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自然没法催促大忙人普朗克,而且就算他开始审稿,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谁叫这篇涉及相对论的论文过于炸裂,属实是正儿八经、毫不夸张地震碎三观。
不过普朗克此前已经把爱因斯坦关于分子存在性的文章审核完成了,靠着此文以及普朗克的认可,爱因斯坦今年便可以拿到苏黎世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
只能让事情一件一件来吧。
普朗克对李谕问道:“有没有兴趣旁听一下这场答辩会?你对于光学应该有所了解,不然不会做那个奇怪的单光子试验。”
李谕倒也没事,于是答应了:“如果没影响,我就凑个热闹。”
劳厄的姓氏中有“冯”(von),在德语里,凡是名字里带“冯”的,祖上基本都是有过封地的贵族。
按照传统,称呼时应该加上“冯”,也就是冯·劳厄。劳厄的父亲是军队里的高官,后来受封成了世袭贵族。
所以劳厄是个有爵位的公子哥,虽然比不上后来那位德布罗意的爵位高,但德国对军队的重视在欧洲可以说无人能敌,冯·劳厄家的地位在德国可不低。
要不他怎么能当上普朗克的助手哪。
都是人情世故……吧……
包括此后德布罗意通过博士答辩,肯定与他的爷爷曾是法国总理、父亲是国防部长没有关系!
嗯,没有关系!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普朗克拿出劳厄的论文,当年劳厄从哥廷根大学离开,到柏林大学投奔自己时,曾经表示过他比较擅长的是理论光学。
正好从基尔霍夫(最早研究光谱的大佬)开始,柏林大学一直重视理论光学,现在传到普朗克这里,他也保持前辈们开设理论光学讨论班的传统。
李谕挨过去看了看,劳厄的博士论文题目叫做《利用能量守恒原理研究平行界面的干涉理论》,是个关于波动光学的课题。
李谕笑道:“如果是波动光学,我也只能旁听了。”
普朗克自然明白李谕话里的意思:“如今不仅德国,整个欧洲大陆都更加推崇光的波动理论。”
李谕笑道:“我当然承认光是一种波,只不过同时也认为它是一种微粒罢了。”
普朗克纠正李谕的话:“你的‘同时’一词,用得欠缺考虑。”
李谕摊摊手:“您也看过爱因斯坦的光电效应论文了,知道我想说什么。”
普朗克只好委婉说:“此事还有待继续验证,需要众多科学同行一起参详。”
普朗克作为最早提出量子的大神,又看过爱因斯坦光电效应中关于“光量子”的假设,其实他在内心深处也是接受这种理论的。
不过普朗克毕竟已经是一个有着社会地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不可能公然做这种冒进的宣称。
而且自从三百多年前,光的波粒之争的开始,就以欧洲大陆的惠更斯波动说战胜英国牛顿的微粒说定下了开端。
屁股决定立场,欧洲大陆对波动说的坚持非常有传统。
而且事实的确是杨氏双缝干涉实验把牛顿的微粒说钉死在了棺材板上。
如果,只是如果,微粒说死灰复燃,对岸的英国佬肯定高兴坏了。
不管是百年冤仇的法国,还是刚刚成为欧洲大陆第一的新兴德国,都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光是想想英国佬们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受不了……
下午,劳厄的论文答辩正式召开。
李谕与几个非答辩委员会的老师坐在了后面。
等答辩委员会成员入场后,李谕不禁惊叹:这阵容也太豪华了吧!
首先是劳厄的导师普朗克,然后是柏林大学物理化学教授兼第二化学研究所所长能斯特、柏林大学物理系主任埃米尔·瓦尔堡、数学家赫尔曼·施瓦茨,以及德国哲学家包尔生。
加上劳厄,一共有三个诺奖获得者。
(虽然李谕抢了一些人的功劳,不过诺奖毕竟很多时候是对人不对事,不管劳厄还是能斯特,肯定不会让他们少了诺奖,毕竟这些人其他方面的功劳有的是。)
五位评委在首排一一坐下,然后劳厄开始了自己的答辩。
他的博士论文研究的是光线通过介质之后的反射、干涉现象,通篇都是理论,没有什么实验相关的内容。
最终评委会一致给出了“优秀”评价。
劳厄接着又进行了答谢,提到的人物都是科学史上赫赫有名的,除了上面几位答辩委员会成员,还有布劳恩(1909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希尔伯特、克莱因、瓦拉赫(1910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伦琴等等十几位当今科学界的大人物。
李谕光听这些名字就感觉头皮发麻,一个人能碰到其中一两位作为导师已经很不得了。
而劳厄光是致谢名单中就出现了5位诺奖获得者,并且与他们都有过直接接触,只是跟随大师们的学习时间有长有短。
劳厄的运气可谓好到爆棚,甚至后来他能获得诺奖也有一点运气成分在里面。
就和吃了好运果实一般。
答辩结束后,普朗克做了总结:“我们会把这篇论文进行精简后投到《物理年鉴》作为公示。”
有背景的就是不一样,很快这篇博士论文就发表在了《物理年鉴》上,甚至从最初的58页缩减到了19页。
这说明什么?
水分大啊!缩减这么多都没问题……
再看咱们的专利员爱因斯坦,明明论文质量很高,还是要苦苦排队等着发表。
当然了,劳厄后来与爱因斯坦的私交还是挺好的。
——
柏林这边,由于有西门子赞助的实验室,实验条件还是不错的。
李谕最近动不动就研究一下阴极射线管,这东西是大热门,但单纯对阴极射线的研究,在实验层面该做的基本都做了。
可即便如此,以后还有不少发展空间,而且非常大:比如显示器、雷达、电子显微镜、示波器等。
只是目前的阴极射线管缺少热阴极以及高真空这两项关键技术,导致无法在上述提到的这些方面进行应用。
阴极射线管相关的原理李谕肯定懂,可阴极射线管这项技术对于自己来说真的太古老,还得持续摸索一下。
就像用惯了现代自动化步枪后,突然给你一把没有膛线、火绳触发、手动装填弹药、连标准子弹都没有的前膛枪,肯定蒙圈。
好在二十世纪初极度匮乏的娱乐活动导致时间不缺,没事的时候就鼓捣鼓捣,权当娱乐。
西门子给营建的实验室配套有公寓,住宿不是什么问题。
在德国待的这一段时间,李谕抓紧增进了对这些老旧实验设备的熟悉程度,顺便锻炼了一下实验能力。
十一月时,荷兰发来了邀请通知。
信封用的是非常有质感的羊皮纸,打开后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奢侈: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洛伦兹写的,另一封则是荷兰的女王威廉明娜的亲笔信。
威廉明娜是荷兰历史上最受尊敬的女王,在位时间很长,1890年十岁登基,一直当了58年女王,直到1948年禅位给了自己的女儿。
后世大家都会感觉荷兰只是个富有的北欧小国,但二十世纪初的荷兰在欧洲可是绝对的强国。即便随着英国崛起以及法荷战争的失利,海上马车夫的威名不再,但荷兰仍拥有庞大的海外属地,即印度尼西亚、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和苏里南。
海外属地的面积超过了荷兰国土面积的60倍;人口也高达3800万,是荷兰本土的6倍多。
此时荷兰的经济发展水平已经颇高,外贸交易对于整个欧洲大陆来说举足轻重;银行业、金融业也一直是传统强项,甚至十分之一的荷兰人在银行和金融系统工作。
此后一战时由于中立地位,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活脱脱成了欧洲的“理想国”兼大肥肉。
李谕对荷兰印象还不错,荷兰与中国没什么深仇大恨,主要是他们挑起来的侵略行为全是惨败收场。
第一次是被郑成功从宝岛赶走,这个大家很清楚。
后来朝鲜战争时期,老美组建联合国军,荷兰派出800士兵组建了荷兰营。在第四次战役期间,志愿军穿插时意外遇到荷兰营,仅仅一个照面,20分钟不到就全歼了荷兰营。
自那以后就真的怕了。
其实作为领土狭小的国家,最优的策略就是不要动武,处理好外交,一心搞贸易。——后来出来小胡子这么个疯子谁也想不到。
李谕挺想去见见传闻中的荷兰诺奖三剑客。
威廉明娜女王的信中同时邀请了才女碧城,希望见到什么叫做“郎才女貌”。
荷兰做生意向来是好手,为了做生意,懂外语的人自然很多,这个成语用得还挺精准,信件中这四个字甚至是用中文写出来的。
吕碧城看后十分高兴,立刻准备好了行李。
等他们出发前往车站后,屋子中的近卫昭雪不禁陷入了深思:情况越来越不对了,真是想不通她比自己强哪里了?
论美貌,她可比不上自己;论智谋,近卫昭雪也有绝对自信比她强得多,但现实情况却一次次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