了,一口一个师父快休息,师父辛苦了,让沈声默以为自己养了个大女儿。

回房后,沈声默关起了房门,和系统进行和谐友好的交流。

“系统,我收了个大徒弟。”沈声默说。

【系统知道】

系统你好乖哦。

沈声默继续说:“收徒弟这么大的事情,有没有奖励啊?”

【……】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沈声默的意思。

这是拿徐云更它刷奖励呢!

小时候,沈槐是宿主的刷任务工具人。现在沈槐不好用了,开始开发新的工具了??

小系统愤慨,然而无法反驳。

【叮咚——系统检测到宿主收了第一个徒弟,已经为您发放成就奖励,请注意查收~~】

【系统为您发放的1000个积分已经汇入余额,请注意查看】

统子还是好统子,给奖励一点也不含糊,很爽快。

沈声默夸赞道:“系统你真好,我现在去收第二个徒弟,积分会不会更多一些啊?”

既然这个支线开启了,那么便有一套相应的奖励机制。

【宿主可以继续收徒,每收一个徒弟,都会获得成就奖励】

【收的徒弟资质越高,奖励越高;收的徒弟资质越低,奖励越低。宁缺毋滥,请宿主理解】

沈声默明白了,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新加上的一千个积分,心想徐云应该还算高资质的人了吧?不然这一千积分可不是随便加的。

心里有了疑惑,就开始问系统。

【徐云本来是有天赋,但没有接受系统的教学,如今错过最佳学习的年龄】

【宿主如想教学,系统建议您寻找一个潜力更大的徒弟】

言下之意就是徐云年龄太大了。

沈声默:“……”

“我明白了。”

睡下后,沈声默很快陷入梦乡。

这些年颠沛流离,她没有认床的习惯,所以剧组临时搭建出来的床,倒还能安眠。

次日一早,沈声默的生物钟雷打不动,醒了。

醒来一看时间,早上六点。

这个时候,天刚亮,剧组没有人声,只有梨园里荒了许久的草地传来鸟儿的鸣叫声。

沈声默深深的吸一口空气,伸了个懒腰。

然后来到徐云门前,敲她的门。

这个时候算早的,沈声默敲了好几次,徐云才醒过来。

一大早,徐云被人惊扰了梦境,说话的声音十分暴躁:“谁啊?不是说了我不吃早饭吗?就放着,我一会儿起来了自己解决。”

听听这暴躁的口气,真像小时候被老妈掀开被子从被窝拎起来的样子。

沈声默清了清嗓,喊道:“大徒弟,该起床练功了。”

徐云没反应,脑子都懵了。

大徒弟?什么大徒弟?

沈声默再次道:“大徒弟,你再不起来,为师可走了。”

听了这句话,徐云像浆糊一样的脑子才转过弯来,立即爬起来,打开门。

被清晨的风一吹,被沈声默一盯,睡意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师……师父。”徐云说,“我刚才睡迷糊了,不知道是你,别见怪。”

脑子清醒了之后,徐云面上难免尴尬起来。

她诚惶诚恐把沈声默迎进去,又手忙脚乱要装扮起来。作为一个女明星,她这样子实在太不好看了。

沈声默却打断她:“此后在剧组的每一天,我都会早上起来练功吊嗓。既然你拜了我,我就要带上你练练。当然,你如果想被老专家和导演骂,可以不来。”

说完,便走了。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丝质的衣衫垂感很好,穿在身上十分熨帖,衬得她腰细腿长,身材婀娜。

虽然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徐云每次一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心底总是不由自主发虚,然后心底的那一点轻视也没有了,乖乖跟上去。

师父年纪虽小,却有本事的。

徐云胡乱往身上搭了一件衣服,扎了马尾,也不化妆,顾不上好不好,跟着沈声默出去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面,摆开架势。

沈声默双腿岔开站好,双手叉腰,静静感受着呼吸,练习吐纳,看上去有点像公园里练功的老大爷。

徐云观察了一会儿,问她:“师父,这是做什么?”

“练功,练吐纳,练肺活量。”

“我也要么?”徐云问。

沈声默看她一眼,停下来:“你演戏的唱词应该是要配音的吧?不是自己唱的,吐纳可以不用练。”

练习这个,主要是为了气息稳定而绵长,唱的时候,气息要稳,不能乱,怎么隐藏呼吸,怎么换气,就是个大学问。

相对来说,这也是比较专业的训练,对于徐云这种半吊子,就不用了。

“是配音的……”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像这种很专业的活,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徐云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此时当着沈声默的面被问起,要承认让别人配音,有点羞耻。

有种弄虚作假的感觉,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真是该死!

以前她的觉悟没这么高的!

“我教你几个姿势,先把身板练正了,不要垮臀,不用耸肩。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对于这个大徒弟,沈声默知道没法把对方培养成为一个专业的戏曲演员,人家也没这个需要,就只需要拍戏的时候好看,这就可以了。

关于这点,沈声默有她的一套应对方法。

她先是在徐云面前走了两步,做了示范,然后再让徐云自己跟着走。沈声默自己则是跟在徐云身后,纠正她的姿势。

一遍又一遍,一遍不行,就第二遍,第三遍……

沈声默表现出极大的耐心,纠正总是很及时,也不骂人,和老专家比起来,很温柔,很随和。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温柔,越是随和,徐云就越感觉浑身不适,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心里一口气吊着,也许是不想在年纪比自己小的小师父面前丢脸,徐云居然表现出极为强悍的耐力和耐心,没有当场撂担子不干,而是坚持下来。

本来徐云拜师,有种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的意思,可今天和沈声默学了一会儿之后,徐云就发现这个师父拜对了。

沈声默不是敷衍教她,而是真有几分门道在里面的。

比如走路的姿势,就连脚掌要怎么放,脚跟还是脚尖先着地,手臂摆动的弧度不要对角摆,后脚跟要蹬,等等此类的细节,都让沈声默给纠正过来。

徐云只感觉,这一纠正,她走路都带风起来,感觉自己摇曳生姿,怎么扭都好看。

早上八点,沈声默看了一下手表,对徐云说:“可以停下来了,休息会儿,我们明天再继续。”

徐云轻吁一口气,暗想这可真是累极了。

而沈声默呢?

徐云偷偷看她一眼,发现她的衣服还是那样飘逸,身姿还是那样挺拔,一点看不出来疲累。

哦,累的只是徐云她自己而已。

两人坐在石桌旁边休息,徐云的助理把一早买回来的食香楼的早点摆在桌面上。

一打开,一股属于食物的清香顿时飘散开来。

沈声默眼珠一动,又缓缓挪开一些。

徐云把所有的盒子都打开,又拿出了一副筷子摆在沈声默面前,自己则是倒了一杯茶,然后扑通一声跪在沈声默面前:“师父请用茶。”

沈声默:“……”

“以后不用跪了,就是个形式。”徐云跪得太快,沈声默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就是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对方的态度居然转变这么大,这就毕恭毕敬上了。

人类,真是善变极了。

喝了徐云这口茶,沈声默才问她:“你以前是不是练过舞蹈?”

徐云回道:“小时候是练过,一开始还想当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但后来就放弃了。”

难怪,原来是有点基础的。

徐云的仪态其实不是很糟糕,只不过没有戏曲的“韵”而已。

沈声默要做的,就是把这“韵”

给她加上,拍戏就好看了。

“为什么放弃了?”

徐云想了想,说道:“教练说我长得太高,不适合跳芭蕾。”

芭蕾啊,对身体力量的控制要求比较高,身高太高,会重心不稳,所以通常不要太高的身材。

沈声默打量徐云一眼,发现她估计得有一米七以上。

“你学过古典舞吗?”沈声默又问。

如果学过,教起来会方便很多,古典舞里有很多动作都来源戏曲。

“什么是古典舞?”徐云呈现出惶恐的神色,“我们集训只跳芭蕾,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了。现在跳古典舞吗?”

“……”

沈声默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徐云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接受的大多来自西方的教育,西方当然不会教中式的古典舞。

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早上八点的时候,导演要求集合,又要整个剧组的人待在一起磨合,对戏。

昨天沈声默没来的时候,整个剧组的重点是徐云,沈声默来了,就变成沈声默。

她是个新人,导演很担心她会不会演戏,找了一群人给她讲解。

徐云呢?

徐云则是和老专家一块,学戏去了。

剧组开始运转起来。

就这样,互相磨合了好几天之后,本来对徐云意见很大的老专家有一天忽然夸奖道:“女娃娃虽然资质不怎么样,但进步挺快的。现在摆起来,有花旦那味儿了。”

一句话,把徐云夸了个欣喜若狂。

她捂着嘴不可置信,小心翼翼问:“您……您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还需努力,再接再厉。”老专家说,“要是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可以上场去跑跑龙套。”

徐云笑着接受他的夸奖,当天傍晚,让助理从食香楼里买回来一个最豪华的食盒孝敬师父。

和沈声默相处这么些天,徐云也很快速掌握了怎么正确投喂沈声默的姿势——那就是,只要是好吃的,都可以喂。

沈声默正在长身体,消耗高,胃口大,虽然说要保持身材,不能走形,但她的运动量足以弥补进食量,所以多吃点完全没问题。

对于好吃的,沈声默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连带着本来在减肥的徐云,坚持了没有几天,也开始跟着吃饭了。

助理带回来的食盒里还有酒,徐云倒了,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开心极了。

自己喝了还不算,还要叮嘱沈声默:“师父年纪小,别喝酒了,喝酒伤身,年纪大一点再喝。”

沈声默听了,便悄然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冷淡的点头,“嗯”了一声。

徐云又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么多骂,可是今天,今天老专家居然夸我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沈声默:“……”

“导演说,明天可以开始拍了,不过先拍的是师父你的戏。对了,师父,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沈声默道。

拍戏对沈声默来说,是一个新的职业,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老本行。

因为她每次穿梭一个世界都是新的开始,都是一个不同的人,会经历一段不同的人生。

不管是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沈声默都已经经历过。比起演员,她可能更有阅历一些。奔波也好,流离也好,演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沈声默都经历过,说一声本色演出不为过。

是以,沈声默一点不慌。

在《倾国名伶》的剧本中,女主幼时因为家贫,被父母卖给戏班子的班主。班主见女主天资聪颖,就拼命的训练她,想把她当成摇钱树来赚钱。在班主毫无人道的压榨下,和女主一同被买进来的几个小孩不堪忍受,死了。

女主在一次演出中,成功获得梨园老板的赏识,让老板替自己赎身,获得留在梨园的机会。从此后,她在梨园里唱一场火一场,成为真正的名伶。

梨园,也就是现在剧组所在的地方。

所有主要的戏份都在这里进行。

沈声默要拍的第一场戏,是室内戏。

她扮演的是女主已经成长为少女的时候,此时她在戏班子学过戏,受过苦,已经不堪忍受,所以自觅明主。

在这场戏里,女主找到梨园的老板毛遂自荐,梨园老板赏识她的勇气和胆识,所以给她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女主就在老板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功底。

唱戏的功底。

唱戏的功底想要展示几分硬功夫是很有难度的,导演本来是想通过剪辑来营造出一种女主很厉害的感觉,可现在有了沈声默,导演决定要一镜到底。

拍摄之前,沈声默跟着化妆师去了化妆师,按照电影中女主的模样,给她画上了妆。

镜中的女孩子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剧中女主饱受压迫的样子。

在化妆师的一双巧手下,把沈声默的皮肤涂黑了一些,脸颊上也多了点驼红,那是因为天冷被冻出来的。头发也被打散大乱,放了点粉,使得看上去粗糙又毛躁。

这便好了。

沈声默站在导演面前,导演在和她讲戏。

导演说:“一会儿老板让你表演,给你扔水袖服,你就舞起来。按照我们之前排练的样子,你把水袖打到灯台上,不让它烧起来就行,然后很快挪开,我们幕后人员会吹灭的。”

这是想表现出女主的水袖舞得很好,很有劲道,让剧组帮忙作弊了,只要工作人员不入境,拍摄效果就会很好。

“我可以自己把它吹灭。”沈声默说。

“?”导演一怔,“什么?”

沈声默指着老板戴着的帽子:“我还可以用水袖把他的帽子拽下来。”

导演惊了,不知道这个操作是否可行。要知道,水袖想舞起来是很难的。那么轻的布,但长度加起来又有点重量。一般人,别说舞起来,就连让水袖不缠着手臂,都是一门功夫。更大的可能是,水袖没舞起来,反倒是自己被缠得像个粽子一样。

导演就试过,他知道难度,所以实在想不出来,水袖把灯吹灭以及把帽子拽下来这个操作,到底是人类能不能做到的。

老专家却说:“让她试试。”

“好。”导演彻底打消了疑虑。

剧组人员各就各位,开机。

电影台词,比起戏曲拗口大段的唱词来说,好记得很,就那几句话,沈声默早就滚瓜烂熟了。

她和梨园老板对戏,表演浑然天成,一低头,一蹙眉,都体现出忧愁和哀伤,一点也不像初次演戏的样子。

她的眉,她的眼,仿佛会说话似的,眼珠一转,眼中的光也跟着掠过,眼神说不出的动人。

梨园老板呵呵笑几声,拽了一套戏服扔到女主身上说:“行,既然你毛遂自荐,我也给你个机会,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我,扮上,让我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然后就是舞水袖的戏。

沈声默捡起戏服,穿到身上。

不合身的戏服垂到身下。十分宽大,衬得她身形更加娇小。

沈声默说:“献丑了。”

然后开始舞动起来。

她看上去瘦弱的四肢,把一段长长的水袖舞出了流水一样的弧度,又像波浪,两条长绸在她手中不断变换着形状。

下腰,空中翻转,舒展着四肢,像只空中飞舞的鸟儿,充满了矫健的力量美。

双手用力一挥,水袖就飞了出去,打向挂在柱子上的油灯。

水袖带起一股强气流,只听“扑”的一声轻响,油灯灯芯摇晃几下,熄灭了。

接着又一个空中一字马,仿佛凌空而起,沈声默往前跳了起来。水袖一挥出去,手腕一抖,老板的帽子被她拽下来了。

老板呆。

徐云呆。

导演也呆,甚至忘了喊cut。

老专家哈哈大笑“好好,英雄出少年,好漂亮的女娃子!”

这里说的漂亮,可不是脸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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