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倒霉小王

陈娟冷着脸回到家, 进了堂屋,坐到椅子上,正准备审问, 却发现自己需要昂着头仰望这个大高个儿子, 她立刻又站起来, 板着脸说,“你坐。”

跟在她后面回来的王川泽只好乖乖坐下。

这下换成陈娟俯视他了,“说说吧。”

“第一年我确实是在清大上学, ”王川泽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娘脸上的表情, “但是第二年, 军校新成立, 来我们学校招收一批学生, 我因为成绩优异加上又是自愿报名,很顺利就被选上了。”

陈娟面无表情, 接着问,“那你现在学的是什么?”

王川泽弱弱的说,“飞行器设计与工程,和廖杉一个专业, 但我比她高一个年级。”

陈娟冷笑一声, “你果然和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牛一样倔,铁了心要做什么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你爹是这样, 你也是这样。”

已经重复过太多次的抱怨,她说,“我都说了外面在打仗、乱糟糟的, 非要出去送报纸,看吧,最后被天上掉下来的炸弹炸死了吧。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让你去当兵、不让你去学开什么飞机,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以为你听进去了……”

说着,陈娟就哽咽起来。

王川泽连忙安慰道,“我听了,我不是要去开飞机,我是研究怎么造飞机的,不会有危险的。娘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小时候你让我扫地、让我刷碗我不都乖乖照做了。”

陈娟迅速擦掉眼角的湿润,“那明天我们就去廖家提亲。”

王川泽:?

“我看廖杉这姑娘就不错,你们又是一个学校的、还是同个专业,多有缘份啊。”陈娟越说越起劲,“你们就这么几天假,要抓紧先定下来,摆酒的事情等你们都毕业了再办也行。”

“彩礼我们多给一些,表示重视,置办四十斤粮食,再把你过年拿回来的新热水瓶、新洗脸盆也拿上,让我想想咱家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也给一块儿搁上。”说着,陈娟就想要翻家里橱柜。

王川泽连忙拦住她,“娘,东西是买给你用的。”

陈娟真是服了,“这时候是娘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王川泽差点被她绕进去,“不是谁重要的事,是这事压根就不成。”

简直像一盆冷水泼下来,见儿子态度坚决,陈娟耷拉下脸来,“又铁了你那牛心?”

“……”王川泽无奈,点了点头。

他尽力给他娘解释,“我们还都是学生,年纪也达不到结婚年龄,领不了结婚证。”

“从来没听说村里谁家结婚是要领什么结婚证的,”陈娟还不放弃,“我知道你们还在上学,所以我说先把亲事定下来,等你们毕业再办酒不正好吗?”

王川泽想了想,说,“可我们现在不仅是学生,还是军人,结婚是要打报告的,是必须领结婚证的。”

这下陈娟没话说了。

王川泽缓下语气,“我没这个心思,我看廖杉也没有,娘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事了。”

陈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行行行。”

另一头,廖家小院里,陈美芬左右看了看,家里人都不在院里,她做贼一般逮住二儿子走到院子角落。

本来出来是想上厕所的廖爱党疑惑,“娘,咋啦?”

陈美芬压低声音,“陈娟她儿子,叫王川泽的,你俩一个年龄,你和人熟吗?知不知道这小孩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廖爱党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是一样的岁数,但我读高一的时候,人家已经在教室另一头看高三的课本了。而且又不是一个村子的,我和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陈美芬恨铁不成钢,气得拍了他胳膊一下,“你咋这么没用啊!”

廖爱党吃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娘你看上他了?”

陈美芬又打了他一巴掌,“什么叫我看上了,是我替三儿看上了,我瞧着陈娟也有这个意思。”

说到这,陈美芬颇有些骄傲,“她儿子不错,我闺女也不差。”

廖爱党皱眉,越想越觉得这个王川泽哪儿都不好,“这事不成,我看王川泽是个独性子的,不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

陈美芬不乐意了,“我看这小孩虽然话不多,但人看上去乖巧老实,又和你妹一个学校的,多般配啊。”

廖爱党撇嘴,“你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你别在这儿说我,你快去打听打听小王有没有哪儿不好。”陈美芬给儿子布置了任务,就把人撵出去了。

廖爱党虽然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出门了。

堂屋里廖小弟正和廖杉坐在一块儿说着悄悄话,“三姐,我和你讲,你肯定想象不到大哥还有这么一面。”

“那天我不小心看到的,大哥就是这样把头埋嫂子肚子上撒娇,”廖胜利说着把头靠到廖杉肚子上,捏着嗓子拿腔拿调,“秀英,你给我捏捏,我头疼~”

说完,廖胜利赶紧起身,打了个寒颤,“太恶心了,是不是有了对象的人都像变了个人似的。二哥也是,半夜睡着觉自己就美得嘿嘿笑,太吓人了。”现在廖小弟和廖二哥睡一个屋,廖杉则搬去了院子里新搭建的一间小屋子。

廖杉听得捧腹笑起来,“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廖胜利不屑,“我肯定不会,我可是男子汉!”

廖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行,这话我给你记下了。”

陈美芬走进堂屋,支开小儿子,“胜利,你想出去玩了。”

廖胜利想都不想,“外面那么冷,我又不傻,屋里多暖和啊。”

陈美芬重复一遍,微笑,“你想出去玩。”

“……”在他娘颇有威压的目光下,廖胜利只好乖乖起身,“我去找二哥玩。”

等他跑出屋子,陈美芬坐到他刚才坐的凳子上,拉过廖杉的手,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娘的闺女,都这样大了——”

廖杉抢她台词,从善如流的接着说,“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陈美芬一下子噎住,“……你咋知道我想说啥的?”

廖杉耸耸肩,这样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不过都是在现代她妈催婚时说的。

想到这,廖杉情绪不禁低落下去,不知道现代她爸妈怎么样了……

“我看陈娟也有这个意思,你也认识她儿子,你俩又是同一个学校的,多有缘份啊,趁着放假两家人都在,先把你和他的亲事定下来……”

廖杉回过神来就听她娘这话,她傻眼,“我和谁的亲事?”

“陈娟她儿子,王川泽啊。”陈美芬大咧咧的说。

廖杉连忙制止她,“我的亲娘哎,可不能说这话!”

陈美芬不解,“咋啦?你没看上?我觉得他挺不错的啊。”

“那不是挺不错的,是相当不错,他以后能耐大着呢。”廖杉在心里默默吐槽,未来造出来一个接一个飞机的大佬哎,可不是不错吗?

陈美芬一喜,“那不是敢情更好,咱要赶紧下手才行。”

廖杉开始忽悠,“可是娘你想啊,他以后能耐那么大,说不定还能走到领导层,要是亲事成了,他是不是要为了避嫌,不让我参与到飞机制造工作中了?要是亲事没成,有这么一茬,他在工作中看到我是不是怪尴尬的,是不是还是要把我调离?那我还怎么造飞机?”

“对,你说的没错……”陈美芬差点被闺女绕进去,“不对啊,你俩结婚后你就别干了呗,女孩子专心照顾好家庭不就行了。”

廖杉被她一堵,险些忍不住翻个白眼,她凭啥不干啊,做什么大佬背后的女人,姑奶奶以后也是大佬。

她深吸了一口气,反而问起来,“娘我考上大学村里人怎么说你的?”

提起这个,陈美芬不由得脸上带笑,“都夸你有本事,夸我生出来个能考上军校、能当兵的闺女,你可给我长脸了。”

“那不就得了,你想要个能造飞机的女婿还是想要个能造飞机的闺女?”

陈美芬一下子被问住了。

廖杉继续添柴加火,苦口婆心的说,“女婿是外来的,只有闺女才是你生的啊。”

她给出最后一击,“等我造出飞机,我能让娘你再风光一回。”

这迷魂汤彻底灌足了,陈美芬晕晕乎乎走出堂屋,坐到厨房灶台前,温暖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她已经美滋滋的畅想起未来。

“三儿她娘,你可真厉害,生出个能造飞机的闺女,比多少儿子都强啊!”

“要不说还是你有福气呢,三儿可真给你争光……”

陈美芬忍不住嘿嘿低笑起来,什么女婿不女婿的都忘在脑后了。

当然那个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儿子也忘了。

王川泽只用稍作打听,就从村里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廖杉的事迹,什么跳级和她二哥一起读高三、给班上那些比她大的同学补课、带着全班同学七人全部考上大学……

王川泽听得恍恍惚惚,就算他能看得懂高三课本上的知识,也做不到教会别人,更不用说带着所有同学都考上大学。

他忍不住好奇起来。

考上大学的那七人中有一个就是他表弟,王川泽想了一会儿,还是抬脚朝他大伯家走去。

陈大力惊喜的把这出息的大侄子迎进来,“放假回来了?快快,快进来。”

对比起来,王川泽的反应就显得冷淡多了,“大伯过年好,陈磊在家吗?我有些事想问问他。”他还记得九年前他娘带着他回到陈家村时,这些叔伯指责他娘不该回娘家的话,心里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磊子在他屋呢。”陈大力巴不得自己儿子能和这聪明蛋侄子多多来往,热情招呼道,“你去他屋里聊。”

陈磊从屋子里探出个头来,表情难以置信,这从来没啥接触的表哥居然还会来特意找他?

王川泽进了屋,直接了当地说,“你高三的笔记还留着吗?”

“那当然,”陈磊立刻说,“我都留着呢,这咋能丢。”

王川泽伸手,“借我看看。”

陈磊眨巴了下眼,他没听错吧?

他恍恍惚惚的找出之前的笔记递给王川泽。

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只见上面写着是——【廖大爷家的鸡下了一个蛋,煮熟后扒了皮刚想吃,就被一只野狗抢了去,他心痛去追,难得能有个鸡蛋还喂了狗,但鸡蛋已经进了狗肚子,他也只能放弃。for,为了(喂了),go(狗),fo,放弃】

他愣住,继续向下看。

【小强平时考试只能考四十分,家里人都劝他放弃读书,但他坚持,并怀揣着必胜的雄心,努力一年走进高考考场,吼出一句——‘am(俺)bi(必)tion(胜)!’,ambition,雄心】

王川泽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这笔记借我看两天,我走之前还你。”

陈磊哪有什么不同意的,他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好家伙,他居然也有一天能把笔记借给表哥看,要知道面前这人可是他们陈家村头一个考上大学的聪明蛋,和他这种学渣简直是两个物种。

王川泽借走了笔记往家走,在路上他就忍不住又翻看起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王川泽!”

王川泽抬头看去,只见村口大石头上跳下来一个挺高的青年人,他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才想起面前这人的名字,“廖、爱党?你找我有事?”

廖爱党点点头,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揽住王川泽肩膀,僵硬的摆出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走,我们去树后面撒尿去。”

在王川泽视角,一个从来没什么来往、只知道名字堪称陌生人的同学突然找过来,一上来还就是要拉着他去露天撒尿?简直莫名其妙。

他当然抗拒,想要挣扎开,“我不去。”

廖爱党不松手,不管这人怎么样,他首先要先帮他妹妹验验货吧?不然又像之前那个廖二壮不行,那真要定亲结婚了,不是害了三儿一辈子吗?

一个使了劲的要走、一个铁了心的要看,两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动作间用上了力气,在赶来找自己二哥的廖胜利看来,这就是有人和二哥打起来了!这还用想,他肯定要帮自己二哥啊!

廖胜利像小牛犊一样冲过去,一脚狠狠踢在王川泽的小腿上,“就你还想和我二哥打架!”

廖爱党猝不及防,惊讶的卸了手上的力气。

而王川泽还在使劲往后挣扎,廖爱党这一松手,他一下子向后摔倒。

这下屁股也痛、小腿也生疼,王川泽额上青筋泵起,认出了面前这头发长长的小子,一想刚刚他说的“二哥”……

王川泽咬紧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是和你们兄妹犯冲吗?”

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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