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秋楼(一)

《太上皇她决定下岗再就业》全本免费阅读

世间之事,皆关乎风月。唯独风月本身,关乎权柄。——题记

周国望都,姬英巷。

蝉鸣声声慢,暑热正袭人。巷道逼仄闷热,无人外出,只闻得其间人家热闹非凡的烟火气——这会子大家都在烧晚饭。尽管没有白天那么热,这一路走在巷子里,万宴桥还是出了一身汗,前面带路的李老板足力非凡,一介凡人生生把脚抡出了“残影步”的效果,把她累的气喘吁吁,就这么喘到了巷子出口。

李老板去联系等候的车夫,万宴桥好不容易顺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汗,幽幽地抱怨:“李老板,你好歹是个有钱的老板,就非得省那么几个子儿吗,能不能把车夫叫到我家门口啊?我好歹还是一个特邀嘉宾。”

万宴桥个子不高不矮,体型结实,梳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大麻花辫,里头编入了一缕红布条。

大概很少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女孩子,一身的风尘仆仆,荆钗布衣,肤色暗沉,外加一条可怖的刀疤横亘脸庞:始于眉间,穿过两眼,横跨鼻梁,终结在面颊。

她还有双疲惫的眼,里面透着平和的热切,像尘埃里的花朵。

委婉点说,这是一种灰蒙蒙的美好。

不委婉地说,这是一种累于俗务的憔悴。

“我倒是想把马车停在贵宅门口。你看,它能进得去姬英巷吗?”李老板掀开豪华马车的帘子,朝她一挥手,温和地嘲讽:“进来吧,买不起房的穷鬼。”

万宴桥:“……”

扎心了。

这个“李老板”大名李闻鹤,除了很会扎心,眉目还算端庄温润,是个刻薄的大少爷。

路上无人,马车一路风驰电掣,扬起了大街上干燥蓬松的尘土。尘土飞扬了半个望都,最后在一栋高楼后的巷口偃旗息鼓。

这座高楼似乎没有正门。

后面的巷口无人看守,只虚虚地浮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法阵,李老板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与法阵融合:“你有灵力,用不着像我一样以血为媒。以后我把权限开给你,进出用通行符篆。不要老是翻听云的窗户。”

话音未落,只瞧得阵法金光流转,发出一道刺眼的光,接着阵法消失,露出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巷道。

李老板拿着一把伞走了进去,万宴桥连忙跟上,俩人弯弯绕绕走迷宫似的,走了好一会儿,被一堵青苔遍布的墙拦住。

李老板拿伞用力一捅,墙上的青苔消失,露出一个小门。还没等万宴桥看清,小门“哐当”一声倒下。李老板直接拉着她踩在了门板上,电光火石之间,把他们送到了一处密林里。

密林中浓雾弥漫,非常潮湿。树顶时不时还会滴水,滴滴答答,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李老板撑开了伞,信步向前。

但是万宴桥毫无防备地被淋了一头的水,闭上了眼:“……原来伞还有这个用处。”

又步行了好一会儿,俩人停下。

浓雾逐渐散开,万宴桥仰望着气派无比的大门,沉默了片刻:“如果要经过那么多空间芥子才能来,我还是选择御剑,嗖地一下,直接飞到八楼……”

李闻鹤收伞:“消停点吧,祖宗。除了‘花月夜’执行公务,城中私自御剑是蔑视君威的重罪。到时候你被人家逮到,我可不捞。”

花月夜是什么地方?用万宴桥一个现代人的说法就是,仙侠界的哈佛剑桥加FBI,负责修仙教学和稽查灵气相关任务,兼管望都修士,杜绝非法使用灵力。

这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气派的大门口有妖兽站岗,门上雕琢着李氏的族徽:紫玉芙蓉纹。地上铺着十里红绸,红绸上绣着奇珍异草。大门中间悬着一个金丝楠的大牌子,写着:“春秋楼。”

这“春秋楼”是望都乃至周国最大的风月场所。万宴桥最近就在这里给人治病。

其实其中所谓的花魁,也没有那么“花”,万宴桥相处下来,觉得他们和家里那帮少爷小姐没什么区别,也喜欢甜不拉几的小零嘴,也喜欢读一些九曲十八弯的爱情话本。也不是天天没事干,互相扯头花的。

她独居在望都,反倒很喜欢上班——这样就能和他们在一起,不至于太无聊。

万宴桥一介穷鬼,本来是和“春秋楼”这种销金窟搭不上半点关系,和李闻鹤这种富商也八竿子也打不着。

但是,李闻鹤亲缘单薄,是个恋爱脑,英年早婚,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那回李闻鹤带修士们去寻一味世间罕见的药引子,是上古凶兽烛照的骨头。

谁知烛照活了这么久,有几分脑子,知道“擒贼先擒王”,一把叼住了躲在后方的李闻鹤。

他差点成了烛照它老人家的小零嘴。

万宴桥刚在深山老林里采完药材,正巧路过,便放下背篓,蹲在草丛里围观了一阵,期间还吃了几口自带的干粮,完了见他请的修士水货居多,不堪大用。

这才挥手召剑,当场来了一出“庖万解兽”,把烛照的心,肝,肾,肺,胃,骨拆得七零八落。

最后差点和李闻鹤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她觉得是她出的力,烛照骨也得是她的。

当然,万宴桥医者仁心,卖了烛照的其他零件,最后还是拿烛照骨去救李夫人了。

从此,万宴桥就成了李氏的座上宾,因为她出神入化的剑术,李闻鹤一度想要把她收为门客。可惜万宴桥脑子没进水,没考虑过把自己从“恩人”降格为“打工人”,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李老板的痴心妄想。

然后望都的门阀世家给她上了一课。

据说是为了防止流民的出现,望都对户籍的管理很是严格,外地人来就得提交“过所”。然后在世家大族名下的产业里找到了工作,有了他们的担保,人家衙门才会给你提供“编制”。有“编制”才能买房住店。

总之对外地来的个体户很不友好——万宴桥想支个摊子给人看病,还得防着衙门大哥来查。

于是她决定入乡随俗,选择了“向下的自由”,屁颠屁颠地去世家大族名下的诊所里投简历了。

可是工作岗位这东西,往往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情况下都有萝卜占着坑。万大夫连面试官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未来的“同侪”扫地出门了。

走投无路,万宴桥回到了李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万宴桥还是干老本行,在春秋楼里当大夫,看起了花柳病。

据说这个职位本来还有几个竞争者来着。但是有的色心大发,对花魁们又是开黄腔,又是动手动脚,被开了。还有几个人心比天高,天天翻着白眼干活,被李闻鹤看见,也被开了。

就这样,窝窝囊囊的万宴桥无意间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成了有“编制”的大夫。

万宴桥不是第一天来,只不过以前找不到大门,为了准时上班打卡,只能翻窗子。

现在用这个视角看春秋楼,还挺新鲜。

她进门一抬眼,看见的就是一道长长的戏台,上面铺着红绸子做的毯子。一眼扫过,楼里法阵和符篆齐飞:若实若虚的蝴蝶翩翩起舞,红色鸾鸟在头顶盘旋,粉嫩的桃花随着冷风散落一地,整个一如梦似幻,恍若仙境。

她本以为自己以前在富贵场里滚过一圈,什么没见过,没什么能唬住她了。一时间,却还是被这法术造的“十里红妆”所震惊。

李闻鹤戳戳她:“你知道这场群芳宴的目的是什么吗?”

“额,选花界状元?”

“啧,你这什么觉悟……我醉翁之意不在酒,选头牌只是幌子。看见他们身上的衣服了没,宛国丝绸做的。宛周双边贸易畅通后的第一单,被我拿下了!你也知道,我废多大劲才留住了这批货的独家代理。我打算在望都,不,在全周国,掀起一股‘宛国风’,让周国每一个人都穿上宛国丝绸!

“你有通行符篆,自己去楼上刷一个包厢,好好看看吧,老子今天肯定赚翻。”李闻鹤领着万宴桥找到了楼梯,“顺着往上走,然后去左拐。”

“那个,李老板,”万宴桥扭头,指了指戏台,“宛国丝绸不是一直都在卖吗?哪来的……‘第一单’和‘独家’?”

“你天天和人家听云公子待一块,别老调戏他,咱近朱者赤一下,关注一下时政呢。那些以前的丝绸贸易算走私,咱们陛下没答应人家来卖。现在可不一样了,那可是周国大力支持的生意。”李闻鹤纠正了她的说法,感叹道:“不过平心而论,宛国确实厉害,竟然能造出这种机器:只要烧矿石,丝绸就会像水一样从机器上流淌下来。难怪人家宛国能全民免税。赚周国的外汇就足够覆盖中央官府的开支了。”

万宴桥点头,只轻轻说了声“哦”。

心里却很骄傲:“废话,我大宛那么多穿越者,前仆后继地点科技树,造个蒸汽纺纱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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