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
房间内，院长将两个孩童的手牵在一起，侧过头面向稍微年幼的孩子，“小止，这是你的新姐姐，以后你们住在一起，要互相照顾。”
小止悄悄看着眼前陌生的姐姐，用力点了点头，“好！”
院长摸了摸她的头，叮嘱她记得带新姐姐去食堂吃饭，随后便离开了。
一时间，宿舍内只剩下两个女孩。
小止当即松开手，新来的女孩感受到她动作的干脆，蜷了蜷手指，看见她把抱在怀里的小白熊放到床上，然后去翻床上的枕头。
片刻后，她又来到她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笑容甜甜地自我介绍，“我叫云止，今年五岁，你呢？”
女孩低头看掌心，那是一颗皱巴巴的糖，不知道放了多久，包装纸已经变色了。
“我…”她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般低声说，“…应该叫云叶吧，比你大四岁。”
小止又牵上她的手，奶声奶气，“那我叫你小叶姐姐好不好？我是小止，你就当云叶。”
女孩低头看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她，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
小止顿时喜笑颜开，开心的喊着，“太好了，我终于又有姐姐了！”
云叶却有些不懂，“又有姐姐？你还有其他姐姐吗？她在哪？”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小止听见这句话，刚才还溢满笑容的脸快速耷拉下来，垂着头委屈巴巴地说，“她不要我了。”
“啊？”
“院长妈妈说她是到幸福的家里去了，那里会有疼爱她的爸爸，喜欢她的妈妈，会有很多人爱她…可是她有了爸爸妈妈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我也很喜欢她呀。”小止越说越委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泪水打转，“明明走之前和我拉勾勾说不会忘记我的，现在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
云叶没说话。
她还以为云止说的不要，是像她的家人不要她一样，去到了天上。
小止抽了抽鼻子，明明带着哭腔，又故作不在意的抱臂扭头，“哼，她不要我，我也不理她…！”
这之后，她当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饭点。
小止听妈妈的话带云叶去吃饭，她们牵着手，乖乖站在打饭的队伍中。
大家看到云叶有些好奇，但是发现她和小止牵在一起后又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突然开口，“新来的，你最好离云止远一点，她很讨厌的！”
云叶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小止讨厌，明明她看起来又乖又可爱，怎么会讨厌呢？
小止却在听清的那一瞬间攥紧了手，眼睛睁得大大的，长长的睫羽一颤一颤，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有些可怜。
云叶愣了一下，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小止的头。
那个小朋友被忽视马上就着急了，像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跺着脚奶声奶气地重复，“你相信我，她真的很讨厌！！”
云叶不管，此时已经轮到她和小止打饭了。
期间院长妈妈来过一次，特意关心了云叶，见两个小朋友相处的不错，又放心地走了。
吃过饭后小止一直牵着云叶的手不肯放开，像是害怕她听了别人的话，也不要她。
云叶有些明白，但她装作不懂，甘愿让小止牵着。
实际上，失去家人，孤身来到陌生环境的云叶，并不比被人讨厌的云止好上多少，在这个并不熟悉的孤儿院里，她没有大声哭喊已经算得上听话懂事。
但再如何懂事的孩子，也需要朋友，需要依靠。
而她是第一个给她糖的人。
夜晚。
小止冲云叶撒娇，要和她睡一个被窝，云叶头一次在孤儿院睡觉，本来就害怕，当然答应的很快。
两个孩子聚在一起，都有些兴奋，不自觉聊起天。
“我看她们都睡在一起，你为什么睡这里？”云叶问着。其实这件事从她看过其他小朋友的房间后就很好奇。
别的小朋友十多个睡一间，为什么小止一个人睡？
小止低着头有些心虚，小声地回答，“我以前也和她们一起睡，后来有个姐姐打我，把我的脸划出血了，院长妈妈就不要我和她们睡了。”
“那你自己一个人睡这里不害怕吗？”
云止摇头，奶声奶气，“我之前不睡这里，是和院长妈妈一起睡的。”说完她还用手指了指方向，“妈妈就在我们旁边那个房间。”
“现在和小叶姐姐睡，也不害怕。”她将云叶抱的更紧，明明怕的都不敢睁开眼，就是不肯承认。
“那…那个女生为什么要打你啊？”
“她讨厌我…”
“为什么讨厌你？”
“不知道…”
……
两个小朋友凑成一团，身子挨着身子，脸挨着脸，像两只缩成一团取暖的小猫咪。
待到第二天醒来时，云叶被院长妈妈叫走了。
这让小止非常不安，害怕自己才认识的新姐姐又和之前的朋友一样，被妈妈叫走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于是明明该吃早饭的时间，她却一直缩着身子悄悄躲在院长妈妈房间的门口，耳朵抵着门想听听妈妈是不是要把小叶姐姐送走。
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像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等到门终于打开，开门的冲力却让她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叶和院长妈妈都愣了一下，两人一左一右伸出手扶她起来。
看着眼前眼眶红红的小女孩，云叶歪了歪头，“你要哭了吗？”
小止不停摇头，却一下扑在小叶身上，呜咽着小声说，“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没有哭腔，只是微微哽咽，漂亮的大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一旁站着的院长妈妈却是笑了，点了点小止的脑袋，“谁舍得把我们小止的好朋友送走啊，那你不是要哭鼻子了？妈妈是为了告诉她过段时间可以上学了才叫她的。”
小止仍然抱着云叶，刚才是害怕，现在是不好意思，把头都低到云叶的脖子里了，闷闷地说道，“这样嘛。”
“对啊。”院长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脑袋，笑着催促，“你们俩快去吃饭吧。”
两人点头，牵着手往食堂走。
路上，小止终于调整好心情，笑着同云叶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太好了，小叶姐姐也可以去上学了！”
云叶看着小止高兴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她曾经也是这么笑眯眯地看她，眼神很温柔，就像她睡不着时透过窗户看到的皎洁明月。
云叶沉默片刻，低低应了声，“是呀…”
小止发现她看起来不太开心，歪着头疑惑发问，“小叶姐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上学明明是件好事呀，孤儿院里好多姐姐都想上学呢！”
“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想我的妈妈了。”
“原来是这样呀…”小止有些羡慕，“真好。”
云叶却突然很生气。
她不懂这有什么好，她的爸爸妈妈都死了，难道这也算好事吗？她从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变成孤儿，这也是好事吗？
她大声问了出来。
小止被她突然的吼声吓到，缩了下身子，眼中很快泛起泪水。
但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不敢看她，很小声地说着，嗓音又开始哽咽，“我只是觉得你还有妈妈可以想，真好。”
“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妈妈…”
云叶看着小止，发现她垂着的脸上满是羡慕。
云叶没有动，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道歉哄妹妹，还是怎么样。
她才九岁，还不够知事。
但她已经明白从小没有妈妈的孩子有多么可怜。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时老师教的儿歌: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她伸出手，想去牵小止。
小止却率先一步拉住她，另一只手擦了擦鼻涕，小心翼翼地走到云叶面前道歉，“对不起小叶姐姐，我不该乱说话，我以后都不说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叶同意了，紧紧握住小止的手。
她想，小止那么可怜，她一定要当一个好姐姐，照顾好她。
妈妈以前和她说过的，好孩子就应该善良，力所能及地帮助身边的人，那是值得传扬的美德。
“那我们去吃饭吧。”
“好。”小止见小叶姐姐不生气了，很开心的就应下了。
吃完饭后云叶才知道，原来孤儿院每天都要做工。
小止端着小板凳坐在她旁边，熟练的进行自己手上的活，奶声奶气道，“我们今天就只需要把完好的扣子挑出来就好啦，缝上去是姐姐们的工作。”
见云叶不太开心，她安慰道，“今天已经很好啦，上次妈妈让包花，我理叶子的时候被刺弄到，痛了好几天呢。”
“今天也不用去扫院子里的叶子…”她说着，又突然想起来般提醒，“不过今天要洗衣服。”
谁料她越说云叶越委屈，等到她说完的时候，一颗豆大的泪珠已然顺着云叶的眼睛落在她拿纽扣的掌心。
她吸着鼻子，眼眶很红。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好好学习，偶尔扫扫地，妈妈就会夸她是能干的小宝贝。
现在呢？
不仅要挑扣子，要扫地，还要洗衣服…
云叶才九岁，哪受得了这么大的落差？
而小止听见身旁时不时的抽噎声却愣了一下，无措地咬着唇看了她好一会儿，手指弯了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拿过云叶手中的纽扣。
她小声地说，“小叶姐姐我帮你弄吧。”
说完就把云叶面前摆放的一大堆纽扣往自己身边推。
云叶落着眼泪，怔怔地抬头看她，印入眼帘的是女孩圆乎乎的精致侧脸，她蹙着眉，动作认真地挑选着每一颗扣子。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之前有个女孩说小止讨厌的话。
她刚开始听只觉得小止不像那样的人，现在却觉得一定是那个女孩在撒谎。
小止那么好…
怎么可能讨厌呢。
一周后云叶入学的手续就全部办好了，这意味着她不能再每天都和小止待在一起，对此，两个小朋友都觉得不舍，但小止没有任性地不让云叶去上学。
小止紧紧握着云叶的手，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叮嘱，“你一定要每天都回来，不许不理我，不许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
“好。”云叶欣然答应。
至此以后，每天小止做完该做的事，就会坐在孤儿院门口的石阶上等着她的小叶姐姐回来，然后牵着她的手听她说在学校好玩的事。
最后在夜幕落下的时候，脸蹭着脸抱着入睡。
如此平凡普通日复一日的生活下，小止迎来她的六岁。
她很兴奋，但又忐忑不安，“我六岁了，也可以上学了…”小止低着头，不太确定，“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让我去上学。”
也是在这个时候云叶才知道。
原来不是所有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可以去上学的。
有一部分的伙伴，永远都不可能踏入学校，每天都会留在孤儿院里做工，等到将来长大离开孤儿院，或者被人领养。
她看不得小止天天因为这件事烦恼，于是去问了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笑眯眯地回答她，“小止长的那么好看，我当然会让她去上学呀。”说完，还从兜里掏出好几颗糖，一颗给了她，剩下的全让她带给小止。
云叶很高兴，小止可以上学，那小止一定会很开心。
但她又不懂。
院长妈妈让小止去上学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吗？为什么好看才能去上学呢？哪那些没有去上学的小伙伴是因为不好看吗？
她很疑惑，问了出来。
院长妈妈没有回答她前两个问题，只解释了为什么有小伙伴没能去上学的原因。
“因为那些孩子都生病了，去到学校会很不安全，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云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不明白，明明那些小伙伴看起来都很健康呀，也很聪明，是什么病才不能去学校呢？
院长妈妈却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地催促谢，“好了，快去给你的小止妹妹送糖吧，她最喜欢吃甜了。”
云叶重重地嗯了一声，扭头的时候不经意对上院长妈妈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云叶却觉得有些害怕。
她没敢多看，跑着回房间告诉小止可以上学的好消息，又把糖递给她。
小止确实很高兴，一边吃糖一边拉着云叶的手蹦蹦跳跳，嘴里声音模糊不清，“院长妈妈真好！我也可以去上学啦！”
云叶同样将糖塞进嘴里，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什么般问，“小止，院长妈妈经常给你糖吗？”
“嗯！”小止重重点头，又歪着头回想，“有时候还会给我小蛋糕，苹果，亮晶晶的发卡…”
“那她给其他伙伴吃糖吗？”
“不知道…”
她又想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她们发现我有糖就会抢我的，还有我的发卡，后来妈妈知道了，就悄悄给我，让我不要被她们看见，也不要告诉她们…”
云叶听着，知道为什么会有女生说小止讨厌了。
如果她的妈妈给她生了一个妹妹，而且对妹妹比对她还好的话，她也会讨厌这个妹妹的。
“那你知道院长妈妈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小止长长地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想了很久都没想出答案，摇着头，“不知道…”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又懵懂地说，“我只记得以前我和院长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她很喜欢抱着我叫我小摇钱树。”
“小摇钱树？那是什么意思？”云叶很困惑。
虽然她现在已经十岁，也读五年级了，可是语文书里老师讲过的课文都没有解释过这个词。
“我也不知道…”小止摇头。
云叶见她不懂也不再接着问，摸着她的脑袋，“那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好不好？”
小止毫不犹豫地马上点头，“好呀！”
云叶看着小止高兴的样子，心里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去问老师，小摇钱树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不久，小止的入学手续也办好了，而云叶也成功的问到了小摇钱树的意思。
老师告诉她:“摇钱树是一种神话中的宝树，一摇晃就会有很多钱掉下来。”
但是她觉得不对，小止是人呀，怎么会是树呢？
于是她又问老师，“如果一个人说另一个人是她的摇钱树，那是因为什么？”
老师想了一下，说那就是这个人可以通过另一个人得到很多钱的意思，说完又问她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个词。
她也想了一下，但她没有说实话，骗老师说是在故事里看到的。
老师点头，笑了笑，“那我和你打赌，这个说别人是摇钱树的人一定是坏人，如果我赌赢了，你下次语文就考九十分以上好不好？”
云叶点头同意了。
因为她觉得她不会输，院长妈妈对小止那么好，她一定是好人。
只是后来，她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她就已经从小学升入初中，而她和小止深一步浅一步地迈向成长的路，她渐渐长到十三岁，而小止也九岁了。
那一年，孤儿院里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他带着他的妻子，告诉院长他们要领养一个孩子。
云叶之所以觉得他奇怪，是因为他既不像从前来的客人喜欢挑男孩子养，也不像大部分父母就爱选年纪小，不记事的孩子。
他要领养女孩，还要大些的女孩，最好十多岁的年纪。
于是院长妈妈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孩都叫了去，整整齐齐地站了近十个，当然，她也在其中。
小止原本不符合条件，但她很依赖云叶，于是悄悄端了只凳子站在窗户外面扒着往里看，但她没藏住自己的影子，于是影子投进房间里，她就被发现了。
院长妈妈和那个人齐齐回头，云叶发现他看见小止后眼神亮的就像装在教室顶上的灯，一闪一闪的。
他看了小止好几眼，想要出门见她的时候，院长妈妈把他拉住了。
她摇着头，小声地说，“这孩子今年才九岁，年纪不够。”
那个人想了想，又回头去看小止，但小止被发现后害怕被妈妈责骂，早已经缩着脑袋躲了起来，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抿着唇，伸出手比了个三，“这个数怎么样。”
院长妈妈摇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孩子年纪不够，万一出了事，谁担得起责？”
那人想了想，又把三变成了五。
院长妈妈有些犹豫了，但还是摇头，“不行，如果闹出人命，我可是要坐牢的。”
那人闻言沉默好久，眼神在云叶和她身边几个女孩身上犹疑，最后还是舍不得刚才看见的那个姑娘，又把五变成了七。
院长妈妈看见后也沉默了很久，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她抿着唇，眉头蹙了又松，最后点了头，但又劝阻，“那你悠着点，她现在这个年纪还不能动，要等几年。”
他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
然后院长妈妈就走到门外呼唤小止的名字，牵着小止告诉她她要被领养了。
小止当即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但到底当了孤儿九年，即将拥有父母的惊喜并没有抵过对从小依靠喜爱的小叶姐姐的担心。
“那小叶姐姐呢？”她连忙问，“她怎么办？”
院长妈妈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即将被领养的时刻她想起的是她的小叶姐姐，笑着安抚，“你的小叶姐姐当然是接着读书呀。”
怕小止不愿意，她又说，“被领养过后你也可以常常回来看她的。”
小止却摇头，“妈妈你骗我，以前南南姐姐被领养的时候你也说她会回来看我，可我现在都九岁了，她从来没回来过一次。”
南南，在小叶之前她唯一的朋友。
不等院长再解释，曾经最听她话的孩子已经坚定地摇头。
态度很固执，“我不要被领养，我要和小叶姐姐在一起！如果有爸爸妈妈就要和小叶姐姐分开，那我永远也不要爸爸妈妈！”
她吼的很大声，大到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
院长妈妈走进房间，问那个人能否连带云叶一起领养，但那个人却神情僵硬。
原来，他的家里已经领养了一个女孩，而法律规定一对夫妻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收养两个孩子。
他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当然只能再收养一个。
院长妈妈眉头一皱，小声地质问他既然有了一个为什么又要养第二个，一个不够吗？
那人闭着嘴不想说话，但院长怕他有什么情况隐瞒，将来波及到她，于是威胁他不告知实情就不予领养。
他这才告诉她那个孩子病了。
至于到底生了什么病，却是不愿意再说了。
他们对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但云叶隔得最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院长妈妈抿着唇，刚才被钱财压下去的犹豫此时又浮了上来，但她并没有马上回绝，反倒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那孩子，之后给你消息。”
之后，那个奇怪的人给她留了电话，然后就真的走了。
这之后的每一天，院长妈妈都陪在小止身边，不停地说被领养的好处，有爸爸妈妈的生活有多快乐，但小止性子又倔又犟，就是不愿意。
不然就是说着要领养就把她和小叶姐姐一起领养。
院长怎么劝都劝不动，耐心也是逐渐消耗。她原本想过直接和那个客户签领养协议，然后把小止送过去，反正就一个九岁的孩子，再怎么也翻不出天来。
但她回想起那个男人说自己第一个领养的女孩生病了，问他又怎么都不肯交代详情的场景，又开始犹豫。
云止才九岁，万一送过去折腾出什么病来都还好，万一折腾出人命…
那她是肯定要被连累的！
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赚了些钱，万一进了监狱可就都白费了！
院长坐在办公室里，蹙着眉又纠结又苦恼。
而这时，云叶推开了门。
“院长妈妈，让我去吧，我想被领养。”
她今年十三岁了，懂了很多事情，平时借着学校的电脑也看过不少新闻视频，这次更是悄悄利用老师的电脑在网上论坛发了咨询贴，大家都说那个人不是好人。
她想，那个人不是好人，那小止去了他那里一定会受苦，他又那么想领养小止，就连院长妈妈都松口了。
那就只剩她了。
只剩她可以保护小止了。
云叶说着，“小止才九岁，根本不符合他最开始的领养范围，等小止再长大些，肯定会有更多叔叔阿姨喜欢她，想做她的爸爸妈妈，又不是非要那个叔叔。”
挨饿，受冻，打骂，她都可以忍，只要小止不被坏人带走。
院长听了云叶的话，仔细一想发现也是。
小止现今才九岁就长的精致可爱，等再大些，那岂不是更好看？等到了那个时候，还怕没有钱吗？再养几年就好了，何必冒着出事的风险干这一单。
“好，那就你吧。”
听见院长同意，云叶嘴角翘起笑了。
她看书上说了，人到了十八岁成年，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小止也十四岁了，到时，她就找机会从这个坏人的家里逃出来，然后和小止团聚。
她读中学，她就辅导她学业，她读大学，她就赚钱给她读书，多好呀。
云叶越想越开心。
但她没敢和小止说这件事，小止不愿和她分开，如果知道是她主动找院长妈妈请求领养，那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一个星期后。
不知院长妈妈和那个怪人说了些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更改了领养意愿，从非要小止到接受领养她。
而此时，他已经站在孤儿院门口，签订完领养协议后，院长妈妈将她的手递到那人手中，蹲下身子向她叮嘱，“去到新家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知道吗？”
云叶点了头，“院长妈妈，你一定要告诉小止，我会回来看她的，也绝对不会不要她！”她认真地注视院长。
直到得到肯定回答后才踏出脚步，跟随身边的男人离去。
她想走快点，再快点，因为她知道很快就要到小止放学回来的时间了，她不想让她撞见这样的情景，不想她知道自己瞒了她事情。
也不想让她面对离别。
她私心里总觉得，只要没有告别，就一定会再见。
……
小止刚回来的时候就兴冲冲地坐在孤儿院门口等着小叶姐姐放晚自习归来。
可她还没坐上一会儿，院长妈妈就来到她身边，告诉她:“小叶被领养了。”
小止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动作就僵住了，抬着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院长妈妈…你说什么？”
“小叶被那天来的叔叔领养了。”
说完，她还不忘给开解小止，“将来有一天，你也会被领养的，也会有爸爸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止却不相信，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妈妈你骗我的对不对？是不是小叶姐姐作的恶作剧？你们联合起来一起骗我对不对？”
“怎么会呢？才不会的…一定是你骗我！”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控制不住流眼泪。
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打湿脸庞，打湿衣襟，哭的额头青筋都鼓起，一双大眼睛模糊到只剩泪水。
院长见她这幅模样，头一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些残忍。
她注视着小止通红的眼眶，开口安慰，“小叶告诉过我，她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也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但女孩听到这句话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后哭的更加厉害。
在这之后的每一天，小止总会坐在孤儿院的门槛上，望着远方等待有朝一日会看到她的小叶姐姐。
她不再结交新的朋友，哪怕孤儿院来了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不去亲近，整日除了上学，做工，蹲守门口，就是窝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发呆。
她拒绝院长提出的让别的姐姐同她一起睡的建议，拒绝和别人同行。
只是在院长给她糖时不忘给云叶也留一份，然后整日整日地等待她口中说好的归来。
但她哪知道呢。
她所珍视，所不舍的小叶姐姐，此刻正待在一个地狱，一个无法逃脱的地狱——
“爸爸…！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云叶惊惶地发出呼喊声，仓皇无措地往床角躲去，一张脸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她面上充满恐惧，大声地呼唤着，企图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救命稻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到那个身影靠近时，她也没能等来属于她的救赎。
云叶主动替云止挡下危险，说出想要被领养的话时，从未料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痛苦。
她把成年人的罪恶想的太过简单，把她们的未来想的太过美好，所以，她无法逃脱。
半年后。
小止一如既往地坐在孤儿院的门槛上等着小叶姐姐回来，她等了很久，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一天又一天。
她从未看到过小叶姐姐归来的身影，也从不相信她不会回来。
她是小叶姐姐，一定不会骗她。
“小止，快过来吃饭了。”院长妈妈叫她。
“哎！”她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跑去牵院长的手，一同去往食堂吃饭。
而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年轻女人同样牵着一个女孩，缓慢地往孤儿院里走。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女孩的脖子上却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四肢都被裹得严严实实，除却脸和手，在看不到其他的皮肤。
“你爸爸说了，只让你回来住几天，你也别打什么其他的主意，不然你爸爸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年轻女人面无表情地说着。
女孩听见爸爸这个称呼身体就开始颤抖，低垂着眸一句话也不说。
女人也没有为难她，非要让她给出答案。
而云止三下两下刨完饭就又往门口的方向跑，跟往常一样接着等。
只是谁料她才刚跑到院子，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熟悉的女孩进了孤儿院。
她愣愣地看了几眼，随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幻觉吗，还是她看错了？
她揉了好几眼，直到眼睛都揉痛了，她终于确定那个人就是她日日夜夜盼着念着的小叶姐姐。
小止眼中迸出泪水，几乎狂奔着朝云叶飞去，风因为她的动作发出飒飒响声，她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用力的抱进怀里，“小叶姐姐！”
几乎一开口，就是哽咽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我的…我就知道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小叶姐姐，我好想你…”
云叶没有说话，身旁的女人倒是先出声，“那她就交给你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
云叶黯淡的双眸闪了一瞬，同样伸出手，只是动作极为缓慢，似乎双手脱力到做这样的动作都艰难。
等到女人走远，她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侵泄而下，绝望地痛哭，“小止…我不要爸爸了，再也不要爸爸了…”
小止闻言轻拍她的后背，说着，“不要爸爸，小叶姐姐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
院长知道云叶回来是当晚小止拉着她睡觉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她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把她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她只是回来住几天后她松了口气，却还是面带警告地告诫云叶，“你要是和其他的孩子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以后就别回来了。”
云叶沉默片刻，低声应下，“我知道了。”
在之后，她走回了小止的房间。
一开门，就见小止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小叶姐姐！快看我给你留的糖！还有水果！”
云叶愣了一下，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糖，还有一只大大的苹果。
苹果还很新鲜，大概是几天前放的，糖不知放了多久，云叶撕了一颗来吃，糖已经快和糖纸粘在一起了。
感受着嘴里的甜，她看着面前笑的开心的小止，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经第一天来到孤儿院时，她给自己的那颗糖。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
云叶连忙低头，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尽力平静地说，“小止，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小止闻言点头，“好呀！”
说完就想替云叶脱外套，刚伸手，云叶就将她的手打开。
小止怔了一下，又听见她说，“你先上床吧，替我暖暖被窝，你知道的，我最怕冷了。”
她又笑容满面的应下。
“不许偷看，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小止死死捂着眼睛，“放心，我一定不会偷看的！”
云叶应了声，先是取下围巾，露出脖子处的皮肤，而她的脖子上竟然有几个青紫的印记。
然后是外套，鞋子。
无数的青紫，密密麻麻，令人心惊。
她动作很快地爬上床，等小止将手拿开时，只看得到云叶露在被窝外的脑袋。
看着云叶放在一旁的衣服，小止困惑地询问，“小叶姐姐，你为什么穿那么多啊？大热天的还要围围巾，不热嘛？”
云叶沉默片刻，“不热。”
“是嘛？看着都热。”小止嘟囔了两句。
又开始问其他的，“小叶姐姐你为什么要去新学校读书啊？是因为你的新爸爸妈妈嘛？新学校是不是有很多新朋友啊？”
云叶却是一句都没回答，“小止，我好困，我想睡觉了。”
“好吧。”小止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但小叶姐姐困了，那还是睡吧。
她依照从前的习惯去抱云叶，谁知刚碰到她的手，她就用力地挣开。
小止十分奇怪，刚想问为什么，云叶又主动伸出手搂住她，轻声说，“睡吧。”
小止点点头，闭上眼。
而云叶却在模糊不清的月光下，看了她很久，明明才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却一片死寂。
第二天，小止兴奋地和云叶一起去吃饭，却在吃完饭的途中听见有人讨论云叶。
她原本想替云叶去找那个讨论的人算账，却没想到她听见那个人说，“听院长妈妈说，云叶回来几天就又要回去了，我还以为她又被抛弃了呢。”
“是呀，看来云叶的爸爸妈妈很喜欢她，还让她回来看朋友。”
“真羡慕…”
小止倏然僵在原地，表情错愕。
她安静地走回云叶身边，抬起头问她，“小叶姐姐，你过几天就要回去吗？”
云叶点了头，“是。”
“你不是答应了我永远在一起的吗？”
“对，我答应了。”云叶回答着。
“那你为什么要走？答应了为什么还要走？”刚才安静的小止却突然爆发，留着泪怒吼，控诉。
她哭着抬头看云叶，“明明说好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云叶却沉默着一声不吭。
期望得到的解释没有，期望听到的回应没有，甚至连说话不算话后该有的道歉也没有。
小止流着眼泪，泪眼婆娑地哭喊，“你个骗子！大骗子！”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哭着跑开了，伤心难过至极，一步也没回头。
而云叶注视着她的背影，暗沉的双眼隐见泪光，她低头，小声地自言自语，“会永远在一起的…会的。”
这之后，小止就真的不理云叶了。
她不和她说话，不听她说的话，晚上还是一起睡觉，却不再抱着她。明明每天都跟在云叶身后，但当云叶转过身的时候，她总会迅速跑开。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上云叶就该被接走了。
晚上，小止紧紧闭着双眼，明明睫羽还在不停地颤，却愣是装成一副睡着的模样。
明天小叶姐姐就要走，其实她很舍不得，可是她还在和小叶姐姐赌气，不能说话…
小止睫羽又颤了颤，因为云叶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她的心剧烈的跳着，又紧张又控制不住欢欣。
她想，只要小叶姐姐和她道歉，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云叶也确实开口了，只是说得却不是道歉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空灵，“小止，我等不到十八岁了，你替我等好不好？”
看着小止剧烈颤抖的睫羽，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之后，她就收回了手。
小止紧紧闭着眼等待云叶之后的话和动作，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她忍不住了，马上睁开眼，谁料眼前不是小叶姐姐的身影，她又侧过头看房间内，没有，还是没有。
忽然，大开着的窗户吸引她注意，她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过去。
入眼的是小叶姐姐逐渐下坠的背影，剧烈的风呼啸在她身侧，把她衣服吹的凌乱，小止渐渐无法看清她的身影，她急得要呼唤她的名字，却在下一瞬，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院长妈妈闻声赶来，小止眼神困惑地问她，“妈妈，那是我的小叶姐姐吗？”
院长遮住她的眼睛，把窗户一关哄着她赶紧睡觉，“那不是你的小叶姐姐，睡吧，快睡吧。”
小止应了声木然地躺在床上，“…好。”
那不是她的小叶姐姐吗？
可她明明看见她落下去了。
第二天，孤儿院里来了一些人，处理云叶的后事，云叶的爸爸妈妈也神色悲怆，眼中带泪。
小止看着，跑到院长妈妈的门口，她想推开门问妈妈，小叶姐姐是死了吗？所以不来见她。
可她还没推开门，又听见院长妈妈咒骂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中传出，“死丫头怎么这都撑不住，不就是个男人吗，这就跳楼死了让我上哪去找合适的女娃娃！”
“死了就算了，还得我花钱办丧礼！”她气愤的骂道。
小止明白现在或许不能问院长妈妈了，于是跑去食堂问其他的小伙伴。
伙伴们告诉她小叶姐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还说她是怪物，好朋友死了都不哭。
小止是没哭，她只是想，如果她也从那个窗户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和小叶姐姐团聚？
只是还不等她实施行动，孤儿院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了。
办完葬礼的第二天，小叶姐姐的那个新爸爸又说要领养女孩，目标正好是她。
但不等他和院长谈妥，孤儿院里突然来了许多人，手里拿着银色的手铐，一上来就将院长妈妈和小叶姐姐的新爸爸铐住了。
跟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纸，红着眼指着小叶姐姐的新爸爸骂，“你个禽兽！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小止看着他和院长妈妈一起被带走。
之后，她就没见过院长妈妈回来。
很快，新的院长妈妈就到了孤儿院，她对她们所有人都很好，就是不肯告诉她们为什么之前的院长妈妈会被抓。
后来，在小止上初中后，她借同学的手机搜索了有关孤儿院的往事，却发现搜索不出任何结果。
十七岁那年，小止终于忍不住向新的院长妈妈询问了这件事。
院长妈妈本不打算告诉她，但她十分执拗，整日整日地追着问，院长妈妈没办法，再加上小止年纪也大了，也确实该明白一些事。
于是她终于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原来，这家孤儿院曾经暗地里贩卖女童，而云叶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很聪明，在回到孤儿院之前写下了举报信夹在作业中交给老师。
举报信中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清楚，在加上她曾经利用老师电脑发的帖子本就引起了老师的怀疑，后来老师报了案，将这些东西上交给警方。
而警方自然上门调查。
小止什么都没说，谢过院长妈妈后回了房间。
现如今，她的房间不再只有她一个人，其他没有被领养的伙伴也和她住在一起。
其中，居然有曾经那个告诉云叶她很讨厌的人在。
她神情厌恶地看了她许久，大声骂到，“云止，你刚才和院长妈妈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果然就是个害人精！”
“我当初就和那个云叶说过，让她离你远点，她非不听！这下好了，死了吧！活该！”
小止气的当即冲到她面前，伸出手给了她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
那个女生被打愣了一下，马上换手，一边打一边骂，“亏我当初还觉得你可怜，一直没告诉你。”
“你不知道吧！云叶会死都是你的错！”
小止怔住了，盯着她质问，“你什么意思！？”
那个女生笑着，恶狠狠地看着她，“我亲耳听到云叶请求要去那户人家里，本来还以为你被她背叛觉得你可怜，现在看来，她当初就是为了保护你！”
她之所以会听到，是因为她抱着和云叶一样的目的，也想去请求院长妈妈让自己被领养。
而现在，只能庆幸她当初没和云叶抢！
“你个害人精！”
小止神情怔忪，看了她几眼，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曾经因为没有哭被人唤作怪物的小姑娘，这次跪在云叶跳楼落下的地方，痛哭流涕。
之后。
她完全变了个人，变得不爱说话，变得沉默寡言，曾经活泼漂亮的小止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又沉寂的云止。
她明白。
是她害了小叶姐姐，该死的是她。
那天，体育课上课，云止没有去，她攀爬着靠窗边的桌子，企图从窗户一跃而下，赎自己犯下的罪。
谁知撞见老师查课，神色大变的将她扯了下去。
更巧的是，这名查课的老师居然同院长妈妈口中替小叶姐姐报案的老师一模一样。
云止听着老师劝着她珍惜生命的话一声不吭，只是在老师说完后摸摸抬头，问了她一句，“老师，你认识云叶吗？”
老师神情一变，虽不如看见她要跳窗时的震惊，却也错愕，自然也瞒不过云止。
“我是云叶的妹妹，您能告诉我，当年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吗？”
老师神情晦涩，沉默片刻似乎不打算告诉她。
云止并不意外，只静静地说着，“当年被领养的本该是我，是小叶姐姐替我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死。”
“所以，我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请您告诉我，好吗？”
“孩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应该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而不是…沉迷过去。”老师劝到。
云止却陡然站起身，激动地吼出声，“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根本不知道！当年死的本该是我！是小叶姐姐替我死了！她明明可以好好活着的！”
说完，她又往办公室窗户的方向走，“您要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死，反正我本来就该死的。”
老师连忙拉住她，怕她真的跳楼急忙说出真相，嗓音都不敢停顿，“当年有人调查过这个案子，最后判了虐待儿童罪，三年不到。”
“三年不到就放出来了！？”
“对。”老师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云止瞪大眼睛质问，十分激动，“为什么才三年不到！？”
老师沉默了许久，有些不忍告诉这个稚嫩的孩子这种黑暗的事情，可她不说，云止反倒越是问，一声比一声情绪重。
“这种事情，一旦盈利都是暴利，这么多年来都没出事，肯定…”
老师说着，又叹了口气，“孩子，你还是别管这件事了，好好读书吧，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珍惜你姐姐为你挣来的命。”
云止听着，不吭声。
沉默了很久，她才抬头，那双墨色的眼睛看不到底，唯一能看清的，是那近乎溢出来的疯狂执拗，“不，我一定要管。”
这之后，云止除了读书，就是调查这件事。
她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在天涯论坛上发帖，向各个有关机构举报，甚至打过市长的电话…
按理说，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本该什么都调查不到。
但谁又能猜到，她放出的院长妈妈的照片居然被天涯论坛的一位网友回复，说是见过这个人！
云止连忙与那人回信，确定可信后，在两人的交谈下，她这才知道，原来院长妈妈跑去了隔壁省的市区，在那天出门买菜的时候，恰巧被看见了。
她让网友替她观察着，借着多年来替同学写作业，打零工转来的钱，在周末打扮成一个男生后连夜出发。
毫不停歇地到达地点后，云止跟随网友去看院长，出于警惕，她还带了一根花高价在校外二流子手里淘到的电棍和自己调制的辣椒水喷雾。
或许是天道有轮回，恶人就该遭报应，又或是云止走了大运，那个人居然真的是院长妈妈！
她一路跟踪她，最后在她走到没人的地方后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电棒电的她没力气后拖进巷落。
她没有多和她废话，直接就询问当年的事，院长自然也不肯交代，于是云止就电。
电到她求饶，电到她呼痛，电到她肯说为止。
一旁站着的网友有些看不下去，出声劝阻。
由于他看过帖子的全部，所以知晓云止的打扮只是为了来的途中减少危险，“妹子，你这样电下去，会出事的吧？万一给电死了，你也要负责啊。”
院长听了也心存侥幸。
她肯定不敢电死她的，她要是死了，她不仅要进监狱，也不能知道那个男人的信息了！
谁料云止根本不停，眼神执拗疯狂，嘴里轻声喃喃着，“死了好，她本来就该死的。”
这下院长是真的怕了，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听话可爱的小止会变成眼前这个疯子。
她惨叫着，断断续续地说当初领养签下的协议没来得及销毁，还能找到那个男人的信息。
云止不相信她说的话，依旧没有停下，电得院长两眼翻白。
一旁站着的网友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制住云止的手。
劝道，“妹子，我知道你姐姐死了你很难过，但再电下去真的要出事了，而且我看她说得也不像假话。”
云止沉默片刻，应了声。
网友松开她后，她飞起就是一脚，将院长踢晕了。
她原本想将院长一起带走，但并不现实，于是利用买的二手机向新的院长妈妈发送信息，请求她查找一下资料，编辑成信息发送给她。
回去之前她特意谢过网友，给了他一些钱。
也是她运气好，没遇上个坑蒙拐骗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回去后不久，云止就收到了那个男人的信息，详细到电话号码，身份证号都有。
她尝试了拨打电话，意料之中的打不通。
剩下一个身份证号，身份证号能用来做什么呢…
还不等云止想到，孤儿院里突然来了一拨人，接了一些理由将曾经的资料搬走，顺便告诉了院长一些话，让她转告云止。
云止并不意外，无非是曾经的那个院长通风报信了。
话也是些没有新意的话，和电视里演的一样，无非是威胁她，恐吓她而已。
云止一点都不怕，她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为了小叶姐姐，她早就该死了。
于是在被警告的当天，她就将那个男人的私人信息全部贴到了论坛上去。
只能说少年人，年轻气盛。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帖子下多了几个人威胁她，让她小心以后上不了学，小心孤儿院受她牵连，小心她姐姐的坟被挖出来鞭尸。
只是越如此，反倒越增加了帖子的热度。
原本大家对云止说得这些事半信半疑，这样下来，反倒成了七分真。
而看了帖子内容的网友更是愤怒无比，纷纷转发，非要叛逆地看看到底是黑暗面强，还是正义强。
而在网友们的奋劲下，这个帖子居然达到了论坛热度第一。
在这样一个人流量众多，阅读量最广，几乎大部分人闲暇时刻都会逛的论坛里，热度第一是怎样的概念？
那意味着十个人里，几乎就有一半的人会知道这件事。
而这样的热度下，也多了部分个或真心，或为名为利帮助云止的人。
有初出茅庐的热血律师，有自诩正义的网络黑客，有与云止相似经历的私家侦探，有…
黑客替云止黑到了那个男人的家庭地址以及改名后的信息，律师请求来到云止的城市详谈这件事，而私家侦探则是早早的与云止见了面然后搜寻证据。
这件事正极有希望的进行着。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案件能在网友们的帮助下翻案。
所以人都为即将打一场极难的胜仗高兴。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正义或许能战胜阴暗。
就连云止自己也这么觉得。
所以她将调查进度告知了老师。
她紧紧握住老师的手，面上满是对案件突破的希冀，“老师，我们很快就能替小叶姐姐报仇了…”
“我已经查到那个男人的家庭住址，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找到他。”她恨恨的说道，语气中又带着几分即将报仇血恨的快意。
老师看着面前的云止，却是叹了口气。
比起云止对翻案的坚持，她反倒有些担心，“小止啊，我看网上有很多人在威胁你啊，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
云止却直接打断她的话，眼神固执，“我很快就能替小叶姐姐报仇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不会有事的，老师您相信我！”
老师沉默片刻，眼中流露期盼，“好，那你一定要替小叶报仇啊，把那个禽兽关进监狱！”
“好！”
说完，云止走出老师的家去接律师。
路上，她忍不住哼着歌，为将来的成功感到高兴。
路上，她忍不住哼着歌，为将来的成功感到高兴。
却不想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直接忽略正闪烁着的红绿灯，像是刹车失灵，直直冲向马路上斑马线的位置。
那上面还站着一个女孩，看见冲自己飞来的汽车时双眸瞪大，几乎还来不及动，就被疾速驶来的车辆撞得高高飞到空中，又远远落到几米远的地方。
她出了车祸。
周围的行人见状发出尖叫，女孩却睁着眼，身下流出一大片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也染红了马路。
她的眼中满是不甘，浓烈的怨恨让她失去感知痛觉的能力。
她还没能替小叶姐姐报仇，还没能将害死她的凶手送进监狱，还没…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明明…
周遭声音嘈杂，她看见许多人将自己围住，个个面露遗憾，她听见许多议论的声音，一字一句，却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阳光透过云层射进她的双眼，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却似乎看见了曾经小叶姐姐跳楼时的场景。
她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云止死了。
死后第二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论坛上的帖子再没人能更新，莫名而来的无数人跑进帖子说她编造，虚构，她也不能够回应。
随着时间的侵袭，人们渐渐忘记这个帖子，忘记它第一的热度，忘记帖子里令人感动的互帮互助，忘记大家曾扬言要战胜黑暗的傲气。
时间更长后，就连这个帖子也查无踪影。
又或许，正义本就无法战过黑暗，这一切的开始，就是个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