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着点点金光,形状各异的花灯浑体通亮,映出各色的烛光摇摇晃晃地飘在湖面上。
嬉笑声、打闹声、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景致如梦如幻。
云长清寻了个偏僻处,缓步到了湖边岸堤石阶处。漫天星辰,烛光摇曳,像是一层层碎银铺在湖中。
她感慨:“真美啊。”
萧白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确实很美。
正入神时,阿秀雀跃的蹦跳上前,邀功一样晃了晃手里的花灯,道:“主子,我买了花灯!咱们也来放一放吧。”
将最贵的锦鲤灯给了云长清,阿秀又将莲花灯递给萧白安:“喏,卫玉,这个是你的。”
萧白安怔了瞬,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没有放过花灯,我不会。”
她是真的从未做过这种带着小女儿情怀的事情,耍一套剑法都比放这个来的爽快。
阿秀强行把莲花灯塞到她手中,笑道:“这有什么不会的?就把花灯里面的蜡烛点上,再放到湖中就好了呀。”
说着,阿秀拿出火折子,先点上了云长清手中的锦鲤灯,灯芯盈出一捧橘黄色的光。
云长清提着锦鲤灯走到石阶处蹲下,将花灯轻轻推入湖中。锦鲤灯身入湖摇晃着摆了两摆,灯芯烛火摇曳。
花灯顺着水流往湖中心飘去,最后和成千上万的花灯汇聚在一起。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湖面熠熠发光,好似银河。
云长清双手合十,闭眼对着花灯默默许愿,神情格外虔诚。
“轮到我们了!”阿秀欣喜地拉着萧白安上前。
将萧白安手中的莲花灯点亮后,阿秀神神秘秘地提醒:“今天天上的神仙都在看着我们,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许哦!”
“……好。”萧白安盯着手中的花灯看了好一阵,最后探身将它放在了湖面上。
□□相间的莲花灯像是一艘小船,摇晃摇晃着往前飘走。
云长清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不许愿?”
顿了一瞬,萧白安才道:“奴婢不信神佛。”
轻笑一声,云长清拍拍裙摆站了起来:“求一个期望罢了。走吧,去找你家小姐。”
话音还未落地,四五岁的小孩子忽然从身后蹿出。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飞快地抱住了云长清的腿。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呜呜咽咽的哭,边哭边喊:“娘……娘,呜呜呜呜。”
云长清震得头皮发麻,一脸懵逼地看着挂在她腿上的小女孩。
李迎秋还有私生女?!
萧白安和阿秀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吓到了,一时愣在原地。
“你,你你,你先别哭,你叫我?”云长清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俯身拉开小女孩,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让小女孩看得真切了些。
小女孩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呜咽着往云长清怀里钻:“呜呜,娘,娘娘。”
回过神,阿秀忙上前去拽小女孩:“哎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娘呢?!你别乱喊……”
越拽小女孩往云长清怀里钻的越紧,哭的愈加撕心裂肺,她紧攥着云长清的衣服:“娘!娘!”
小女孩的哭喊情真意切,云长清也摸不准了。
……这不会真的是李迎秋的私生女吧?
不等云长清问个明白,小女孩的哭声已吸引了众多人侧目。
开始有人不满的对着她指指点点:“这当娘的怎么回事?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不哄一哄。”
“就是,怎么这么狠心,你瞅瞅孩子哭的。”
“是亲娘吗?怎么舍得孩子哭成这样?”
闲言碎语飘进她们耳里,阿秀站起来急急解释:“不是的!不是!这小孩不是我主子的!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她爹娘是谁!”
“小孩子一口一个娘,还说不是?”
“遮遮掩掩不敢承认!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长清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故作不满地看着阿秀:“阿秀!不准胡言!”
“乖丫丫,娘抱抱回家了。”云长清一下一下顺着小女孩的后背,抬步离开了包围圈。
在云长清转身之际,萧白安眼尖的看到了小女孩的长相。
心头霎时一惊。
这小女孩她在父亲五十大寿的寿宴上见过,是枢密副使司空治的孙女。
叫什么不清楚,只知道这小女孩的脑子在幼时受过创伤,以至于现在不是很灵光。
司空治之前效忠于六皇子,没少给长公主姐弟两人使绊子。虽然帝位之争是九皇子胜了,但司空治朝中根基很深,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他。
长公主看司空家比看萧家还不顺眼,现在司空治的孙女落到她手里……
萧白安心中微不安。
撇开朝政上的事情不谈,司空治和萧远山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看着走出了数米远的云长清,萧白安抿唇跟了上去。
小女孩被云长清抱在怀里,哭声渐渐变小,最后将脑袋歪在云长清的肩膀上不动了。
小脸上脏兮兮,但莫名乖巧,看着十分可爱。
阿秀跳上跳下的追着云长清,急的不停碎碎念:“主子,您要抱她去哪里啊?”
“她爹娘在哪都不知道,您这样给抱走,咱们拿她怎么办?”
“主子,您说句话啊!”
——
走到僻静的地方后,云长清才将小女孩放了下来。
她拿出帕子将小女孩的脸颊擦干净,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小女孩的嘴里。
云长清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吸溜了下嘴里的甜,乖乖地说:“菁菁。”
“你家在哪里呀?”
菁菁歪头看云长清,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爹娘叫什么?”
箐箐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一边吸溜着嘴里的糖,一边指着云长清笑:“娘。”
云长清:……
翻遍了李迎秋的记忆,也不曾记起这小女孩。
一旁的阿秀突然意识到这小女孩的脑袋瓜子不灵光,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主子,她这儿……”
云长清大松一口气,她就说嘛!
稀里糊涂穿进书中接手李迎秋的烂摊子就算了,怎么可能还要喜当娘。
她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多个女儿。
“主子您看,这是什么。”阿秀注意到小女孩脖子上戴着一个小铜牌。
云长清拿起细看了两眼,笑了,铜牌上是小女孩的身份信息。
“原来是司空治的孙女,这爷孙两个和我还真是有缘。朝中爷爷处处与我拧着来,朝下孙女喊我娘。”
阿秀小声念叨:“她喊司空大人喊爷爷,喊公主喊娘,那公主不就成了司空大人的……”
云长清起身,抬手敲在了阿秀的脑袋上:“嘀咕什么呢?!”
阿秀吐吐舌,换上一张笑脸,道:“奴婢说府中的小姐走丢了,那司空府肯定急疯了!主子这个时候把这小丫头送回去,司空大人肯定要卖给主子一个人情,以后说不定就不和主子拧着来了。”
云长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道:“阿秀,你知不知道枢密副使的府邸在哪条街?”
阿秀一愣,然后摇摇头:“奴婢不知。卫玉,你知道吗?”
云长清和阿秀齐齐转头看一直没开腔的萧白安,面含期待。
萧白安仔细打量了云长清片刻,见她一脸坦然,才道:“奴婢应该找得到。”
——
萧白安在前头领着路,云长清紧跟在她身后。
阿秀牵着蹦蹦跳跳的菁菁。
活相似主仆三人领着小主人出来玩。
走了足有两刻钟,才看到司空家的正门。
火红的灯笼高悬着,正门没关,丫鬟小厮带着急色不停地进进出出。
云长清又拿出一颗糖,蹲下身对菁菁道:“菁菁,想不想要?”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起来,伸手欲拿,云长清忽避开,然后朝着司空家的方向扔了过去。
菁菁抓了个空,委屈地扁了扁嘴,最后迈着小碎步去捡糖。
门口的老婆子看到突然出现的小身影,又惊又喜,连声大喊:“小小姐!小小姐回来了!”
众多人从府中涌出,走在最前头的老者激动得脸都红了。
司空治上前抱住菁菁,惊吓过后依旧留有心悸:“哎哟我的乖孙,你可吓死人了!跑哪去了?!爷爷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
菁菁捏着捡来的糖朝司空治笑:“糖糖。”
司空治一边抱着她回府,一边问:“菁菁,你哪儿来的糖?好了好了别要了,爷爷给你买干净的。”
朱红色的正门缓缓合上,菁菁在司空治怀里挣扎着,朝着门外黑漆漆的拐角处伸手:“娘,娘……”
司空治:“娘在家呢,菁菁乖,走,爷爷带你去找娘。”
——
“主子,我们就,就这样把人送回去了?”
从司空府离开许久后,阿秀才懵懵的反应了过来。
阿秀问的,也是萧白安想说的。
就这样送回去了?连个面都没露。
“不然呢?还进去吃个饭?”云长清不以为然地反问。
阿秀被云长清反问的哑口无言:“可是,可是司空大人处处与主子为难,就这样……”
就这样把他孙女送回去,是不是也太便宜了他些?
再怎么样,也要向司空治讨个人情吧?就这样闷声不响的走了?
云长清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神情,似随口回话:“纷争不殃及孩童。”
纷争不殃及孩童,轻飘飘一句话,却带给了常年在战场上的萧白安很大震撼。
她看着云长清,愈发觉得印象中的长公主和面前这个判若两人。是以前存了偏见?还是长公主真的变了?
察觉到萧白安的视线,云长清回望过去。只是隔着小丑面具,不能看到萧白安的神情。
萧白安朝她福了福身,道:“贵人,逛了一晚上也没碰到我家小姐,兴许她已经回去了。时辰不早,奴婢也该回了。”
阿秀像是被提醒道,轻“啊”一声:“玩的都忘了时辰!主子,咱们也要回去了,夜禁的时辰快到了。”
繁华的路段,一路通明。
萧白安拒绝了云长清送她回去的提议,云长清也没坚持。
三人就此分了别。
看着两人坐上了回宫的车轿,萧白安缓步踱进了夜色中。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今晚是与京中的暗点联络,让他们观察京城中有没有可疑人员的。
浚国太子被擒,浚国不可能束手待毙。
今夜是小年,热闹人杂,浚国探子很可能出来打探消息。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成想她遇上了长公主,还呆在一起玩了一晚上。
但……感觉好像也不赖。
回宫的车轿上。
阿秀一边给云长清捏着肩膀,一边自责又担忧地道:“玩的都快忘了卫玉是要寻小姐的,公主,你说卫玉一个丫鬟在外面玩到现在才回去,会不会被她家小姐责难?”
毕竟这一晚上都是她们拉着卫玉逛的,若非她们,卫玉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云长清眸含笑意,问阿秀:“你真的相信她只是个小丫鬟?”
阿秀被云长清问的怔住,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吗?”
至少云长清不相信她是个小丫鬟。
“你也说了,丫鬟回去晚了要遭责罚。可你看刚刚,卫玉有着急吗?”
……好像是没有。
“那公主为什么不拆穿她?”
“她不想说,那又何必问呢,今天晚上玩的很开心不就好了?”
阿秀越想越有道理,最后信服地点点头:“公主说得对。”
两人赶在夜禁之前回到了长丹宫。
宫院中燃着灯,冯成仁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阿秀一脸惊讶:“冯公公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跑出来了?别再吹风着了凉。”
冯成仁朝阿秀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意识到冯成仁有话要和云长清说,阿秀立时住了口,快速退了下去。
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云长清心生好奇,她道:“什么事还要瞒着阿秀?”
“公主,”四下看了看,冯成仁凑上前,压低声音小声道,“左都御史大人来了,现正在偏殿候着。”
左都御史?这个时辰?
他们一个朝中重臣,一个掌权长公主,后宫深夜相见。
这些关键词想想都觉得危险,看冯成仁的反应,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
云长清:……
按捺住内心的震惊,云长清强作镇定问:“嗯?来做什么?”
“好像是为了两个月前拨下去的那笔赈灾银子。”
嚯!这下云长清眉毛都扬起来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李迎秋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主!怎么什么事儿都要插一脚啊!
前头肖厉的事情还没查出个眉目,现在又来个赈灾银子。
云长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呼吸:“走,去偏殿。”
到了偏殿之后,云长清才发现不止左都御史在,李景明也在。
看到她回来,李景明匆忙跑来,关切地问道:“长姐,御医说你身体不适,怎么样了?”
“听御医的出去散了散心,感觉身体好多了。”
李景明有些自责地垂下头:“都怪我没用,如果我能挑起大梁,长姐也不用这么累了。”
小皇帝和长公主说着姐弟间的体己话,一旁的左都御史恨不得做个隐形人,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云长清轻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嗔斥:“不准胡说,景明已经很棒了。”
又说了两句后,云长清看向左都御史,问:“韩御史,事情如何了?”
在进偏殿前一刻,云长清脑海中突然又多出来些李迎秋的记忆。
两个多月之前,寒冬来临。
永南频发洪水之地,涝灾未除,又降百年一遇大雪。
百姓民不聊生。
李景明下令从国库拨白银五百万两,救济灾民。
左都御史瞬间正经了神色,拱手道:“回皇上、长公主,臣刚刚收到信函,这笔银两到达永南时,还剩四百万两用于百姓。”
李景明倏然抬眸,人虽小但气势十足,他拍桌怒道:“朕拨的是五百万两,到了永南却剩下四百万两!”
左都御史垂首不敢接话,只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奉上:“皇上、长公主,层层官员所贪污的数额,已尽数记录在这上面了。”
云长清将小册子接了过来,道:“好,若无其他事,韩御史就回去吧。”
“是。”
待人走了以后,小皇帝的脾气便不再压制。
“朕到要看看是谁克扣赈灾的银两,真是好大胆子!”
云长清静静地看着他,从容道:“那你知不知道父皇当政时,曾有拨赈济款五百万两,到灾民手中只有二百万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